我用最快的速度靠近屍體,身體內的神魂躍躍欲試,從竅位露出一縷。我看到屍體的上方浮著一片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白光,心裏頓時一緊,白光隨時都會煙消雲散,白光散去,它的魂魄也就會完全消亡。


    “你想說什麽?”


    “我回不去了……把我的武器帶回去……那是國家的東西……人死了,武器要上繳……”它生前肯定是知道我的,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來自大河灘。


    我感覺有些意想不到,這個死在南疆老林裏的人,死之前就惦記著自己的武器沒能上繳回去?但是它分明就是這麽表達的,我聽的很清楚。


    “幫幫忙吧……把我的槍帶回去……”將要消亡的魂音帶著深深的懇求。


    我沒有拒絕,這是個不知名的人,它的要求看似有些可笑,又有些多餘,但是卻有一種強烈且堅定的責任感。


    “告訴我,是誰在馬遙山水腰邊的林子裏殺了你的同伴?”我心裏一直在琢磨著那個來曆不明的凶手,我預感著,那凶手會是個強勁的敵人,我不指望屍體能告訴我對方究竟是誰,但至少得弄到一點線索。


    然而讓我失望的是,剛剛問出話,還沒有得到一個字的回答,屍體上麵那片隨時都會消散的淡淡魂光噗的一下子熄滅了。心裏隨即一涼,魂魄消散,代表著這個人永遠又徹底的離開了世界,不管用什麽方式,都無法再從它這裏得到任何答案。


    我感覺很惋惜,卻又沒有辦法。隨手翻找了一下,在屍體爛糟糟的衣服裏,找到了那支手槍。我把槍擦洗幹淨,小心的帶在身上,又深挖了一個坑,把屍體埋進去。他的確回不了大河灘了,我隻能全力履行承諾,把他的武器帶回去。


    經過這場意外,我睡意全無,當時就從這裏出發,繼續趕路。這種深山裏麵,根本見不到任何人,孤寂的要死。山娃說過,從馬遙山進山之後,穿過幾片老林和山地,會找到一些苗寨,那些寨子不是九黎人的勢力範圍,苗人隻是當地的原住民,到時候可以在苗寨補充食物,順便打聽具體的路。


    之後的路算是比較平靜的,沒有大的風波,我不熟悉地形,隻能按著山娃說的路線走,茫茫群山裏,可能有便捷一些的近路,但我不知道。就這樣艱辛的連著趕了六七天路,終於看到了第一座深山中的苗寨。


    入眼就是一片吊腳樓,吊腳樓裏的火塘可能還燃著火,炊煙一片片的飄嫋出來,在荒無人跡的地方一連走了那麽久,看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心裏就產生了親切和渴望。然而看著看著,我覺得有些不對,這個苗寨不算大,但是看了這麽久,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好像整個寨子裏的人都死絕了。


    這是個很反常的現象,苗人都認為九黎是自己的祖先,九黎周邊的那些苗寨雖然跟苗玉他們的部落不來往,但念著一祖同宗,九黎人輕易不會觸犯周邊的苗寨。在這樣與世隔絕的深山裏麵,一個寨子如果沒有大的禍亂,裏麵的人絕對不會消失的這麽徹底。我心裏疑惑,也隨之開始猶豫,足足觀察了一個多小時,還是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寨子,寨子裏真的看不到有什麽異樣的地方,吊腳樓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火塘的火還是燃燒著的。我想了想,沒敢亂動裏麵的東西,能不惹麻煩,還是不惹麻煩的好。我直接穿過寨子,繼續朝前路走。


    前麵的山口,是唯一的去路,否則就要繞很遠,或者連著翻越幾座大山。當我走到山口附近的時候,目光一緊,遠遠的看到山口的山腳下麵,稀稀拉拉跪著一片人。這一下我明白了,隱約察覺到寨子裏麵的人好像全部都跪在了山腳下麵。


    他們在做什麽?


    我看了一會兒,那些人就直直的跪在山腳下,沒有任何舉動。這些可能都是普通的苗人,我慢慢的走過去,跪在後麵的一些人發現了我,這地方很少見外人,苗人們有些訝異。不過他們又很熱情好客,兩個苗人走過來,拉著我蹲下。我不懂苗話,他們的漢話又很生硬,交流起來能把人憋死,連說帶比劃的搞了半天,才大致弄明白。


    苗人說,他們的寨子可能有人無意中觸犯了山神,山神顯跡了,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寨子裏的人在這裏虔誠的跪拜,祈求得到寬恕。


    “山神顯跡了?怎麽顯跡的?”


    “你看一下。”一個苗人抬手指了指前麵的山,那座山就是通往前方唯一的路,他道:“這座山,本來不是這個顏色的。”


    前麵的那座山不算很高,本來和周圍的山連綿一體,找不出什麽區別。但是經過苗人的刻意指點,我發現那座山好像血紅一片,整座山體如同浸透了血一樣。


    我聽了,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回頭想想,這個世間不可思議的事情其實太多了,光一條大河,就有多少奇聞異事?我不想惹麻煩,這個事情也和我沒有什麽關係,所以跟苗人說了,我隻是從這裏路過。苗寨的頭人很通情達理,沒有為難我,讓人把我送過這座山。


    “過山的時候不要出聲。”帶路的苗人囑咐我,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一個寨子的人都在這裏跪著,從別的地方請來的苗巫在山頂正進行祭山儀式。


    苗人帶著我很快就爬到了山頂,上麵大概有六七個人,祭祀已經進行到了尾聲,苗巫主持著把所有帶來的祭品都獻給山神,整個儀式將會結束。我謹記著苗人的話,一句話都不說,匆匆想從這裏經過。


    就在苗人帶著我將要離開的時候,一片擺在山頂的供品突然被什麽力量掀翻了,周圍幾個人趕緊就跪在地上,苗巫念念有詞,可能是在禱告。緊跟著,原本擺放供品的地方突然陷下去一個隻有臉盆那麽大的洞。我和帶路的苗人頓時停下腳步,還沒有說話,那個臉盆大小的洞,一下子翻起來一股血紅的液體。


    血紅的液體咕嘟咕嘟的朝外冒,跟鮮血沒有什麽分別。周圍的幾個苗人都被嚇壞了,連苗巫都束手無策,隻顧著一個勁兒的念叨著什麽。


    “你趕緊走吧。”帶路的苗人唯恐再會出現什麽意外連累到我,催促道:“山神可能真的發怒了。”


    洞裏的血不停的朝外湧動,一會兒就把周圍的地浸透了一片,幾個苗人跪在周圍瑟瑟發抖,前後不到五分鍾時間,血洞突然嘩啦又塌了一片,毫無征兆,周圍幾個人粹不及防,隨著塌陷掉落下去,他們抬手抓著塌陷地的邊緣,全力的想要朝上爬。


    帶路的苗人什麽都顧不上了,飛快的跑過去幫忙,用力把陷下去的人拉上來。我也不能這個時候抽身就走,跟著苗人搭手。等我跑到塌陷地旁邊的時候,眼前就是一陣眩暈,那個血洞下頭,好像是一片翻滾的血池,全部都是血一樣的水,微微的泛起波瀾。我對南疆這邊不熟悉,也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心裏沒多想,探下身子,伸手抓住一個苗人,用力把他給提了上來。


    我的力氣大,動作又快,接二連三的把陷下去的人都給拉了上來。血洞下的血池看不出有多大,也看不出有多深,但是隱隱中帶著一股血腥的陰氣,讓人心裏很不踏實。我把最後一個人拉上來,就打算先離開這兒。然而身子還沒有完全站直,下麵的血池驟然間一陣激烈的翻滾,血花一串一串的冒出來。


    嘩……


    血水湧動中,我清楚的看到一個人從翻滾的血花中浮了出來。那是個女人,很年輕的女人,盡管是從血紅的血水裏浮出來的,但是她的麵容依然白皙而且安詳,好像沒有被猩紅的血水沾染一絲一毫。


    那一刻,我的眼睛直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很難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人。她的樣子,她的身姿,好像完美到沒有瑕疵,整個人仿佛一塵不染,不沾塵世間的半縷煙火氣。


    “這是什麽人!什麽人!”幾個苗人大驚失色,完全驚呆了,在旁邊手足無措。


    從血水裏浮出來的女人眼睛閉著,似乎正在沉睡,我也看得有些呆了,總覺得這樣的人好像完美到有些不真實。


    就在我同樣不知所措的時候,這個女人的眼睛突然慢慢睜開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我,她的目光裏有一絲意想不到的驚喜,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子辛……”她開口說了一句話,話音清晰的回蕩在耳邊。


    這一瞬間,我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我清楚的察覺到,她的聲音,和聖域裂穀冰河邊那塊冰塊中的身影的聲音,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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