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好像麵對著一個已經沒有理智的莽夫,大偉的手指緊緊的摳著手槍的扳機,額頭再硬,也不可能硬過子彈。我站著沒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想矛盾再次激化,大偉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再被刺激,很可能會不顧一切的開槍。


    “我沒有殺她,她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冷靜的解釋,這並不是怕了他,隻是給自己的良心做一個交代。


    “我要殺了你!”大偉的眼睛已經充血變紅,手槍的保險是打開著的,隻要他的手指再用用力,子彈就會脫膛而出,打穿我的額骨。


    “不行!”旁邊一個精悍的男人拉住大偉的手,低聲道:“不要忘了老胡的囑咐,這個人不能殺。”


    “我不管!”


    “大偉,你要記住自己是什麽人,是幹什麽的!”另一個精悍的男人也舉起了槍,對準我的頭,轉身對大偉道:“組織紀律不允許你這麽做!”


    “我受處分!我願意讓槍斃!”大偉咬了咬牙,血紅的眼睛裏漸漸淌出了淚:“亦甜死了!她死了......”


    嘭......


    大偉的指頭扣動了扳機,他身旁的兩個人在扣動扳機的同時用力推開他的胳膊。我就感覺耳朵被槍聲震的嗡嗡一響,呼嘯的子彈幾乎是貼著頭皮飛過去的。


    “你瘋了!”一個男人大口喘著氣,從大偉手裏奪過槍:“老胡就在附近!你真壞了我們的事,你以為他不敢槍斃你!?”


    大偉手裏的槍被奪掉了,但是兩個男人的槍卻一直頂在我腦門上。他們對我的底細很清楚,逼住我之後沒有亂動,之前的槍聲響成了一片,老刀子如果就在附近,可能已經聞訊朝這邊趕了,他們是想等老刀子過來再做決定。


    “亦甜是另一個地方來的人,她騙了你,也騙了你們的老胡。”借著這個機會,我對躺在地上不斷哭泣的大偉道:“她是三十六旁門的頭把,是聖域的人。”


    “亦甜死了......她死了......”大偉失魂落魄,倒在地上,渾身上下像是沒有一絲力氣,哭著道:“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們說好的,將來一起去南方,可是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該說的話,我已經都說了,如果你信不過我,以後可以問問你們的老胡。”我吸了口氣,身子一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避過兩個人手裏的槍,倒地的同時,半截身子呼的沒入土裏,飛快的遊動出去。那兩個男人的身手都很不俗,但是他們從來不肯相信有超脫自然範疇的現象,也沒想到一個人能以這樣的方式逃走,心神一亂,等到回過神打算追擊我的時候,我已經紮在土裏半截,遊動出去了十幾米遠。


    我全力朝著河灘的方向遁去,小五行術裏除了土遁,還有水行,都是借助自然環境脫身的神術,等到接近大河,就算老刀子親自趕來也絕對追不上我。我一頭紮在土層中,飛快的遊走,但是又遁出幾十米遠,一道凜冽的氣機從上方急速落下,隨之,一隻強有力的手唰的鑽進土層,揪著我的後領,把我甩了出來。


    在這種倉促中被人甩出來,我依然保持鎮定和平穩,身子在半空一翻,結結實實的踩在地麵。站穩腳的同時,我看到老刀子手裏捏著我衣領上的一截布條。黃沙場胡家的血眼非同一般,就算遁在土裏的東西,也能看的清楚。


    當我看到老刀子的時候,心底無形中就被刺痛了。他瘦了很多,皮包骨頭一樣的,算起來,他的歲數應該沒有爺爺大,但是一頭頭發霜打似的變的雪白。我記不得有多久沒見過他,但前後的時間絕對不長,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老刀子如同老了二十歲,衰竭蒼老,瘦弱的身軀仿佛不堪一擊。隻有那雙閃著淡淡血光的眼睛,依然精光四射。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刺痛了,老刀子變的如此憔悴,或許,跟他的獨子死去有關。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過去聽過的一句話,沒了爹娘的孩子是苦,但沒了孩子的爹娘,又何嚐不苦?


    “陳近水,不要再胡鬧了,跟我走!”老刀子丟下手裏的破衣領,道:“現在大河變成了什麽樣子,你不會不知道!兩岸的多少村子都被連累了,怪事頻出,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大亂!你不是普通人,但你就是大河灘茫茫眾生中的一個,單憑你一個,挽救不了大局!”


    “那要憑什麽?你們有槍,有炮,難道你們就想憑著大炮去轟碎大河河底的東西?”


    老刀子怔了怔,他可能根本就沒有任何把握去平息大河現在的異變,但他是個固執的人,固執的認為這種大事隻能由他們去解決,我這樣的老百姓出麵的話,隻會把事情越搞越亂。


    “陳近水,你看著我。”老刀子慢慢朝我走了一步,指著自己的臉,道:“我的兒子死了,從小一手拉扯大的唯一的兒子死了,他媽媽在家裏哭昏過幾次,我沒有時間回家陪她,我瘦了十五斤,吃的很少,睡的很少,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撐不住了。你還年輕,沒有孩子,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自己的兒子,你會知道,一個做父親的人的心情。”


    “我沒有孩子,但我知道。”我看看老刀子,心裏有一點點愧疚一閃而過,我沒有成家,但是每當我看到爹的時候,我都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察覺到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切身關愛。


    “我的兒子,是你殺的,但我可以不計較。”老刀子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跟我走,不要再擅自做任何事情,這些事,不是你能處理的,交給我們。”


    “我已經做了一大半,於公於私,我不能停手。”


    在我和老刀子說話間,兩個精悍的男人帶著大偉從那邊跑過來,我是從他們眼皮子下頭逃走的,兩個男人覺得很丟臉,有些氣急敗壞的朝我舉起槍。老刀子頭也不回的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動,接著加重了語氣,道:”你們七門的人常年在河灘上活動,行蹤雖然隱秘,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動他們,是因為不想引起我們和地方上的矛盾衝突,一個人的力量再大,是難以大過機器的,陳近水,這是最後一次忠告,如果你一意孤行,以後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你們七門的人了。”


    “你的父母家人,連同身邊的朋友,都會被抓起來!”一個男人在後頭插嘴道:“亂逞英雄,連累別人,你安心嗎!?”


    “你威脅我!?”我本來心裏有一些愧疚,但是聽著老刀子和那男人的話,心裏的氣就不平了:“我在做,天在看,是非功過,後世評說,你們,沒這個資格。”


    說完這句話,我一抖身,飛快的紮進土裏,用盡全力,把身軀完全沒在土層下。大偉和另外兩個人頓時傻臉了,根本看不清楚我在什麽地方。可是老刀子眼睛中的血光驟然一盛,抬腳就追過來。我在土層中急速的飛遁,能聽見老刀子飛快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血眼能夠察覺我遊走的軌跡,這很危險。


    唰......


    我在土層中故意一停,老刀子馬上察覺到了,彎腰重新探手朝土裏抓過來。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用盡全力,一拳頭從土層下穿透上去。我並不想要老刀子的命,這個人身上總有種隱隱讓我折服的東西,但是情急之下我用了全力,完全忘記自己的轉生印覺醒了大半,這一拳頭忽雷閃電,力量洶湧。


    嘭......


    老刀子看到拳頭砸過來,舉手就擋,但他顯然也沒想到我的力量會強到這種地步,拳頭生生砸開老刀子的手臂,餘勢未消,嘭的一下砸到了老刀子左眼框上。


    這一拳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很難形容,然而老刀子的左眼眶一下被打裂了,整顆眼球帶著飛散的血花和血光,在拳頭下爆成一團。老刀子痛苦難當,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捂著左眼,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鮮血從他的指縫裏不斷的四溢,原本精光閃爍的血眼,現在一團血肉模糊。他的左眼肯定被打壞了,眼球爆裂,隻剩下一隻右眼。


    “老胡!老胡!”兩個精悍的男人頓時慌神,顧不上追趕我,一起跑到老刀子身邊,其中一個人看到老刀子血肉模糊的左眼,憤怒異常,不顧阻攔,舉著槍朝這邊砰砰的亂打一氣。


    “不!”老刀子忍著劇痛,勉強站起身,一隻手捂著眼睛,另隻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強行把槍口壓下來,眼睛被打爆的痛楚難以承受,老刀子一頭都是冷汗,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跳動:“不能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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