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是誰。”我望著葉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在我看來其實已經終結了,千年的恩怨,塵土歸原,該死的人都死去了,活著的人依然要各走各的路,葉子應該沒有必要再隱瞞身份,而且也沒有必要欺騙我:“你說了,我自然會信。”


    葉子終於收斂了所有笑容,開始沉思,好像在考慮該怎麽樣把事情告訴我。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道:“我知道,你推開了自然天宮的大門,看到了那個花園中的一切。”


    “是,我看到了。”聽著葉子的話,我馬上回想到當時進入自然天宮之後看到所有,尤其是破敗花園中那一幕幕已經流逝過去千年的情景。


    “那時候。你還沒有臻至圓滿,一雙凡胎肉眼,看不見花園裏的真相。”葉子本已經收斂了笑,但說著說著,突然又是咯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依然清脆悅耳。楚楚動聽,然而此時此刻聽上去,銀鈴般的笑聲裏有種陰森:“你的眼睛被蒙蔽了。”


    “真相是什麽?”


    “你可以自己看。”葉子朝旁邊走了兩步,整片雪穀已經被大戰攪動成了一片廢墟,散亂的石塊寒冰狼藉不看,葉子走到一塊從山上震裂滾下來的冰塊前,伸手一摸,冰塊變的平整光滑,她身軀裏隱隱有一片淡淡的金芒,那是玄黃祖鳥不滅的神性。金光四溢,折射到冰塊上。一刹那間,冰塊就如同一麵通亮的鏡子。


    “父親說了,他不喜歡這株曼陀羅了......”


    “這叢曼陀羅,是從西域遷來的,父親很愛惜,怎麽會突然就不喜歡了?”


    “父親親口吩咐,曼陀羅嬌豔,但花香靡靡,惑人心神,留之無益啊......”


    那塊通明的冰塊間,折射出了畫麵,透出了一陣讓我感覺熟悉的對話聲,這陣對話不用多聽,我就分辨出那是在天宮破敗花園中曾經看到過的。葉子應該是玄女的胞妹,但是和玄女心性不同,她有意唆使玄女拔掉玄黃祖鳥最喜歡的一株花,最後讓玄黃祖鳥勃然大怒。


    “你是玄女的胞妹。”我聽著那陣熟悉的對話,忍不住歎了口氣,搖搖頭,望著她道:“但你現在已經不是葉子了,是麽?”


    “陳近水,你看清楚了。”葉子大笑不止,指著那塊冰塊上朦朧的影子,一字一頓道:“玄女,那兒來的胞妹?”


    我的眼神一晃,冰塊上的情景頓時清晰了,分毫畢現。


    “鋤掉這株花!”


    “不行!父親喜歡它,他年紀已經大了,為什麽總還是想方設法讓他生氣?”


    “你知道的,我生性為惡,別人越是喜歡什麽,我就越不想看見什麽,鋤掉它!”


    冰塊中的聲音,明顯是兩個人因為鋤掉那株曼陀羅而爭吵爭執,一個要鋤,一個在勸。然而我的眼睛卻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冰塊上折射的身影,隻有玄女一個。她就站在百花爭豔的自然天宮花園裏,臉龐陰晴不定,好像有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在不斷的交替變幻。


    “你看到了麽?”葉子打斷我的思路,笑著道:“你的眼睛,過去是不是被蒙蔽了?”


    我的心神一下就亂了,曾經在天宮花園中看到的情景,如今被徹底的顛覆。事情的真相,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玄女可能是玄黃祖鳥唯一的後裔,她沒有什麽兄弟姐妹。


    轟隆......


    冰塊上的畫麵驟然一轉,時光一下流逝了千百年,我看到了一片硝煙彌漫的古戰場,蚩尤的身影出現了,他渾身浴血,神情憤恨且狼狽,顯然是被軒轅黃帝大敗之後倉皇逃出中原。


    “天數已定,人力難違,蚩尤,今日我不殺你,是因為你還要統領南域河山。”玄女的身影嗖的一下擋在逃竄的蚩尤麵前,她纖弱,但神情中有一種不可侵犯和違抗的威嚴:“沒有下一次了,禍亂天下的人,連上天都不會容忍,再有下次,你難逃一死!”


    說完這些話,玄女飄然遠去,蚩尤滿心的憤恨,但是玄女是玄黃祖鳥後裔,蚩尤在戰敗之餘,不敢明著反抗。


    就在玄女飄然離去不久,另一道身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我看到那是葉子的影子。葉子的身影朦朦朧朧,像一團閃來閃去的煙氣,又像一條飄蕩了許久許久的幽靈,輕飄飄的追上蚩尤,擋在他麵前。葉子的突然到來,讓蚩尤大吃了一驚,以為玄女突然改變了主意,要半途截殺他,永除後患。


    “你被人大敗,就這樣灰溜溜的走了?”葉子似笑非笑的望著蚩尤,道:“我若是你,必然回去跟他們再鬥一場,殺個天昏地暗呢。”


    那時的蚩尤,還沒有被分屍鎮壓,他的眼力出眾,一驚之後,猛然發現葉子身上的印記,是在脖頸。這個小小的細節讓蚩尤察覺到,眼前的女子不是玄女。


    “你是何人?”


    “不要管我是誰,我送你點東西,助你大敗玄女和黃帝。”葉子眨了眨眼睛,她的表情天真純潔,就算眼光再毒辣的人,也看不出這種天真和純潔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她慢慢掏出兩頁殘書,遞到蚩尤麵前:“你該知道自然經吧?這就是自然經上的河山大運之術,拿去吧,莫謝我......”


    看到這兒的時候,我想起了張龍虎當時對我說的話,他說憑玄女的心性,當年根本不可能賜給蚩尤兩頁殘書,讓他擁有禍亂天下的資本。張龍虎猜測的果然不錯,賜給蚩尤殘書的,不是玄女。


    轟隆......


    畫麵又是一轉,冰塊上顯現出了昆侖深處的自然神山,我看到玄女就站在自然神山腳下,目送著漸漸遠去的禹王。玄女的目光中明顯不舍,但她心性豁達,知道禹王心懷天下,所以強壓著心裏的苦楚,隻用一縷深情似海的目光,送禹王離開神山。禹王的腳步不緊不慢,漸漸的,已經離神山很遠,飄渺的自然天宮看不到了,山腳下送行的玄女也看不到了。


    “子辛!”


    在禹王踏上離開昆侖群山的路上時,一道身影從山路中急匆匆的衝出來,攔住禹王。這仍舊是葉子,但此刻的葉子,形體真實,比賜給蚩尤殘書時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一把拉住禹王,道:“子辛,你要去哪裏?我跟你走。”


    禹王看了看葉子,不作回答,在葉子一臉渴盼的神情中,他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以天下為己任。”


    “我有不好,我有不對,隻要你肯,我都願去悔過,彌補。”葉子死死的拉著禹王,央求道:“我喜歡你,我什麽都肯聽你的......”


    禹王慢慢卻又堅定的掙脫開葉子的手,義無反顧的踏上歸去的路,頭也不回的道:“我以天下為己任。”


    “這都是借口!借口!”葉子惱怒了,眼睛裏含著淚,滿臉都是憤恨和不甘,在禹王身後大喊道:“你喜歡她的對不對!你心裏隻有她對不對......”


    禹王不予理會,獨自離去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群山之間的時候,葉子仍然還在不停的狂喊大叫。


    轟隆......


    畫麵接著在變化,玄女站在自然天宮的大門外,目視怒氣衝衝的葉子。她很無奈,想要解釋,葉子卻一句話都不肯聽。


    “天宮是你的,渾侖山是你的,什麽都是你的,這些,我不在乎,也不計較,但你憑什麽搶走了子辛!”葉子咬著牙,一張白皙的臉已經因為憤怒而鐵青:“我知道,從出生那一刻開始,我注定就要被你籠罩,我千辛萬苦,脫離你的軀體,自己修出寶體,但還是一無所有,我不跟你搶自然天宮,不搶渾侖山,你做你的渾侖之主,我隻要子辛!”


    “你錯了。”玄女沉默著,等到葉子發泄一般的怒吼完,才慢慢開口道:“他的心裏,是他的江山,沒有誰可以替代,他的心不在你那兒,也不在我這兒......”


    說完這句話,玄女轉身走向天宮大門,葉子咬牙切齒,似乎根本就不信玄女的話,她顯然憤恨到了無法抑製的地步,從身上悄悄摸出一麵印。那可能是玄黃祖鳥在世的時候號令昆侖的大印,昆侖隻要存在,大印的神性就不會覆滅。


    嘭......


    神性閃爍的大印從葉子手裏脫飛而出,印章沉重的像一座山,滿含著葉子的憤怒不甘與怨恨,背對著葉子的玄女根本沒有想到她會猝然出手,整個人一下被大印撞飛了。身軀橫飛的同時,從玄女的軀體裏,被大印硬生生逼出一縷漂浮的氣機,那縷氣機就是玄女的命格。命格轟隆一聲,緊緊的貼在自然天宮的大門上。


    “他在騙我!你也在騙我!”葉子望著被玄女反震成碎片的大印,陡然一陣失魂般的大笑:“他心懷天下,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親手撕裂你的命格,推開天宮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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