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細細打量這把手槍,槍筒方正,握把粗壯,扳機護圈很大,後腦勺突出。


    這是七七式手槍,上世紀80年代,曾經是警察的配槍,後來被九二式取代。也就是說,這把手槍應該是30年前製造的,那麽,它哪年被埋在了羅布泊?


    我在部隊雖然是技術兵種,但是畢竟摸過槍,我把彈夾卸下來,發現托彈簧已經很不靈敏,裏麵裝著7發子彈,子彈外殼已經氧化。


    它還能打響嗎?


    我不知道。


    我把它裝在口袋裏,返回了營地。


    大家還在睡著,四眼依然趴在房車下看著我。


    好像不止一雙眼睛在看我。我把視線朝上移了移,猛然一驚——房車的車窗裏有一張臉,也在看著我,正是那個小孩,他沒睡!


    我停下來,盯住了他。


    他慢慢滑下去,不見了。


    我顧不上琢磨他,把金屬探測儀和工兵鏟放在車上,輕輕打開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位上。漿汁兒在後座睡著。


    我閉上眼睛養神。


    手槍……


    四眼……


    淖爾……


    失靈……


    迷路……


    突然,我一下睜開了眼睛。


    我想起來了,那個小孩說的是“死穴”!


    他說他家住在死穴!


    我走過太多的地方,隻有換成方言的思維模式,才會想到他說的是什麽!


    我隻是不能斷定,他的發音屬於哪裏的方言。


    死穴?


    死穴在哪兒?


    大家醒來之後,我沒有說出手槍的事兒。


    在這裏,儀器依然不工作,趁著天黑之前,我們要繼續朝前走。


    於是,車隊又上路了。


    我從反光鏡朝後看了看,大家一輛接一輛起步,心裏竟然有些悲涼——看上去車隊浩浩蕩蕩,似乎正在奔向什麽目的,實際上,我們就像一群無頭的蒼蠅,根本沒有目的,隻是在這片迷魂地裏四處亂撞……


    裏程表上的數字在變化,導航儀始終黑屏。


    我說:“漿汁兒,你把我的水遞給我。”


    她從車門的儲物格裏拿出一瓶水,打開,遞給了我。


    我喝完,交到她的手上,她重新放在了儲物格上。


    我說:“你怎麽一直不喝水?”


    她看都不看我,說:“我不渴。”


    我說:“你喝水少的話,很快就會挺不住的!”


    她說:“別操心了,跟我爸似的!”


    天黑之前,我們停下來,這個地方和我們之前安營的地方大同小異,卻不是同一處。


    大家下了車,每個人都顯得極其疲憊。


    搭帳篷,埋鍋壘灶……


    吃完晚飯,我把電台搬到帳篷裏,繼續鼓搗。它是唯一的指望了。


    漿汁兒坐在我旁邊,滿眼期待。


    夜空深邃,電波無形。


    我試著一遍遍呼叫,無人回答,隻有噪音:“吱啦吱啦……嗚……哇……嗚……吱啦吱啦……噠噠……”


    號外說過,把金屬探測儀接在電台上,信號就會變得很強,可是,我根本不懂怎麽接,我不敢嚐試,萬一搞砸了,電台死機了,最後的指望也落空了。


    我不再呼叫,仔細聆聽,生怕漏過一個有用的信號。


    突然,電台傳出一陣奇怪的聲音,似乎是風聲:“呼——呼——呼——”


    我忽然害怕了,鬼知道它會收到來自哪個時空的聲音!


    果然,風聲中響起一個人聲,斷斷續續,非常遙遠:“呼叫……呼叫……我們……國軍整編騎兵……二旅……五連……迷失方向……死了很多……”


    我和漿汁兒都呆住了。


    接著,這個人聲就被風聲淹沒了,我們等了半個多鍾頭,再也沒出現。


    這時候,正巧布布來了。


    我對她講了剛剛接收到的求救信號。


    我說:“布布,你知不知道,當年究竟有多少國民黨散兵逃進了羅布泊?”


    布布說:“沒人知道。”


    我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應該去救他們。”


    布布說:“我也不會參與的,我是共產黨員。”


    我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布布又說:“再說了,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更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就像兩個盲人在迷宮裏摸索,怎麽找到他們?”


    她說的有道理。


    隻能等著出去之後,向有關部門報告這個情況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麽:“布布,你來幹什麽?”


    布布說:“我看看白欣欣在不在這兒。”


    我說:“你找他幹什麽?”


    布布說:“衣舞要給那個小孩拿點衣服,她的箱子在房車上。”


    我說:“他不在房車上?”


    布布說:“我敲了敲,沒人。”


    我有點緊張了,黑燈瞎火,茫茫荒漠,他能去哪兒?


    我走出去,到各個帳篷看了看,果然沒看見白欣欣,更奇怪的是,張回也不見了。


    我拿起手電筒,按了一下,沒亮,我以為沒電了,取來新電池,換下舊電池,還是不亮。我靈機一動,把電池的正負極反著安,結果手電筒亮了。


    我不怕了,因為這更像科學的問題。


    我拿著手電筒,跑到遠處的臨時廁所看了看,沒人。


    要出事兒。


    我回到營地,把大家都叫了出來,說:“白欣欣和張回不見了!”


    大家都困惑了。


    我問衣舞:“張回離開多久了?”


    衣舞說:“差不多半個小時沒看見他了,我以為他在別的帳篷裏。”


    我說:“魏早,徐爾戈,我們三個去找找!”


    他們兩個人立即回去拿來了手電筒。他們的手電筒都不亮,我教他們反著裝電池,都亮了。


    我們以營地為中心,一圈圈擴大尋找範圍,一邊找一邊大聲喊。羅布泊無邊無際,可是我們就像走在一個漆黑的小盒子中。始終聽不到有人回應。


    毫無疑問,兩個人離營地很遠了,不然肯定聽得見。


    我們回到了營地,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土上。


    除了帕萬,漿汁兒、布布、孟小帥、衣舞領著淖爾,都走了過來。


    我沉痛地說:“白欣欣凶多吉少了。”


    布布驚恐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我說:“我把刀子給了張回……”


    布布說:“你是說,他要害死白欣欣?為什麽?”


    我說:“我一直懷疑他是個逃犯,慢慢的,我又開始信任他了。看來,我被他蒙蔽了。”


    布布說:“那怎麽辦?”


    我說:“除了等待,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布布說:“如果他殺了白欣欣,還會回來嗎?”


    我說:“也許,白欣欣隻是他第一個下手的對象,他肯定會回來的,而且一定會編個謊言……布布,你把那把刀子拿來,交給魏早。”


    布布說:“好!”


    她跑到車上,拿來那把刀子,塞到了魏早手上。魏早裝進了口袋。


    我又說:“徐爾戈,你去拿繩子。”


    徐爾戈沒問為什麽,立即跑去找了。


    我說:“在見到張回之前,我們都不能睡。如果一直見不到他的人,天一亮我們就離開,絕不能讓他找到我們的營地。”


    大家都不說話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大約半個鍾頭之後,遠處傳來了沙沙沙的腳步聲。


    所有的手電筒都照了過去,張回一個人從黑暗的荒漠中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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