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周誌丹的話,我再次被震驚:“棋盤?”


    周誌丹說:“那個地方有點類似雅丹地貌,我起得最早,爬上去看了,那些土台頂上裂著橫七豎八的深溝,很像一些字……”


    我馬上問:“什麽字?”


    周誌丹說:“金木水火土。”


    古老的五行?


    我忽然有點懷疑了,這5個字筆劃都很少,除了金字,沒有超過4筆的。如果土台頂上有裂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像某個很簡單的字。有人做過試驗——抓著四五根牙簽,隨手丟在桌麵上,隻要你認為它是個字,肯定越看越像。


    我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周誌丹搖搖頭,說:“我數了一下,正好10個土台,5個對著5個,兩端分別寫著——金木水火土,隻是順序全部打亂了。整體看起來,它們就是天地之間的一個巨大棋盤。”


    這讓我無言以對了,我說:“你什麽想法?”


    周誌丹說:“我想,如果我們能移動棋子,贏了這盤棋,說不定出路一下就敞開了……”


    我說:“我們沒有挖土機,怎麽移動那些土台?”


    周誌丹說:“我們可以改上麵的字啊。”


    我頓時有點羞愧,感覺自己跟愚公一樣笨了。


    接著,大家商量了一下,我們分兩個小組——我帶著季風和令狐山,去尋找所謂的喪膽坡。找到它之後試一試,看能不能按照令狐山繼父說的那個辦法離開羅布泊。


    另外,那裏埋著我的父親,我希望以煙代香,祭奠祭奠他。這麽多年,他太孤單了。


    周誌丹和魯三國開車去尋找那個“棋盤”。如果找到了,帶著所有人過去,根據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的法則,修改那些字,也就等於移動棋子,看看能不能贏了這盤棋,然後得到什麽神諭。。


    張回說話了:“要是你們找不到營地怎麽辦?”


    我說:“我們會做標記的。就算不做標記,之前的經驗也告訴我,在這個迷魂之地,隻要按照直線走,肯定回到最初的起點,就像繞行地球一樣準。”


    季風跟大家說了一下我們的計劃,然後,我和她帶著令狐山就上車了。淖爾不哭不鬧,交給了布布照看。


    漿汁兒跑過來:“我也要去!”


    季風說:“喜歡來就來吧,正好跟我做個伴兒。”


    漿汁兒抱了抱季風:“麽麽噠。”


    漿汁兒對季風嘴不黑。


    我說:“那地方挺邪的,要是找到了,你不怕啊?在家呆著多安全。”


    漿汁兒說:“我就是不想再看到那兩個人的臉。”她說的是吳瑉和孟小帥。


    漿汁兒上車,又坐在了我旁邊,季風就和令狐山坐在了後座上。


    我們開走之後,周誌丹和魯三國也開車出發了。


    我們互相鳴笛,然後奔向了兩個方向。


    周誌丹和魯三國找到那個“棋盤”的可能性更大,他們畢竟早上見到了。而我們尋找喪膽坡則帶著很大的盲目性。


    在車上,我和季風說了那個古墓:“季風,你知道嗎,我們去救漿汁兒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古墓,裏麵有11口棺材,分別寫著我們11個人的名字。前麵我們死了三個人,正好符合那些名字的順序。”


    季風很敏感地問:“第4個名字是誰?”


    我說:“我。”


    季風就不說話了。


    我離開蘭城之前,季風曾經阻撓過我,我一意孤行。現在,我落到了這般境地,也連累她陷入了困境,我很抱歉,但我了解季風,她不會繼續抱怨半句,她會把精力都用在尋找出路上。


    令狐山問:“你後麵是誰?”


    漿汁兒對這個帥哥並不客氣,她很不友好地說:“別問了行不?”


    令狐山不知道他冒犯了什麽,不說話了。


    我之後就是漿汁兒。


    我對她說:“隻要我不死,你就沒事兒,踏踏實實活著吧。”


    季風說:“周老大,你覺得那是些什麽人?”


    我說:“來無影去無蹤的,我想不出來。”


    停了停,季風又說:“你們的電台不是收到過國民黨殘兵的求救信號嗎?會不會跟他們有關係?”


    我說:“我懷疑那是六七十年前的信號。”


    季風說:“也許是他們的後代。”


    我說:“那些人跟動物一樣敏捷,甚至不像人類。我覺得需要換個思路。”


    季風說:“假如他們在這片荒漠上生存下來了,肯定鍛煉出了很多超出常人的能力。我在百度文庫看過,很多人知道這批人,有個導演還拍了電影,都稱他們為沙民,說他們的生產力極強,女人沒有血壓了也能自然分娩,黑夜借助微光就可以準確射擊,年老沙民的體力和年輕士兵一樣強壯……後來,這批人就沒有下文了。”


    我有點相信季風的判斷了。


    或者說,我很願意相信她的判斷。


    隻要他們是人,我們就有希望了。第一,他們能生存到今天,我們就不一定被困死。第二,毛和蔣逝世多年,戰爭已成為曆史,如今兩岸早和平了。第三,隻要同是人類,我們就可以談判,我最怕對方是我們的某種天敵……


    季風又說:“你們進了羅布泊之後,有沒有主動攻擊過他們?”


    我說:“我們隻是來旅行,又不是來剿匪的。”


    季風說:“我很奇怪,他們為什麽要害你們呢?”


    我說:“說不定,我們再找到一個古墓,就能看到你們的名字了。”


    一路上,令狐山每隔兩三公裏就下車插一麵小紅旗,做標記。我們走得很慢。


    一次,令狐山下車之後,漿汁兒對季風說:“季風,咱倆換換吧。”她可能覺得我和季風交談有些費勁。


    季風說:“不用,我在這兒挺好的。”


    令狐山回來之後,漿汁兒對令狐山說:“哎,咱倆換換,我要跟季風坐在一起。”


    令狐山說:“沒問題。”


    於是,漿汁兒和令狐山換了座位。


    這時候是下午四點多鍾了,天不那麽熱了,鹽殼的爆裂聲漸漸弱下去。


    我們繼續朝前開。我看了看儀表盤,它們被沙土糊得嚴嚴實實,看不到指針。其實看到看不到都一樣,所有指針都歸了零,我就像開著一輛車的僵屍在前行。


    是的,僵屍,很像。


    僵屍不眨眼睛,不呼吸,沒心跳,隻有大腦在異常工作,於是他們歪歪斜斜地朝前走……這輛車也一樣,隻有發動機在轉,那是它的大腦,帶動四隻輪子朝前滾。


    漿汁兒跟季風很親密地聊起來。


    我發現一個規律,女孩們跟季風第一次見麵,隻有兩種關係,一種是對她很抵觸,接下來就要跟她鬥,不過我知道,跟季風鬥的人,最後都是敗北。一種是對她很服氣,於是就變成了她的好朋友。


    看來,漿汁兒屬於後者。


    漿汁兒說:“季風,你見過死人嗎?”


    季風說:“見過。”


    漿汁兒說:“什麽時候?”


    季風說:“我跟周老大采風的時候,在陝北。”


    漿汁兒說:“我來了羅布泊,第一次見到死人,而且都是認識的,說死就死了!晚上總是做噩夢。你知道嗎?那三個人死的時候,身邊都擺著一個沙子做成的花,你說怪不怪?”


    季風說:“像人為的,我在美劇裏看過有這樣的殺人狂。”


    漿汁兒說:“嗯,也許是……哎,你皮膚真好,經常用什麽化妝品?”


    季風說:“一般用迪奧。你呢?”


    漿汁兒說:“我用不起那麽貴的。”


    令狐山突然說話了:“在這種地方,大寶最好用。”


    漿汁兒說:“女孩聊天,你別瞎摻和!”


    我忽然意識到,漿汁兒可能愛上令狐山了。


    接著,漿汁兒又對季風說:“你這衣服太好看了,在哪買的?”


    季風說:“淘寶。”


    漿汁兒說:“你在淘寶買衣服?”


    季風說:“是啊,很便宜。不過,鞋必須去商場買。”


    漿汁兒說:“你身材好,穿什麽都好看,不像我……哎,你怎麽這麽瘦啊,有什麽秘訣?”


    季風說:“親,我家五代同堂,沒一個胖子。我一直在增肥,始終超不過40公斤,有個同事對我說,我怎麽吃都沒用,心事太重,心廣體才胖……”


    兩個人在死亡之地竟然聊起了美容健身,我實在忍不住想笑了。


    突然,令狐山說:“周老大!……”


    我敏感地朝四下看了看,左前方的地平線明顯高起來,那是個大坡!


    我說:“喪膽坡!很可能就是這個地方了……”


    我一轉方向盤,朝那個大坡開過去。


    後座上的兩個女孩都不說話了,盯著窗外看。


    半個鍾頭之後,我們漸漸接近了喪膽坡。我在上一季說過,羅布泊地勢平緩,高差很小,著名科學家夏訓誠帶領科考隊在湖底實際測量過50公裏的水平線,最大高差僅3.02米。


    現在,突然出現了這個大坡,看上去非常壯觀,就像有個巨大活物正從地下朝上拱。


    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當我和令狐山吃力地爬上喪膽坡之後,竟然看到了遍地沙子雕成的花,無比壯觀,無比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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