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郭美的帳篷。


    果然,帳篷裏隻有黃夕和郭美兩個人,他們坐得比較遠,各自靠著帳篷的一側,看到黃夕的舉動,我著實被雷到了——他正在給郭美吹口琴。


    我們在電影裏看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時候,男追女,經常吹口琴。那東西口水泛濫,泡妞缺乏美感啊。


    他吹的竟然也是老時代的曲子,就是半百以上的人在ktv經常唱的那首前蘇聯歌曲,《紅莓花兒開》,他正吹到:……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講出來!


    見我來了,他停止了吹口琴,說:“周老大,有事嗎?”


    我說:“你真浪漫啊。”


    黃夕說:“閑著沒事兒。”


    我說:“我想和郭美聊聊。”


    郭美說:“好哇。”說著就站了起來。


    我對黃夕說:“抱歉,就一會兒。”


    黃夕說:“你們聊。”


    郭美和我走出帳篷,我帶著她順著湖邊朝前走,漸漸遠離了營地。


    風吹過來,帶來一股濕潤的氣息和羅布麻的清香。


    郭美說:“周老大,他們說你是作家啊?”


    我說:“我是作家。”


    郭美說:“你把我的經曆寫成小說吧,很曲折的!”


    我說:“你這麽小,有什麽經曆?”


    郭美小聲說:“有人要殺我……”


    我說:“誰要殺你?”


    郭美說:“我也不知道啊!”


    我說:“你得罪過什麽人嗎?”


    郭美說:“我得罪過一個當官的……”


    我說:“為什麽?”


    郭美猶豫了一下才說:“他追我,我沒理他,他惱羞成怒了唄。”


    我說:“你怎麽發現有人要殺你?”


    郭美說:“那個殺手都跟到西北來了!”


    我看了看她:“你確定?”


    郭美說:“應該是他。我在敦煌住賓館的時候,他就住在我對門的房間。有一次,我留了心眼,故意離開房間,走進電梯,一直不關電梯門,然後冷不丁探出腦袋,看見他也出來了,發現我之後,他裝作沒事人,從步行梯走過去了……”


    我說:“後來呢?”


    郭美說:“後來我背後了解了一下,那個人正是從北京來的!”


    我說:“你不是無錫人嗎?”


    郭美說:“我三年前就去北京了。”


    我說:“你換沒換賓館?”


    郭美說:“沒有。我要來羅布泊,那時候,我們已經組到幾個人了,大家都住在那個賓館裏,我出出入入總跟他們在一起,估計那個人沒敢動手。”


    我說:“你發沒發現那個人跟你們團隊裏的哪個人有過接觸?”


    我的話無疑給了郭美一個提示,她頓時有點緊張,想了想才說:“好像沒有……”


    我說:“郭美,我可能過於警惕了,我想對你說,殺手不一定是一個。”


    郭美說:“我知道!我在上海呆過兩個禮拜,有個人也很可疑,我認識他的車,灰的,總是跟著我。有一次,我走進酒店之後,突然返身走出來,差點撞到他身上。那個人不是敦煌的那個人。”


    我說:“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排除我們團隊裏有個人其實就是殺手。”


    郭美說:“不會吧!”


    我說:“不要大意。在羅布泊殺人肯定比在城市裏更容易掩蓋。”


    郭美把眼睛轉向了別處,眨巴了一陣子,突然說:“能是誰呢?黃夕?”


    我盯住她:“你為什麽提到他?”


    郭美說:“我是半路遇到他的……”


    我說:“今天晚上,孟小帥到我們帳篷去睡了。”


    郭美說:“你告訴我啊,他會不會是殺手!”


    我說:“如果我知道,那難題就解決了。他對你怎麽樣?”


    郭美說:“很好啊,一路都在照顧我。”


    我說:“你再想想,他是愛上你了,還是另有目的?”


    郭美說:“我感覺……如果說他另有目的,那就是想上床吧。”


    我說:“你喜歡他嗎?”


    郭美說:“沒什麽感覺吧,就是個大哥哥而已。從男人角度說,我更喜歡周誌丹。”


    我說:“如果他真喜歡你,那你們睡一起,他可以保護你,他是練散打的。如果……他居心叵測,那就很危險了。”


    郭美說:“那我怎麽辦啊?”


    我說:“我發現,你其實挺會保護自己的。你要記住,夜裏盡量不要去廁所,如果去,最好叫上一個女孩陪你。”


    郭美說:“為什麽?”


    我說:“在這片沙漠裏隨便埋個人,沒人找得到。”


    郭美低了頭,過了會兒才說:“我後悔去了北京。”


    接著,我讓郭美先去孟小帥那兒,我去了黃夕的帳篷。


    我要敲山震虎。假如他是殺手,他會知道,我已經懷疑他,如果郭美死了,他脫不了幹係。


    當然,他也可能不是。不過,他和郭美睡一頂帳篷,不管他是與不是,我都要首先把他的雙手控製住。


    孟小帥又在我的帳篷裏嚷起來。


    我跟郭美一起走過去。漿汁兒已經不在帳篷裏,我看見她和季風在湖邊玩水。


    我和郭美停在帳篷外,聽見孟小帥正在跟吳瑉對話:“實話跟你說吧,我對你已經像左手摸右手了。”


    吳瑉的聲音很小:“但是,右手不重要嗎?”


    這個人的心理素質很好,並且極其能說。


    孟小帥說:“你別跟我抬杠,有意思嗎?”


    吳瑉說:“我知道,你生氣是因為漿汁兒,我不是個喜歡囉嗦的人,但我還是要說——喜歡我的不止她一個,我怎麽辦?漿汁兒肯定知道你要來羅布泊,她以為我也會來,於是她就來了。雖然我不愛她,但是我尊重她的這份癡情。”


    孟小帥說:“得得得,別妙語連珠了,現在漿汁兒是我閨蜜,跟她沒關係,是我覺得你無趣,你們it業就是挨踢的命。”


    吳瑉說:“我怎麽無趣了?”


    孟小帥說:“你這話問的就很無趣。”


    吳瑉說:“愛一個人,無趣也是有趣的,不愛一個人,有趣也是無趣的。肯定是別的原因。”


    孟小帥說:“好吧,第二個原因就是你養不起我。”


    吳瑉很難過地說:“小帥,你愛過我的!從第一次見到你,你的眼睛就告訴我,你不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


    孟小帥說:“嫌富愛貧那是正常人嗎?”


    吳瑉說:“那你也要給一棵草開花的時間啊。我保證,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孟小帥冷笑道:“用你那點工資嗎?”


    吳瑉說:“我馬上就會給你!離開羅布泊之後!”


    孟小帥安靜了一會兒,說:“還有第三個原因——我得了艾滋病。”


    ……


    我和郭美互相看了看,我朝季風和漿汁兒指了指,示意郭美先去找她們,然後我去了黃夕的帳篷。


    黃夕依然拿著口琴,在等郭美回來。


    我說:“黃夕,當時你退出的時候,說我們這個團隊隻有一個人能走出去,為什麽?現在我們都被困住了,你那個說法很重要。”


    黃夕說:“我發現,當時我們12個人的名字裏,除了張回,都包含了羅布泊和羅布淖爾的筆劃。昨天我才知道他真名叫章回,你看,他也出不去了……”


    他真的想到了這一點!


    我說:“你怎麽又來了?為了郭美?”


    他說:“離開你們之後,我覺得我太神叨了。”


    我說:“你就是為了郭美來的。”


    他看了看我,笑了:“算是吧。”


    我說:“郭美很值錢。”


    他愣了一下:“周老大,什麽意思?”


    我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今天晚上孟小帥去我們帳篷睡了,珍惜機會。好了,我走了。”


    說完,我就走出了他的帳篷。


    季風招呼大家吃晚飯。我沒看到魯三國和馬然而。


    季風喊了幾聲,兩個人從魯三國的車裏走出來。天熱,魯三國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季風說:“你們二位鬼鬼祟祟幹什麽去了?”


    馬然而說:“我去見識一下魯總的車,真高檔啊。”


    然後,大家一起坐下來吃飯。


    我注意到,郭美避開黃夕,坐到了周誌丹旁邊,一口一個周哥哥,十分甜蜜:“周哥哥,你都拍什麽類型的電視劇呀?”


    周誌丹說:“各種類型都拍的,主要是偶像劇。”


    郭美說:“下次再拍戲,給我一個女主角吧!”


    周誌丹說:“我們主要是投資,拍戲要聽導演的。”


    郭美說:“周哥哥,誰不知道導演聽投資方的呀!我演過好幾個微電影呢,在網上點擊率很高很高的!”


    周誌丹說:“等有機會我們來大陸拍戲,我向導演推薦你。”


    郭美說:“什麽時候哇?”


    周誌丹說:“目前還沒有項目。”


    郭美說:“要不,你拍個羅布泊的電影吧,肯定賣座!”


    周誌丹說:“嗯,這個要考慮。周老師,你給我們寫劇本吧?”


    我說:“我想演戲。”


    馬然而說:“我也想演戲!”


    我說:“我們都不如黃夕會演戲。”


    黃夕說:“要是和郭美做搭檔,不要一分錢片酬。”


    吃完晚飯,大家各自回了帳篷。天已經黑了,布布又拿著她的望遠鏡站在高處,四下張望了,那個身影讓人有點心酸。


    郭美的帳篷裏又傳出了口琴聲。我懷疑黃夕不是吹給郭美聽的,而是吹給我們聽的,看起來,他對郭美那麽癡情……


    我注意到,白欣欣把蔣夢溪叫回了他的房車上。


    昨夜,警察死了。今夜,郭美會不會有事呢?


    我怎麽都沒想到,這天晚上,遇害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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