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白欣欣突然哭起來。


    這時候,令狐山下車了,不見蔣夢溪。


    他朝我們走過來,腳步有點緩慢。


    白欣欣一直哭。


    季風看了看我,我沒說話。我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


    十幾分鍾之後,令狐山走到了我們跟前,他看了看白欣欣,然後小聲對我說:“她……斷氣了。”


    大家靜默。


    白欣欣突然站起來,逼視著我,嘶啞地喊道:“你為什麽把我們帶到這個地方!啊?你他媽要負責任!”


    我沒有說話。


    我一直覺得此人很自私,他能為蔣夢溪流淚,咆哮,倒讓我刮目相看了。


    白欣欣竟然暴怒了,衝到我麵前,揪住我的衣服,把我摔倒在地:“你他媽別裝啞巴!”


    季風竟然掏出槍來,指著白欣欣,平靜地說:“你還沒有清醒嗎?”


    白欣欣看著季風的槍,突然一伸手,把槍打掉了:“來,你開槍吧!”


    季風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時候,我已經爬起來。


    章回走過去,把槍撿起來,遞給了季風,然後站在了白欣欣跟前:“我跟你嘮嘮?”


    白欣欣瞪著他,說:“傻x,你少幫腔!”


    章回摳了摳耳朵,突然一拳打在了白欣欣的鼻子上,立刻就出血了。白欣欣坐在地上,又哭起來。


    章回蹲下來,遞給他一張紙巾,小聲說:“記著,一個男人可以有脾氣,但是你不能當著我的麵鬧事,你得給警察點麵子。懂嗎?”


    令狐山說:“周老大,我不會開車,讓誰把車開過來吧。”


    我說:“我去。”


    吳瑉說:“我去吧。”


    我說:“行。”


    吳瑉說:“7輛車啊……”然後,他四下看了看,說:“郭美,你跟我去開?”


    我的心突然收縮了一下。


    表麵看起來,吳瑉好像隨便一說而已,我卻多心了——他為什麽偏偏提出讓郭美跟他去開車?


    假如他們回到營地之後,他把郭美掐死了,他可以說他出現了幻覺,沒辦法追究他。


    我說:“不,我跟你去。”


    令狐山碰了我一下,說:“隻能去一個人。”


    我說:“那還是我去吧。”


    吳瑉說:“那好吧。”


    我離開大夥,走向了營地。


    現在,營地裏有一具屍體,有一個活人——帕萬。


    帕萬癡呆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從車上衝下來攻擊我。我覺得,此地能迷惑正常人的大腦,但是迷惑不了傻子的大腦。


    大家都在我背後看著我,我要讓我的步伐堅定些。


    帕萬應該坐在魏早開的卡車裏,現在,卡車的窗戶關閉著。他在裏麵幹什麽?雖然是早晨,但是封閉的駕駛室裏肯定像個蒸籠,他為什麽不下來?


    我放慢了腳步,越來越忐忑了。


    終於,我慢慢地接近了那輛卡車,喊了聲:“帕萬!……”


    忽然想到,他聽不著。


    他是帕萬的時候,聽不著。他是傳聲筒的時候,他就聽得著。


    卡車上一片死寂。


    我朝房車裏看了看,房車也一片死寂。


    我踩著卡車的腳踏板,站了上去,朝裏看了看,空的!


    我一下就跳下來。


    帕萬去哪了?


    我又走到另一輛卡車前,登上駕駛室看了看,也是空的!


    卡車上有車篷,我分別從後麵爬上去,除了我們帶的東西,並不見帕萬的影子。


    我朝另外4輛車看了看,都貼著車膜,看不清裏麵。


    我打算先把房車開走。


    當我登上房車之後,一下驚呆了——蔣夢溪躺在地上,帕萬蹲在她旁邊,正在脫她的衣服。蔣夢溪頭發上都是血,已經凝固。她的上衣被掀起來,褲子被扒下來,露出白花花的身體,並不豐滿。


    帕萬聽見了動靜,猛地回過頭來,看著我,眼睛閃著賊亮的光。


    這個畜生要奸屍!


    我說:“帕萬,你離開她。”


    他沒有動,清清楚楚地說:“一起來吧。”


    我順手從旁邊撿起一隻很大的扳手,緊緊握在手裏,說:“你滾下來!”


    他愣愣地看著我,又說:“反正她死了,不會反抗的。”


    我的肺都要氣炸了,幾步跨到他跟前,猛地揚起了扳手,他一縮脖子,緊緊閉上了眼睛。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看到的情景是真實的嗎?


    在這個恐怖的地方,帕萬不會中邪,但是我會中邪!也許,此時帕萬正在卡車上端端正正地坐著,而我卻要砸死他……


    我放下了扳手,不知該怎麽辦了。


    我想跑開,回到大家身邊,讓令狐山過來,把帕萬帶過去。


    但是,萬一眼前這一幕是真實的,那麽,蔣夢溪就會被褻瀆……


    我使勁閉上了眼睛,試圖從幻覺中清醒過來。


    睜開眼,帕萬依然蹲在蔣夢溪旁邊,雙眼滿含期待地看著我。


    我一步步後退,終於下了房車,撒腿朝大家跑過去。


    我跑到他們跟前的時候,季風看著我手上的扳手,問:“你怎麽跑回來了?”


    我不能說我看到了什麽,否則,說不定白欣欣會沒命地衝過去。就算我剛才出現了幻覺,白欣欣也可能出現幻覺。他和帕萬免不了一場生死廝殺。


    我說:“令狐山,你去把帕萬帶過來。隻有你了。”


    令狐山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麽,隻是說:“好的。”


    半個多鍾頭之後,他才把帕萬帶過來。他牽著帕萬的手,就像牽個幼兒園的孩子。


    他回來之後,我問他:“帕萬在哪兒?”


    令狐山說:“他在房車上睡大覺呢。”


    我說:“蔣夢溪呢?”


    令狐山看了看白欣欣,說:“她還在房車裏躺著……”


    我說:“沒問題?”


    令狐山說:“有什麽問題?”


    我沒有再說什麽,我看了看白欣欣,說:“你去把你的房車開過來吧。”


    白欣欣看了看我,沒有動。


    我說:“你不去嗎?”


    他有些悲戚地說:“我不敢看她……”


    我起身就走了。


    我再次跑進營地,走到房車前,正要登上去,一下停住了,我蹲下身朝房車底盤下看去,又出現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大熱的天,我卻感覺到了一股陰森的冷氣。


    我站起來,登上了房車,蔣夢溪在地上躺著,身上穿著衣服,很不整齊,那應該是她和白欣欣打鬥的時候弄的。


    我先後把7輛車都開到了大家跟前。


    上午的時候,大家把蔣夢溪埋在了鹽殼之下。


    白欣欣一直在流淚。他來到羅布泊,就是為了躲避這個偏執的女孩,甚至對我們編謊,說她被腳踏船攪死了,現在,蔣夢溪死了,想不到他如此傷心。


    可能,他把迷路之後所有的恐懼、抱怨、悲苦,都借著蔣夢溪的死發泄出來。


    大家搭起了兩頂帳篷,下午的時候,很多人在帳篷裏睡著了。


    我坐在越野車的陰影裏,不停扇著風,等待黃昏來臨,那時候天稍微涼一點,我要去那片雅丹看看。


    可是,今天很奇怪,時間似乎長了一倍,我覺得太陽應該落山了,看看手機,竟然才下午2點多鍾!


    我等不及了,站起來,把我駕駛的那輛越野車發動著,鑽了進去。


    季風走過來,問我:“周老大,你幹什麽去?”


    我說:“我去找找那個‘棋盤’。”


    季風說:“多帶些人去吧。”


    我說:“不一定能找到,我隻是去看看。”


    季風說:“我跟你去。”


    我說:“太熱了,你留在營地裏。”


    其實,我是不確定那個喪膽坡的具體範圍,我擔心我半路把季風殺掉。


    她想了想,說:“那你帶上傘和水。”


    我說:“知道了。”


    季風突然拉住我,親了我一下。


    這讓我很意外,我說:“又不是生死別離!”


    然後,我把車開動了。從反光鏡看去,季風一直望著我,很快被越野車卷起的沙土淹沒了……


    我忽然感覺這個場景十分熟悉!


    我好像做過這個夢,很多很多次,我去找“棋盤”,季風要跟著我,我讓她留在營地,自己開車走了,她在反光鏡裏一直望著我,她的身影很快就被沙土淹沒了……


    這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實在想不通了。


    接下來呢?


    我努力回想,接下來我去了那片雅丹地貌,找了一下午,並沒有找到那個“棋盤”,就返回了營地……


    然後呢?


    然後,大家一起等天黑,天就是不黑,大家不停看手機,時間顯示正常……


    再然後呢?


    再然後,天終於黑了,我們一起開車奔著北鬥七星走,走著走著,再次看到了那片龐大的軍隊營房,我們又繞回去了……


    我感覺不對頭了!


    我們進入羅布泊之後,陷入了迷魂地,空間好像有弧度,我們不停地繞圈子。而今天這個日子,時間似乎也有弧度,也許,我們離開那片營房之後,就進入了某種時間怪圈,我們來到喪膽坡附近,互相廝殺,令狐山救了我們,然後,我去尋找“棋盤”,未果,回到了營地,天黑之後,我們繼續出發,再次回到那片營房……


    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過程我們重複了多少次呢?


    如果某一天周而複始,清空記憶,一切從頭來,不管重複多少次,我們也渾然不覺!


    我的心裏開始發冷了。


    我應該在車上留下一個圓圈的標記,如果我們真的掉進了一個時間怪圈,那麽它可以提醒我!


    我把車停下來,從工具箱裏拿出一把改錐,走到車的一側,劃了一個不太圓的圈。


    接著,我圍著車身轉了轉,在不同的部位,竟然找到了幾十個圓形的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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