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講《天堂芃》——


    記者吧嗒吧嗒嘴,還有瓜的味道,這說明剛才不是幻覺。


    難道那個老頭在他離開之後,迅速把瓜棚拆掉了?速度不可能那麽快。


    那是怎麽回事?


    他認定他想不出結果,那就不想了,繼續趕路吧。


    他頂著毒辣辣的太陽,又朝山上走了四五裏路,四周除了樹還是樹,漫山遍野的蟬叫得人心煩,卻不見一個房屋。站在盤山公路上朝下看,距離穀底有近百米深。路上再沒有卡車經過了。記者有點心虛了,掏出手機,想給單位打個電話,卻發現這個地方竟然沒有信號!這下他心裏更慌了。


    他隻有一個選擇——繼續朝前走。現在到了高處,風更大了,他好歹感覺涼爽了一些。走了半天,還是不見村莊。


    難道那個摩的司機說謊了?他為了多要車費,可能把路說遠,不可能把路說近。難道那個瓜棚老頭說謊了?兩個人素昧平生,他沒必要騙他啊。


    終於有一輛卡車迎麵開過來,記者趕緊停下來揮了揮手。他並不是要打道回府,他隻想問一下司機,前麵多遠有村子。沒想到,那輛卡車根本沒有停,轟隆隆就開過去了。


    記者歎口氣,繼續朝前走。


    他太累了,他決定見到村子之後,一定先買袋點心填填肚子,如果那個村子有小賣店的話。沒有呢,隻有討口吃的了。他喜歡這樣的經曆。


    終於,記者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看到山穀裏出現了一個湖,湖水清澈,波平如鏡。一個人坐在湖邊釣魚,像一尊雕像,專心致誌地看著水,一動不動。大熱天,這個人卻穿了一件長袖衣服,綠色的,頭上戴著一頂黃色的大草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聽不到蟬叫了,世界一片安靜。記者前後左右望了望,依然不見村子的影子。最後,他的視線又回到了那個釣魚的人身上——他家在哪裏呢?


    他想從盤山公路爬到穀底,向這個釣魚的人問問路。可是山崖陡峭,很難下去,而且他離那個釣魚的人很遠,說不定走到他跟前所費的時間,已經可以走進村莊了。最後,記者繼續朝前走了,他相信,隻要一直朝前走,總會見到村子的。


    走出很遠之後,記者轉頭又看了看那個釣魚的人,剛才,記者在他的右後方,現在,記者在他的左後方。他依然一動不動,等待魚上鉤。釣魚拚耐心,記者太浮躁,從來就跟釣魚無緣。


    這時候,記者再次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引擎聲,回頭看,一輛大卡車從後麵開了過來。記者希望搭上這輛車,於是趕緊揮手,大卡車沒理他,風忙火急地朝前飛奔而去。記者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隻能悶頭繼續朝前走。他沒看見,對麵也開過來一輛大卡車,隻聽見“轟隆”一聲巨響,他猛地抬起頭,就看見兩輛大卡車一起滾向了穀底。


    記者傻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瞪大雙眼朝穀底看去:一輛車滾到了遠點的地方,一輛車落在了近點的地方。遠處的大卡車四輪朝天,在空轉;近處的大卡車側躺著,已經著火,滿地都是空心磚。


    從這麽高的盤山公路上翻下去,司機必死無疑。記者手忙腳亂地掏出電話,想撥110,忽然想起來,手機沒信號。他不知道怎麽辦了,呆呆地在路邊坐下來,朝著那兩輛不幸的大卡車眺望。


    他又看到了那個釣魚的人。他依然一動不動,等待魚上鉤。


    記者震驚了。兩輛大卡車撞到一起,又一起翻下山穀,那聲音驚天動地,釣魚的人不可能聽不到,而且,現在那兩輛車離他不到半裏路,比記者還近一些,他竟然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記者又想起了一樣東西——照相機。他趕緊把它掏出來,顫抖著把這個車禍現場和那個釣魚者的背影拍了下來。他要讓讀者跟他一起見識一下什麽叫冷漠。


    拍完之後,記者忽然想到,這個釣魚的人能不能是個聾子呢?


    他站起身,大喊了一聲:“哎!那個釣魚的——”


    山穀有回音,可是,釣魚的人還是紋絲不動,根本不搭理他。


    記者決定,加快步伐繼續趕路,見到村鎮,立即打電話。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司機肯定死了,但是,總得讓警察來看看車禍現場,總得讓他們的親人來收屍啊。


    記者一直在盤山公路走了幾個鍾頭,還是沒見到村子。他越走越感覺希望渺茫。好在太陽偏西,不那麽熱了。現在,他盼望出現一個黑摩的,不管給多少錢,他都要返回佳木市。可是,天地寂靜無聲,根本不見人跡。


    天色變暗了,記者的心裏壓力越來越大,他時不時地掏出手機看,始終沒信號。就在他徹底絕望的時候,拐了一個彎,終於看到了幾盞暗淡的燈火,它們在遠離公路的地方!


    記者立即下了公路,朝燈火奔去了。現在,他首先考慮的不再是采訪,而是找個借宿的地方。


    他在茂密的草木中跌跌撞撞朝前走,不知道走出了多遠,抬頭看去,那些燈火突然不見了,前方漆黑一片。他斷定,他看到的不是電燈,也就是說,不存在突然停電的可能,那麽,難道那些山民接到了什麽號令,同時都熄了燈?


    他繼續朝剛才燈火出現的方向前行,除了荒草還是荒草,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比如狗叫。他不敢繼續走了,在原地停了下來。回想今天的經曆,他忽然意識到,自從遇到了那個瓜棚的老頭之後,一切都變得不正常了。


    現在怎麽辦?


    他必須回到公路上,不然在這樣的黑夜裏很可能會迷路。隻有上了公路,才有可能搭到車。就算沒人載他,他也可以順路走回佳木市。


    於是,他憑著印象朝公路走去。他離開公路之後走了大約半個鍾頭,現在他返回來了,可是,他走了接近一個鍾頭,也沒有看到那條公路。


    這時候他終於明白,他完全迷失方向了。


    他又累又餓,不能繼續奔走了,於是找個背風的地方停下來,準備熬過漫漫長夜,等天亮之後再說。蚊子鋪天蓋地地飛舞,個頭都很大,記者分明感覺到,它們前仆後繼地衝上來,翅膀撞得他的汗毛啪啦啦抖動。盡管記者帶了風油精,身上還是被咬出無數的大包,奇癢。


    記者最怕蚊子了,他幾乎一夜未睡,天色微亮的時候,他雙眼猩紅,四下張望,竟看見那條公路就在不遠的地方延伸著。他罵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他感覺天堂芃就是一個迷魂陣,他必須回到佳木市,找到當地的同行請求幫助,然後再來此地完成采訪。


    一路上,除了一輛混凝土攪拌車駛過,他沒見到一個人。


    上午十點多鍾,天又一點點熱起來,記者看到了那個車禍現場。那兩輛倒黴的大卡車還在山穀下躺著,其中著火的那輛已經燒成了黑糊糊的框架。那些空心磚散落在草地上,無人撿拾。


    那個釣魚的人又來了,他還是坐在昨天那個位置上,全神貫注地在釣魚。記者看見他的背影,綠色長袖衣服,黃色的大草帽。


    記者太累了,他在公路邊坐下來休息。他之所以選擇在這裏停歇,是因為附近還有一個同類。盡管,這個同類很可能是個盲人或者聾人,但還是會讓記者的內心踏實一些。


    記者一邊休息一邊等待,他必須搭上車,從昨天早晨離開佳木市之後,他隻吃過一個瓜,喝過兩瓶礦泉水,除此,沒吃一點食物。天氣這麽熱,如果再走下去,他擔心自己半路會昏厥。一直等到中午時分,終於從山裏又開來了一輛拉木頭的大卡車。這次記者改變了方法,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百元的鈔票,舉起來拚命揮舞。那輛大卡車似乎看不見他,轟隆隆地開過去了。


    記者轉動身體,緊緊盯著它的背影,滿腹迷茫。這是怎麽了?


    前麵是個彎道,這輛大卡車很快就不見了,隻聽到它的引擎聲越來越遠。記者想,是不是這裏經常有刁民劫車呢?不然為什麽所有的司機都不停車?


    引擎聲又回來了,越來越近,記者的心激動得狂跳起來。看來,這個司機回心轉意了。


    這輛大卡車從拐彎處一露頭,記者就泄氣了,剛才那輛大卡車是紅色的,這輛大卡車是灰色的。


    記者盯住了駕駛室裏司機的臉,他要看看這些冷漠的司機究竟長什麽樣。這個司機大約30多歲,臉很黑,穿著一件雪白的t恤衫,他緊緊瞪著前麵的公路,目不斜視,車速特別快,好像急著衝上戰場,或者急著逃離戰場。


    拐過彎之後,這輛大卡車似乎沒有扳回方向盤,它竟然直直地射向了山穀。山崖雖然陡峭,但是畢竟有坡度,這輛大卡車騰空飛起,旋轉一周,中途掉下來,撞到山崖上,再次彈起,又旋轉半周,終於轟隆一聲摔在了穀底,竟然四輪著地,穩穩地站住了,車頭朝著湖水的方向。它離另外兩輛大卡車隻有100米遠。


    記者愣愣地盯著這輛大卡車,感到呼吸緊促。兩天內,他竟然在同一個地段目睹了兩起車禍!好像一切都是專門為他編排的,演示的……


    他死死盯著駕駛室,希望那個司機能爬出來,又一想,怎麽可能!幾十層樓那麽高,隻要摔下去,沒有人活得了。


    記者把視線慢慢抬起來,又一次盯住了湖邊那個釣魚的人,他還是一動不動,繼續等待魚上鉤。記者隻看到他的背影。


    一種巨大的驚恐湧上了記者的心頭,他陡然意識到這個釣魚的人有問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羅布泊之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德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德東並收藏羅布泊之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