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從湖裏撈上那個嬰孩,漿汁兒再也不提捕魚的事兒了。


    晚飯又是方便麵,漿汁兒吃吐了。不是形容詞,她真吐了。她用沙子埋了嘔吐物,眼睛紅紅的,掛著淚,委屈地走進了帳篷,什麽都不吃了。


    我擔憂起來。


    如果漿汁兒吃不下東西,那就很麻煩。


    我們被困羅布泊之後,我最擔心哪個人生病,一直給大家喝淡鹽水,避免脫水。我們沒有醫生,萬一有人生病,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季風去帳篷裏照顧漿汁兒了。


    吃完晚飯,白沙又走向了他的帳篷。


    我叫住了他:“白沙!”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停下了,並沒有走過來。


    我主動走了過去,說:“你一定要救回你的女朋友?”


    他說:“能不能救回來是另一回事兒,我很想去試試。”


    我說:“你一個人太危險,我跟你去。”


    他愣住了,過了半天才說:“你確定?”


    我說:“我不但去,而且我還要當隊長,兩個人的隊長。”


    他笑了,竟然像兄弟一樣用拳頭砸了砸我的肩膀:“周sir,沒問題!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我說:“淩晨兩點走,爭取天亮找到那個古墓。”


    他說:“為什麽選這個時間?”


    我說:“夜裏他們都在古墓裏,我們去了就是送死。當然,他們會殺你,不會殺我。天亮他們才可能離開,我們趁虛而入,把你女朋友帶走。”


    他說:“等下!他們為什麽不會殺你?”


    我說:“我們有協議。”


    他說:“要是他們發現米穗子不見了,追來呢?”


    我說:“那隻剩下拚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希望那時候你不要再叛變了。”


    他說:“我對別人滑頭,對朋友絕不會!”


    我說:“我不相信你。好了,你回帳篷好好休息,到時候我叫你。”


    他說:“謝謝!”


    我回到帳篷的時候,天有點黑下來,季風和漿汁兒沒有點燈,她們在幽暗的暮色中說話。


    我在她們旁邊坐下來:“後半夜的時候,我和白沙去古墓。”


    漿汁兒說:“你真去啊!”


    我說:“真去。”


    漿汁兒說:“我了解他們的體力,你打不過他們的!”


    我說:“武鬥不行就文鬥。”


    漿汁兒竟然沒聽出我是在胡搞,她認真地說:“你以為類人會跟你談文學?比詩詞歌賦?萬一你救不回來那個米穗子,那你就回不來了!就算你把她救回來,我又不安全了,那個寶珠很可能又來搶我!你想過這些嗎?大叔!”


    我說:“你說怎麽辦?”


    漿汁兒說:“要不,你把電擊器給白沙,讓他自己去。”


    我說:“絕對不行。我離開的時候,會把電擊器留給你們。”


    季風說:“我們又不去搶人。”


    我說:“我和白沙夜裏出發,萬一在黑暗中,他故意和我走散了,然後跑回帳篷,怎麽辦?”


    季風說:“你不帶電擊器,那萬一他半路襲擊你呢?他把你害了,然後再跑回帳篷,還不一樣?”


    我說:“他不敢動我。”


    季風說:“周老大,他年輕,他不一定打不過你!”


    我把手****了褲子的口袋:“他害怕我身上的電擊器。”


    季風說:“你不是說要留給我們嗎?”


    我狡猾地笑了:“但是他不知道。”


    季風就不說話了。


    漿汁兒說:“可是……寶珠發現米穗子不見了,肯定會來湖邊找她啊!”


    我說:“救回米穗子之後,我們給她和白沙一輛車,讓他們離開這兒,自己找出路回吳城。”


    漿汁兒說:“那我就不懂了!”


    我說:“你不懂什麽?”


    漿汁兒說:“他們兩個人在荒漠上逃亡,肯定九死一生,現在米穗子在古墓裏,怎麽說都活得好好的,為什麽非要把她救回來呢?”


    我在黑暗中看著她模糊的臉,半天才說:“因為愛情。”


    漿汁兒啞了一下,突然說:“那當時我在古墓裏,你為什麽不去救我?”


    我說:“因為你是自願的。如果你不想在那兒了,我怎麽都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就比如現在。”


    漿汁兒沒說話。


    我感覺有人在黑暗中悄悄抓住了我的手,抓得很緊,是漿汁兒。


    夜漸漸深了,我們三個人在睡袋裏躺下來。


    天上的月亮昏昏黃黃,周圍套著一個車輪大的光暈,那預示著明日將有大風。


    季風突然說:“我感覺,羅布泊上有很多座太陽墓,每座太陽墓下都隻有一條通道是對的,通往正常的世界。周老大,你想想,我們見到兩個太陽墓,它們並不是同一座。”


    我說:“嗯,有道理。”


    季風說:“現在我們就該好好想想,究竟哪條是對的。”


    我說:“沒用。那兩座太陽墓給的提示並不一樣,隻能到現場臨時琢磨。”


    漿汁兒說:“什麽時候去找啊?我寧願隨便選一條,不管鑽出去看到什麽,都比這個鬼地方強,我都快憋死了!”


    我說:“再等等救援,實在不來,我們再去找通道。”


    漿汁兒說:“就算他們出現了,也隻是在視頻中,我們也上不了他們的車啊!”


    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有辦法。”


    漿汁兒說:“什麽辦法?”


    我說:“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睡吧。”


    漿汁兒說:“你不說我睡不著!”


    我說:“那我告訴你,我是吹牛的,我沒辦法。能睡著了嗎?”


    漿汁兒說:“沒關係,反正這地方也沒有稅務局。”


    接著,我把電擊器塞在了季風的枕頭下。


    季風說:“去古墓的路上,你要時刻注意那個白沙;到了古墓之後,你要萬分小心那些類人。”


    我說:“我知道。”


    我的腦袋裏自帶鬧鍾。


    到了淩晨兩點左右,我一下就醒了。


    悄悄爬起來,親了親漿汁兒的額頭,然後摸黑走了出去。


    白沙的帳篷裏黑糊糊的。


    我站在帳篷門口叫了聲:“白沙。”


    很快,他就從帳篷裏走出來。


    我說:“走了。”


    他說:“不開車?”


    我說:“車燈那麽亮,還沒等我們走到古墓附近,就被他們發現了。”


    他說:“我們停在半路上,回來再開啊。”


    我說:“羅布泊這麽大,你找得到嗎?”


    他說:“這麽說,我們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個古墓了?”


    我說:“撞撞運氣吧。”


    他說:“ok。”


    我拿著一隻手電筒,遞給他一隻,一起照著腳下的沙子,朝西北方向走去。


    他在後麵跟著我。


    走出幾步,我停下來,回頭對他說:“你怕嗎?”


    他也停下來,說:“不怕啊。”


    我們的手電筒都照著腳下,在夜色中,他的眉棱下是兩個黑洞,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之所以和他說話,是為了他走上來,和我並排走在一起,沒想到他卻站住了。兩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一起走夜路,誰在背後誰主動。


    我說:“你過來。”


    他解釋說:“我們一前一後走更安全,你警戒前麵,我警戒後麵。”


    我說:“那你走前麵。”


    他慢慢走過來,好像笑了一下:“算了,我們還是並排走吧。”


    我說:“你怎麽又改了?”


    他說:“走前麵,我怕掉進陷阱裏。”


    就這樣,我和他一起朝前走了,中間隔著約2米的距離。如果他突然揚起手電筒砸過來,我有機會躲避。


    我們各有一隻手電筒。


    除此,我還背著布布的那副望遠鏡。


    沙漠上除了軟軟的沙子,什麽都沒有。如果我和他發生廝殺,望遠鏡也是武器。


    他說:“周先生,你的體力怎麽樣?”


    我說:“很好。”


    他說:“可是,我感覺你有點喘了。”


    我轉頭看了看他,發現他離我越來越近,之間隻有1米遠了!我朝旁邊躲了躲,說:“你離我遠點兒。”


    他立刻跟我拉開了距離,笑了:“你怕我。”


    我說:“你高看自己了。”


    他繼續笑:“你怎麽想的,我全懂。你確實應該對我戒備點兒。”


    我說:“什麽意思?難道你想殺我嗎?”


    他說:“如果我殺你,理由比腳下的沙子還多。”


    我說:“直覺告訴我,你沒有這麽腹黑,畢竟我是幫你去救你的女朋友。”


    他說:“救她?不重要。我倒覺得,我們這樣散散步更重要,你看,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萬籟俱寂,我們單獨在一起,聊聊天,互相增進一下了解。多好。”


    我停下來,盯著他說:“白沙,你到底想幹什麽?直說吧!”


    他很認真地說:“我不叫白沙。”


    我說:“你不要再裝神弄鬼了,你女朋友都這麽叫你。”


    他笑了:“她知道的也是我的假名。”


    四周一片漆黑,月亮的樣子更古怪了,四周那車輪大的光暈變成了暗紅色。


    他繼續說:“對女人,不要太實在。我們都懂的。”


    我說:“你留在沙漠上自言自語吧,我回去了。”


    他說:“我想請教個問題——你走得了嗎?”


    我硬著頭皮冷笑了一下:“隻要你敢靠近我,我就用電擊器戳倒你。”


    他也笑了:“可惜啊,你沒帶。”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


    他什麽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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