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沙之上,白沙給我講了一個寒冷雪山的故事。


    那是他的愛情故事。女主角卻不是米穗子,白沙並不避諱。


    令我驚訝的是,他提到了一個人,竟然是魯三國。


    故事是這樣的——


    白沙在昆明帶幾個兄弟搞客運,他是個混混。


    他和微微相識,隻是因為一次打架。


    那天在酒吧,幾名男子喝多了,調戲鄰桌的微微。白沙看不過去,上前打抱不平,結果那幾名男子群毆,打倒在地上。


    那幾名男子跑了。


    微微把白沙送到了醫院……


    微微28歲,是國內為數不多的女登山者,已經征服了6座8000米以上的雪山,被某通信公司聘為榮譽員工。


    實際上,她小時候身體很弱,醫生說她不宜進行劇烈運動,最好保持“怠速”。上學之後,每年開運動會,她都躲得遠遠的。她父親是個中學語文老師,非常疼愛女兒,他經常帶著微微運動——長跑,爬山……


    除了登山,微微喜歡養蛇,一直沒解決個人問題。


    她的母親為女兒的婚事操碎了心,經常去相親大會,為女兒物色對象。她的牌子最大,舉得最高。那牌子上特別寫著:無雙親負擔。


    人家問起來,母親就說:我跟她爸商量過了,等我們不能動的時候去養老院,不拖累她的!


    白沙比微微小3歲。


    他開始追微微了。


    微微不同意,他就想方設法接近微微的母親,百般討好,有一次,微微的母親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白沙立刻出現了,一直幫她送進家門。


    微微看到他之後,沒說話,轉身就進了自己的臥室。


    白沙下樓之後,給她發了一個短信:這次我進了你家的門,下次我就要進你的門了。


    就靠著這股賴皮勁兒,他終於把微微追到了手,兩個人同居了。


    房子是白沙租的,也是他布置的,不豪華,但是很溫馨,白沙在牆上掛了很多微微的登山照,她穿著粉色衝鋒衣,戴著風雪鏡,很帥。


    有了家也拴不住微微,她更多的時間,不是在登山,就是在準備登山。


    她隻喜歡沒頂兒的家。


    隨著在一起生活時間越來越長,兩個人的親情也越來越濃,白沙越來越擔憂微微的生命。他在手機上為微微做了定位係統,希望時刻都知道她在哪兒。


    那年8月,微微去爬喬戈裏峰了。喬戈裏峰海拔8611米,死亡比例——7:1。


    那天夜裏淩晨時分,白沙在家裏睡著,四周一片漆黑,他夢見了風聲,冰爪刺進冰雪的聲音,冰鎬刨進冰雪的聲音,喘息聲……


    那時候,微微正在衝頂。


    白沙在睡夢中恍惚看見微微回家了,她滿身冰雪,輕聲對他說:白沙……白沙……


    白沙突然坐起來。


    家中一片漆黑。


    白沙睡不著了,下了床,坐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抽煙。


    後來他才知道,就在那個時間,微微正在攀爬一麵幾乎垂直的冰壁,突然滑墜,差點送命。


    天一亮,白沙就給微微打電話,打不通。


    他神情恍惚,連飯也吃不下去了,隻是死死盯著手機。微微的位置像個紅色小氣球,始終停滯在中國地圖最西側,新疆葉城縣境內的喀喇昆侖山脈中,信號最後消失的地方,一動不動。


    終於,那個紅色小氣球移動了!


    他立刻撥電話:“你下來了?”


    微微虛弱地說:“我上去了……”


    微微登喬戈裏峰的時候,認識了同在昆明的登山者魯三國。


    後來,白沙經過調查才知道,魯三國是個化妝品公司的老總。其實,化妝品公司隻是個幌子,這個人背地裏靠倒賣文物發家。


    4年前,魯三國遇到了大麻煩,警方查封了他的公司,並把他關押,老婆離開了他,帶著4歲的兒子去了美國。由於證據不足,魯三國逃過了一劫,不過,老婆和兒子音訊皆無。從那以後,他開始登山。


    回到昆明之後,微微經常和魯三國見麵,這讓白沙很不爽。


    白沙跟微微商量,5月份舉行婚禮。


    微微卻說,她5月份要去登珠峰。


    白沙得知那個魯三國也去,而且這次登珠峰,正是魯三國給微微提供的讚助,他大發雷霆,怒不擇言:“你為了那點兒名利,是不是連我都可以不要?”


    他清楚地記著,當時微微很震驚,她看著白沙,半天才說話:“你認為我是為了名利?”


    白沙說:“不為名利為什麽?所有玩命登山的,都想站在最高的地方,讓這個世界看清他!”


    微微很平靜地說:“你錯了,我站在最高的地方,是為了看清這個世界。”


    當天晚上,微微就回了父母家。


    白沙哄了幾天,才把微微哄回來,


    兩個人重新過日子。不過,白沙留了個心眼,他在網上買了個“隔牆聽”。


    這天,白沙謊稱要去外地考察客運線路,其實他留在了昆明。果然,微微又和魯三國見麵了,他們走進了一家安靜的酒吧。


    白沙走進了隔壁的書店。他的挎包裏裝著火柴盒一樣大的主機,他假裝看書,戴著耳機,把探頭貼在了牆壁上,開始竊聽……


    魯三國聊起了他慘敗的婚姻,平靜中透著憂傷。


    聽完之後,微微說:“不管是開花的,還是流血的,你的感情總算有過大起大伏……”


    魯三國說:“你沒有?”


    微微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在我的經曆中,大起大伏的隻有山。”


    聽到這兒,白沙心裏一陣疼痛。


    那天,微微和魯三國喝了很多酒,微微喝酒像藏族人一樣豪爽。


    最後,她喝醉了。魯三國攙扶著她走出酒吧,他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帶著她走向了旁邊的希爾頓酒店。


    白沙尾隨他們,一直盯著兩個人走進酒店。


    過了會兒,他進去詢問魯三國和微微的住房信息,被禮貌地拒絕。


    白沙走出來,在馬路邊頹廢地坐下,朝上望去。他雙眼空洞,臉色蒼白,像個雕像。


    密密麻麻的窗子。一扇扇窗子裏的燈陸續熄滅,最後隻剩下了一扇窗子亮著燈。白沙盯住了那扇窗子,燈光曖昧,擋著窗簾。


    他坐了一夜,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他的內心就像一麻袋沙子和一麻袋米摻雜在了一起,無力分開。


    白沙並沒有對微微捅破這個秘密。


    本來,他想吞下這口惡氣,沒想到,魯三國並沒有罷手,他開始搶奪微微了。


    半個月之後,白沙故伎重演,再次竊聽了魯三國和微微的對話。


    魯三國說:“微微,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認識是登喬戈裏峰,一路都是咱倆結繩組,那根繩子我至今珍藏著。”


    微微說:“你有那麽多女人,我隻是其中一個罷了。”


    魯三國說:“一根繩子隻能拴兩個人。”


    微微說:“你在向我求婚嗎?給我個理由吧。”


    魯三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就像一匹狼,必須有個跟隨你的圍欄。我是。”


    白沙一下就把耳機扯掉了。


    微微回到家之後,並沒有對白沙說什麽,不過她顯得心事重重。


    當天夜裏,白沙對微微提出:“我要跟你一起去珠峰。”


    微微大驚:“你?”


    白沙說:“我要讓自己愛上登山。”


    微微說:“不行!”


    白沙說:“我不衝頂,我隻送你到c1營地。我可以給你當私人高山攝像。你上廁所的時候,我還可以幫你拉拉鏈……”


    微微還是不同意:“那是世界第三極!你一點登山經驗都沒有,可能嗎!”


    白沙說:“我明天就開始訓練。”


    果然,白沙背著微微,真的開始了登山訓練。每天清早長跑10公裏。周末爬山,一次三個台階,跳著上。他還報了一個攀冰訓練班……


    平時,兩個人各忙各的,微微又是個粗線條的人,她並不知道白沙在忙什麽。


    終於,微微要出發了,和每次去登山一樣,她對母親撒了謊,說她去拉薩旅遊。


    微微前腳上了火車,白沙後腳也上了火車。微微並不知道,白沙也在同一趟火車上。


    白沙帶了個很大的旅行包,裏麵裝著登山裝備,高寒電池,還有一個老式折疊刮胡刀。


    白沙給微微買的是軟臥,他坐的是硬臥,人很多,一片嘈雜。


    出昆明,過廣州,奔拉薩。


    一天一夜之後,窗外出現了雪山,閃過一道奇異的光。


    白沙拿出筆記本電腦,用無線網卡上網。他搜到了魯三國接受采訪的視頻,記者問起他登珠峰的計劃。


    最後,魯三國說:“……這次我登珠峰,一定要成功!”


    白沙輕輕地說了句:“這次我登珠峰,一定要成功地幹掉你。”


    是的,白沙打定了主意——這次他要在雪山之上,殺死這個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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