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地上給那些營救人員寫了字啊!


    誰把這些字給我抹掉了?


    我朝白沙那個帳篷看了看,他拿去的是個紫色帳篷,矮趴趴的,像個墳包一樣,隨著風在微微抖動。門簾擋了一半,裏麵黑糊糊的,不知道白沙是不是在看我。


    是他幹的?


    不可能。


    我跟章回和碧碧多少學了點足跡學,在這麽軟的沙子上,任何人都會留下足跡。可是,沙子上並沒有任何腳印。


    除非這個人的身體懸空,是飄來的……


    我猛地仰起頭,朝天上看了看,沒有任何飛行物,天藍藍的,像個鍋蓋,嚴嚴實實地扣著羅布泊。


    不明飛行人?


    他們為什麽阻止我和營救人員對話?


    安春紅察覺到了情況異常,小聲問我:“你帶我來看什麽?”


    我說:“我在沙地上寫的字不見了。”


    安春紅說:“是不是被風吹掉了?”


    我朝小紅旗四周指了指,說:“你看,那些腳印是我寫字的時候踩出來的,它們怎麽沒被吹掉?”


    安春紅就不說話了。


    我再查看,小紅旗到湖邊之間,有爬行的痕跡!


    難道是那些嬰孩幹的?


    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淘氣?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第一季裏,我們有個向導叫帕萬,羅布人後代,我們被困羅布泊之後,他突然變成癡呆了。我和他單獨聊天的時候,他突然說:他是天外人,他是通過帕萬在跟我對話。他還說,羅布泊上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刪除了他們的航線,因此他們和我們一樣,也回不去了……


    他們的航線被刪除了,這和眼下的情況很像,背後那隻看不見的手,一直在阻斷我們出去的各種可能……


    他,她,它,到底是誰!


    我又朝白沙的帳篷看了看,依然無聲無息。


    我對安春紅說:“叫醒那兩個睡貨,開始用手機找人。”


    季風和漿汁兒起來了,我們頂著炎炎烈日,分別走向四個方向,打開手機,搜尋那些看不見的同類。漿汁兒的手機響著音樂。


    我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想,如果現在我突然死掉,日後有人在羅布泊上撿到我的手機,一定以為我臨死之前瘋了,因為手機中錄製了大量的沙子畫麵。


    兩三個鍾頭之後,天剛剛不那麽熱了,漿汁兒跑到了我身邊。


    我說:“怎麽了?”


    她沮喪地說:“我手機沒電了。你的呢?”


    我說:“還有四分之一。”


    她說:“這不是欺負人嗎!”


    我說:“你一邊放音樂一邊錄視頻,當然費電了。”


    她說:“聽聽音樂,能推遲我瘋掉的時間。”


    我突然說:“你覺得安春紅的精神正常嗎?”


    漿汁兒說:“不正常。”


    我說:“為什麽?”


    漿汁兒說:“你看她那雙眼睛,一個眼睛寫著‘悲’,一個眼睛寫著‘劇’。”


    我回頭看了看,安春紅已經走到了很遠的地方,舉著手機,好像在認真觀察每一粒沙子。


    漿汁兒說:“你用你的手機給我放放音樂吧。”


    我說:“不行,要節省電量。”


    漿汁兒說:“那你給我唱。”


    我直起腰來,瞪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有那種閑情逸致嗎?”


    漿汁兒說:“你是隊長啊,你有責任保證我們有吃的有喝的,還要給我們提供精神食糧。就讓你唱。”


    我說:“隊長把任務交給你了。”


    停了停,漿汁兒真的唱起來:“多情是一種疼,敏感是一種累,癡心是一種毀,善良是一種罪。高傲是一種逃,幻想是一種飛,堅強是一種撐,沉默是一種美……”


    我說:“不許唱我寫的歌。”


    她說:“在羅布泊不存在版權問題。”


    半個鍾頭之後,季風也走過來了,她的手機也掛了。


    她說:“周老大,出去之後你該給你的手機做個廣告。”


    我說:“應該的,而且不收代言費。”


    其實,我的手機也隻剩下一點點電了,呈現著危險的紅色。


    我關了機,親了它一口,說:“回帳篷吧。”


    我們三個人朝回走的時候,安春紅依然在沙漠上尋找著。


    沒想到,天黑之前,令狐山來了。


    他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帳篷門口,讓我們幾個人都吃了一驚。


    他背著一個帆布口袋,很重的樣子,他把它放下來,說:“給你們送點吃的。”


    我說:“謝謝。令狐山,你坐。”


    令狐山就坐下來,說:“那個飛行人沒出現吧?”


    我說:“不知道。”


    令狐山看了看我,顯然沒有明白。


    我說:“我們沒看見她出現。不過,我在沙子上寫了一些字,神奇地不見了,四周並沒有發現腳印……”


    漿汁兒忍不住打開了那個帆布口袋,令狐山竟然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罐頭,肉的,水果的,蔬菜的……罐頭上貼著商標,毫無疑問,它們來自外界。


    漿汁兒說:“季風,我跟你蹭點兒啊。”


    季風說:“你是蹭周老大的。”


    我說:“我們都是蹭令狐山的。”


    令狐山說:“你寫什麽字?求救信號?”


    我想告訴他那些營救人員的事,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我說:“算是求救信號吧。”


    令狐山說:“她為什麽要抹掉你們的求救信號呢?”


    我說:“不知道。”


    漿汁兒已經打開了一瓶黃太平罐頭,用紙碟分成了4份,遞給每個人。我和令狐山都拒絕了,她就和季風吃起來。


    天黑下來,季風打開了應急燈。


    我對令狐山說:“那個白沙,他還有可能傷害你們,你們小心點兒。”


    令狐山從帳篷門口朝外看了看,對我說:“我們不是講和了嗎?”


    我說:“他不是我們團隊的,我們和他隻是萍水相逢,我們也時刻警惕著這個人。”


    令狐山歎了口氣說:“你們……很麻煩。”


    我知道,他本來想說的是:你們人類很麻煩。後來,他又把“人類”兩個字略去了。眼下雙方是合作關係,他不想再強調種族的不同。


    接著,他臉色凝重地說:“隻要有所防備,我們並不怕他。我們隻擔心那種會飛的東西。”


    我觀察著他,他臉上呈現出來的神情,絕對是作為頭領的那種全局性憂慮。


    我說:“令狐山,我還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類人的頭領?”


    令狐山看了看我,很痛快地說:“是。”


    我愣住了。


    季風和漿汁兒都不再吃了,都朝令狐山看過來。


    我說:“就是說,你知道太陽墓下麵哪條通道是對的?”


    他搖了搖頭,說:“隻有最老的類人才知道。”


    我說:“為什麽?”


    他說:“我們的結構有點像你們人類的政教分離,我負責大家的行動和紀律,最老的類人負責祭祀和世傳的秘密。”


    我的心情有些灰暗。


    過了會兒,我又問:“你還能告訴我們一些什麽,關於羅布泊的。”


    令狐山說:“我們的人在沙漠深處發現過一個秘密軍事禁地,它大概位於西南方向,有軍人守衛,我們曾經試著靠近,結果死了兩個類人……”


    聽了這個信息,我有點激動:“有軍方的基地?太好了!”


    令狐山看著我,一字一頓地更正:“不是基地,是禁地。”


    我說:“不管是不是軍事禁地,隻要有人,我們就可以獲救!”


    令狐山說:“慢著。”


    我說:“怎麽了?”


    令狐山說:“你們最好離他們遠點兒。”


    我說:“為什麽!”


    令狐山說:“我們了解你們的軍隊,我們甚至知道大校軍銜比少將低,比上校高。但是那些人穿的軍服,和你們的軍人並不一樣……”


    我說:“不可能吧?兄弟,羅布泊在中國!哪個國家的軍隊敢來到中國的土地上建立基地?那是侵略!”


    令狐山安安靜靜地說:“有一天晚上,我們的人看見,有個酷似月亮的飛行物落在了那個軍事禁地裏,然後又飛走了。”


    有一天夜裏,我和漿汁兒曾經看見天上驚現兩個月亮,很快其中一個就消失了……


    過了會兒,我說:“你是說……那是天外人的基地?”


    令狐山說:“不知道。我們隻有一個法則,躲避危險,苟且偷生。自從死了兩個類人之後,我們再沒敢靠近過那個地方。”


    我朝外看了看,星際浩瀚,夜空深邃,宇宙無邊。我身上一陣陣發冷。


    聊著聊著,已經很晚了。


    我說:“令狐山,你明天再回去吧。像過去一樣,假裝你又成了我們中的一員。”


    令狐山說:“好。”


    其實我是希望令狐山能和季風再聊聊。


    我說:“漿汁兒,走,你跟我挖字兒去。”


    漿汁兒說:“還挖啊?”


    我說:“他破壞一次我們就挖一次。”


    然後我看了看季風,試探地說:“季風,你別去了。”


    季風很大方地說:“嗯,我和令狐山說說話。”


    我帶著漿汁兒走出了帳篷。


    隻有我們這個帳篷亮著燈,白沙和安春紅的帳篷都黑著。


    我們拎著工兵鏟,走到那個小紅旗附近,我挖了一行字——


    安春紅在我們這裏!


    漿汁兒挖了一行字——


    我們需要知道你們的時間!


    她的字寫得難看極了。


    挖完之後,我對漿汁兒說:“我去安春紅那個帳篷睡覺了。你呢?”


    漿汁兒說:“我也跟你去。我才不想當燈泡。”


    我說:“好吧。”


    我們輕輕走進安春紅的帳篷,摸黑躺下來。


    直到我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依然隱隱聽見季風和令狐山在說話。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在一片沙漠上走著。


    前麵有一雙直直的腳印,好像剛剛踩出來的,很深,我就踩著這雙腳印走。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好像這雙腳印就是我的向導,它會領著我回家。


    我很累,很怕。


    但是我必須朝前走,生怕這雙腳印不見了,生怕我被留在這片空曠的沙漠上……


    走著走著,我看見前麵出現了幾頂帳篷,還有幾輛車!


    我喜出望外!


    我慢慢走近這個營地,又擔憂起來,所有的帳篷,所有的車,全都黑糊糊的,好像沒有一絲人氣。


    不會是個陷阱吧?


    我悄悄走到一個帳篷前,從紗窗朝裏看去,什麽都看不清。


    我把耳朵靠上去聽,隱隱聽見有人在“嘁嘁喳喳”低語。


    他們是什麽人?


    我正猶豫著該不該暴露自己,突然一道強光朝我射過來,我眼前一花,“忽悠”一下就醒了……


    我發現,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沙漠上,已經離營地100多米遠了。


    荒漠上的風無遮無擋,浩浩蕩蕩地吹過來,我打了個冷戰。


    是的,我小時候曾經夢遊過,後來,進入羅布泊之後,我又犯過一次病,去挖了漿汁兒的墳。此時此刻,我正在夢遊!


    我原地站著,一動不敢動。


    我開始冷靜地思考——我剛才看到的那些帳篷,那些車,會不會是營救人員的營地呢?


    天,我在夢遊狀態中,能夠看見他們!


    也許,他們也看見了我,於是打開了手電筒。而我醒了,我醒了他們就不見了……


    他們的一個帳篷就在我麵前!


    我趕緊蹲下身,憑著記憶,用兩隻手在沙子上畫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形狀,記下了他們那個帳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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