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白欣欣和郭美在荒漠上奔走,毫無目的。


    這天天亮之後,他們繼續前行,郭美第一個發現——前麵有輛車!


    那是一輛白色牧馬人。


    章回和白欣欣都驚呆了,接著,他們快步朝那輛車走過去。


    郭美似乎累傻了,她跟在後麵,踉踉蹌蹌,臉上並無驚喜。


    白欣欣第一個衝到了牧馬人跟前,拉開了車門,朝裏看了看,喊道:“沒人!”


    章回也跑過來,車上果然是空的。


    鑰匙還在車上。


    白欣欣跳上去,試著打了打火,竟然著了。不過各種儀表都沒有反應。


    章回從車上找了一截電線,把油箱蓋打開,試了試,還有半箱油。


    這時候,郭美也走過來了。她沒有說什麽,她爬上車就躺在了後座上,就像加班剛剛回到家,回到了舒適的大床上,嘀咕了一句:“這個世界真美好……”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章回把油箱蓋擰好,然後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走投無路必有車!”


    接著,他四下看了看,牧馬人四周有很多雜亂的腳印。朝遠看,可以清晰地看見這輛車的車轍。


    他跳到副駕位置上,對白欣欣說:“順著車轍走。”


    白欣欣就把車發動了,掉個頭,順著車轍朝前開去。


    開出了一段路,章回回頭看了看郭美,突然說:“停車!”


    白欣欣說:“怎麽了?”


    他也回頭看去,也愣住了——後座上空空的,根本不見郭美!


    他看了看章回,說:“剛才她不是上來了嗎?”


    章回說:“上來了啊。”


    他爬過後座,朝儲物空間看了看,依然不見郭美。他嘀咕道:“這小姑娘蒸發了?走,我們回去。”


    白欣欣說:“回哪兒?”


    章回說:“剛才上車的那個地方。”


    白欣欣說:“至少3公裏,這點油……”


    章回說:“你再廢話,我沒收你的駕照。”


    白欣欣一邊掉頭一邊說:“要是找不到怎麽辦?你是不是順著腳印一直找回那個月亮墓啊?”


    章回沒有說話。


    半個鍾頭之後,車轍消失了。


    章回和白欣欣下了車,四處尋找,他們找遍了每一個沙丘,都不見郭美的蹤影。章回扯著嗓子喊起來:“郭美!——郭美!——郭美!——郭美!——”


    他的喊聲被沙漠吞掉了,沒有一點回音。


    兩個人回到車前,都不說話了。


    章回說:“她爬上車之後,好像嘟囔了一句什麽?”


    白欣欣說:“我聽見了,她說,這個世界真美好。”


    章回想了想,說:“太奇怪了,那好像是一句訣別的話……”


    白欣欣說:“可是,就算她死了,也該有屍體啊。”


    過了好半天,章回才說:“她可能回去了。”


    白欣欣說:“回哪兒了?”


    章回說:“那個童話裏。”


    白欣欣緊張地說:“你不會想著再回到那片森林找她吧!”


    章回搖了搖頭,說:“她太累了,就算找到她,她也肯定不想再奔走了。如果她真的回到了那片森林,肯定變成了一朵花,挺好的……走吧。”


    兩個人就上了車,再次掉頭,朝前開了。


    在路上,章回一直看著窗外,沉默著。


    白欣欣問:“這輛車到底是從哪兒開來的?他們的營地?”


    章回不說話。


    過了會兒,白欣欣開始自答了:“我們順著車轍肯定能找到他們的營地,那就得救了。”


    章回還是不說話。


    白欣欣又問:“他們為什麽扔了這輛車呢?”


    章回還是不說話。


    過了會兒,白欣欣又開始自答了:“也許他們還有車,為了省油吧。”


    章回還是不說話。


    白欣欣又問:“可是他們為什麽不把這輛車裏的油帶走呢?”


    章回還是不說話。


    過了會兒,白欣欣又開始自答了:“也許,他們有足夠的汽油。”


    章回還是不說話。


    白欣欣又問:“如果他們坐上了別的車,為什麽不見那些車的車轍呢?”


    章回還是不說話。


    這次,白欣欣自己找不到答案了。


    實際上,他們撿到的正是勺子和米豆的車。勺子和米豆去了哪兒,他們經曆了什麽,沒人知道。


    他們是從我們的營地出發的,章回和白欣欣順著車轍,走了三個多鍾頭,終於看到那個湖,那個帳篷。


    白欣欣激動了:“我們的營地!我看見人了!他們還在!”


    章回依然一言不發。


    這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兒。


    章回和白欣欣回來了,郭美神奇地失蹤了。


    在此之前,總共發生了三件大事。


    前一天晚上,我站崗的時候,一個人偷偷來到湖邊,想試驗一下那句咒語能不能讓這個湖殺人。


    當時萬籟俱寂,隻有風。


    我對著湖水,壓低聲音說了句:“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湖水沒反應。


    我把聲音提高了一些:“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湖水似乎波動起來,緊接著一陣夜風刮過,那些蘆葦搖晃起來。我不確定是咒語在起作用,還是風在起作用。


    我仰起腦袋,對著夜空大喊了一聲:“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風停了,水麵變得一片平靜,那些蘆葦也不再搖動。


    我漸漸泄氣了。


    看來,現實永遠是現實,沒有奇跡,神燈隻存在於《一千零一夜》裏。


    不過我並不甘心,蹲下來又喊了一聲:“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話音剛落,湖邊的水突然蕩漾起來,就像一鍋水沸騰之前,四周開始“吱吱啦啦”翻騰,通常叫“響邊兒”了。


    我趕緊四下看了看,那些植物靜靜豎立,沒什麽異常。我又看了看腳下,沒有節骨草爬過來。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前的湖,發現湖心的水湧動起來,似乎很多活物在快速遊來遊去。我死死盯著那些活物,想辨別出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突然,一顆腦袋從水裏冒出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個嬰孩!他把腦袋沉入水中,像條泥鰍一樣很快就遊到了我跟前,水淋淋地從湖裏爬出來。他依然光著身子,一截小尾巴晃來晃去。


    我一步步後退,退到了沙地上。


    嬰孩爬上岸之後,四下看了看,似乎在確定剛才是誰在說話,最後他盯住了我。那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掛在鼻梁兩旁,離得實在太近了,就像日本卡通畫。


    我也盯著他。


    他的頭發偏棕色,很稀疏,一縷縷貼在頭皮上。也許是在水裏泡得太久了,他的皮膚非常白。很奇怪,他的頭發為什麽總是這麽長呢?


    我不知道他和咒語之間有什麽深邃的關係。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看了我一會兒,突然露出了滿臉成人的笑,竟然朝我豎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後,他一轉身就鑽進水裏,不見了。


    水花很快平息,湖水又恢複了平靜。


    我走到湖邊,朝裏看去,綠綠的,深不可測,什麽都看不見,隻看到了我自己晃動的倒影。


    他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人類的動作!


    他在誇讚我?


    誇讚我什麽?


    我怎麽都想不明白了。回想他的那種笑,我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有人朝我走過來,我猛地回頭看去,是白沙。


    他走到我旁邊,盯著我,問:“大咖,你在喊什麽?”


    我說:“我吊吊嗓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笑了:“難道你喜歡唱京劇?我還以為類人來了。”


    我說:“也許,他們就在沙子下藏著。”


    白沙說:“下次你不要再喊了,你應該知道‘狼來了’那個故事。假如類人真來了,我們會以為你在吊嗓子。”


    我說:“現在幾點了?”


    白沙說:“不到12點。”


    我說:“你回去睡吧,待會兒我再叫你。”


    白沙說:“睡不著了,你去睡吧。”


    我說:“你要小心。他們不一定隻從地上來。”


    白沙說:“沒事兒,就算他們從地下鑽過來,也隻不過是一群老鼠而已。”


    我說:“你不要留在湖邊,你得回到帳篷附近去。”


    白沙說:“我知道,是你把我引到這裏來的。”


    我說:“那我走了。”


    白沙說:“大咖,等等。”


    我停下來,說:“還有事嗎?”


    白沙說:“把你的電擊器給我。”


    我沒有再猶豫,從口袋裏掏出了電擊器,遞給了他。


    他接過去顛了顛,突然說:“你試過嗎?”


    我說:“我試過,有電。”


    白沙搖了搖頭,怪怪地說:“我是說,它在你身上試過嗎?”


    我說:“沒事兒我試它幹什麽!”


    白沙說:“我就想知道,它有多大威力。”


    我說:“把人擊倒沒任何問題。”


    白沙說:“那就沒問題了。”


    我走回帳篷的時候,心裏空落落的,總覺得白沙不可靠。


    我20歲的時候,從內蒙古的部隊探家,走到大慶的時候,錢花沒了。我的挎包裏帶了一把蒙古刀,那是帶給朋友的。半夜的時候,我在大慶火車站廣場上徘徊,一籌莫展。


    當時,我再坐一趟長途客車,走六七個小時就到家了,車票大概十幾塊錢。


    想當年,秦瓊窮途末路賣黃驃馬,我想來想去,隻能賣掉那把蒙古刀了。當時一把蒙古刀能賣20塊,我買了車票,還能吃飽肚子。


    我看見廣場花壇附近有兩個男子,長發,滿臉疙瘩,很像地痞。旅客們對他們敬而遠之。我卻徑直走了過去,跟他們搭話,說了我的意圖。


    其中一個男子接過我的蒙古刀看了看,然後說:“沒問題。不過我們沒帶錢,你和我們回家去取吧,就在附近。”


    我傻乎乎就跟他們走了。


    我記得剛剛下過雨,我們走進一條黑糊糊的窄巷,地上有積水,我們踩著墊起的磚頭朝前走。走著走著,那兩個人停下了,其中拿著蒙古刀的那個男子對我說:“哎,你這把刀開過刃嗎?”


    我很認真地回答:“新的,沒有。”


    那個男子舉起刀來晃了晃,說:“那我們在你身上開開刃吧。”


    我愣了一下,馬上說:“兩位大哥,你們拿走吧,不要錢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離開那條窄巷的時候,另一個男子在背後對我喊道:“兄弟,下次來大慶到家裏串門啊!”


    ——那我們在你身上開開刃吧——20年過去了,這句話一直讓我心有餘悸。


    剛才,白沙拿過去了電擊器,在黑暗中對我說:“它在你身上試過嗎?”


    這兩句話太像了。


    我回到帳篷之後,漿汁兒已經“呼呼”地睡著了。她依然側著身,睡袋包在腦袋上。


    我躺下來,怎麽都睡不著。


    我覺得我必須睜著眼睛,在帳篷裏繼續站崗,防備外麵那個“站崗”的人。


    想是這麽想,黎明時分,我終於挺不住,迷迷瞪瞪睡過去了。


    不過,我的大腦裏留了一個警惕的弦,天剛蒙蒙亮,我一下就睜開了眼睛。


    我輕輕爬起來,看了看漿汁兒,她還在睡著。閉上眼睛,世界就是黑的。隻有在夢中,她才會忘記自己是個盲人,甚至能看見陽光,草地和湖水。因此,她睡得十分香甜。


    我走出去,走近旁邊的帳篷,從紗窗朝裏看去,季風和孟小帥也睡著。嬌小的季風仰麵朝天,端端正正,而高挑的孟小帥卻縮在季風旁邊,腦袋差點鑽進季風的懷裏。


    我又走到最邊緣的那頂帳篷前,朝裏看了看,吳瑉四仰八叉地躺在睡袋上,一隻手伸進了褲襠裏,姿勢極為不雅。


    白沙很敬業,他在站崗。


    他在哪裏站崗?


    我四下看了看,光禿禿的沙漠上並不見他的身影。我快步走向了湖邊,找了一圈,還是沒有見到他。我懷疑他在草叢中解手,喊了一聲:“白沙!——”


    沒人回應。


    我接著喊道:“白沙!——人呢!——”


    還是沒人回應。


    我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沿著湖邊的草叢,找了一圈,都不見白沙的蹤影。不過我在沙地上發現了他的腳印,我順著腳印追出了半公裏,終於停下來——這家夥去古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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