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腦袋大得有些畸形的老苗人,聽到“米兒”這兩個字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


    我心中一動,知道他肯定知道米兒,而且關係還挺深。


    有戲!


    一直困擾我心裏的謎團到現在終於要解開了,我自然是一陣興奮,也管不得剛才喝下肚子裏的那茶水到底有沒有問題了,慌忙上前,激動地說道:“你一定知道米兒,對不對?”


    劉大腦袋驚惶地往後退去,使勁兒揮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越是表現如此,我卻是篤定,瞧見他在耍無賴,我望向了師父。


    茶都喝了,咱可不能這樣。


    我師父原本笑嗬嗬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盯著劉大腦袋說道:“劉老弟,事情不是你這麽辦的吧,我徒弟連你帶蠱毒的茶水都喝了,你現在跟我說這個?”


    劉大腦袋一推六二五,裝作什麽也沒有地說:“什麽茶水有毒?你可別亂說……”


    我師父眼睛眯了起來,衝著老鬼點了點頭。


    一直沉默不語的老鬼將手一揚,一包粉末就從他的手指尖流淌而出,最後落到了桌上的另外兩杯茶水上。


    緊接著他輕輕一拍桌麵,我突然聞道一股腥氣,下意識探頭一瞧,卻見那茶杯裏哪裏是什麽茶水,分明就是許多不斷蠕動的白色蛆蟲,黑色的腦袋不斷地拱著,我頓時就感覺胃部一陣痙攣,“哇”的一聲,一股酸水衝鼻而出,直接就噴了出來。


    我的嘔吐物從口鼻之中噴出,也是一大灘蠕動不定的白色小蛆蟲,瞧見這些,我整個人就不好了,不停地幹嘔著。


    我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而我師父則一眼都不瞧我,瞪著劉大腦袋說:“還有什麽話可說?”


    遮眼法被戳穿,劉大腦袋惱羞成怒,衝著我們說道:“猛龍過江啊,看起來你們是有備而來的,對吧?”


    我師父淡然自若地說道:“咱不欺人,也不想被人欺負,劉老弟,你說怎麽辦吧?”


    劉大腦袋將手一舉,一陣陰風吹來,那敞開的堂屋大門突然就關了上來,再接著整個堂屋裏的門窗全部都關閉,正中心的油燈燭火跳躍,將我們所有人的背影給投射得一陣恍惚。


    恍惚的燈光之下,他的臉陰晴不定,語氣顯得格外冰寒:“我們苗家人,從來沒有被人打上門來欺負過,我倒是想看看你們的本事……”


    對方一再挑釁,老鬼都不用我師父示意,直接就是一個箭步衝了上來。


    那人反應也是極快,往後退了一步,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黑色沙礫,朝著老鬼兜臉灑來。


    無論從手法,還是黑沙的角度,都仿佛蓄謀已久。


    老鬼仿佛被這沙礫給全部籠罩。


    這陡然發生的拚鬥,仿佛對方大獲全勝,然而就在那毒砂臨體的一瞬間,老鬼卻突然將身子給猛然一收,全身蜷縮到了一起來,而緊接著,居然就消失不見了。


    就如同魔術一般。


    劉大腦袋瞧見麵前的人突然消失,臉色一肅,知道是遇到強手了,再退一步,吹了一聲口哨。


    隨著這聲口哨響起,堂屋的四麵牆壁仿佛活過來了一般,上麵有無數細小的黑點蠕動。


    而他則左右打量,觀察消失的老鬼究竟會出現在哪兒。


    老鬼到底在哪兒?


    他並沒有久藏,而是用他那特有的陰沉語調說道:“別找了,在這兒呢。”


    劉大腦袋聞聲望去,卻見那男人出現在了自己兒子的身後,用鋒利的指甲按著少年人的喉結,平靜地說著,而他的兒子,則驚慌失措地喊:“阿爹,救命啊!救命……”


    到底是少年人,剛才給我們端茶下蠱的時候一本正經,一旦身陷險境,卻還是有些驚慌失措。


    老鬼選的人比較奇妙,他若是挾持那苗裝女子,對方有些本領,可能會反抗,但是這少年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兒應變力,最終落到了他的手上來。


    他這一手讓原本胸有成竹的老苗人一下子就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說道:“放了我兒子,什麽都好說。”


    我師父氣定神閑地說:“我們是帶著誠意過來的,清告訴我們關於米兒的事情。”


    劉大腦袋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道:“看起來你們是不準備囫圇個兒離開這裏了?”


    我師父說:“既然來了,就沒打算走。”


    雙方大眼瞪小眼,過了好一會兒,那劉大腦袋方才歎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這才鬆了下來,人一下子變得無比憔悴,走回了座椅前,說你們到底想知道關於米兒的什麽事情。


    劉大腦袋突如其來的合作態度,讓我鬆了一口氣。


    能夠談,誰願意劍拔弩張?


    一直負責交際的便宜師父這個時候反而沒有再大包大攬,而是踢了我一腳,讓我來全權負責。


    我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麵的人,隻不過跟師父、老鬼待在一起久了,更習慣凡事都由他們來決定,此刻得到師父的示意,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說道:“劉師傅,我想問你,米兒你應該認識吧?”


    劉大腦袋爽快地點頭說是的,我認識她,打她小的時候就見過。


    我心髒一陣狂跳,激動地說那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兒咯?


    他點頭,指著南方說道:“同南,哦,對了,官家的說法應該叫做獨南——傳說中蚩尤最後歇息的聖土。龍米兒她是錦雞苗人的珍珠,她出生的時候,每一個西江一脈的蠱師都參與了儀式,傳說中的苗家三十六峒也來了十五家,荔波的黑苗,巫山的花苗,大巴山的鬼麵苗,還有東邊清水江流的人,都給她送過祝福……”


    劉大腦袋幾乎是用一種滄桑和感歎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兒來的,他的話語讓我感覺到無比的古怪。


    當初跟我在一起你儂我儂的普通苗家女,居然有這麽牛?


    真的假的?


    為什麽米兒給我的感覺,除了長相長得還算是清秀可人之外,跟其他的女孩子也沒有什麽區別呢?


    我有些目瞪口呆,不過也不願意多想,問那你知道米兒現在在哪兒麽?


    劉大腦袋死死地盯著我,似笑非笑地說你不知道米兒在哪兒?


    我一陣氣苦,說我若是知道的話,何必千裏迢迢地跑到這兒來,冒著這麽大的危險找你詢問呢?


    劉大腦袋點了點頭,說也對。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對我說道:“米兒死了!”


    盡管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但是我終究還是有些無法麵對,下意識地喊道:“不可能!”


    劉大腦袋眉頭揚了起來,一臉陰鬱地說:“她死了,沒錯,因為我當時就在現場——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麽?你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米兒是被洗淨剝光,用老祖宗曾經捕過魚的漁網罩著,在篝火下,總共用了十三種不同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整整割了七天,三千六百刀,把她割得幾乎隻剩下骨架,內髒和鮮血全部用木桶裝著,最後一刀,才插入她的心髒裏去……”


    淩遲?


    聽到劉大腦袋繪聲繪色地描述,我感覺到後背一陣發麻,冷汗一瞬間就冒了出來,死死攥著拳頭,噴著粗氣,問是到底誰做的?


    誰會這麽殘忍的對待米兒?


    劉大腦袋瞪了我一眼,平靜地說道:“執刀的人有兩個,一個叫做龍老九;另外一個,叫做龍天羅。那三千六百刀,就是他們兩個輪流著割下來的,而這個過程中,龍米兒也挺狠的,一聲都沒有哼,隻是在最後的時候,她說了一句話。”


    我感覺全身的血都往頭上衝,問什麽話。


    劉大腦袋說:“她笑了一下,然後說如果人生能夠再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會選擇離開這個愚昧的地方,去南方,找那個愛著的男人,過著簡單幸福的日子……”


    米兒……


    聽到劉大腦袋的話,我之前對米兒所有的“埋怨”頓時就煙消雲散。


    盡管我不知道米兒為什麽給我種上蠱胎,但我卻知道她一定是有著自己的苦衷。


    因為她至死,都還在念著與我的這一份感情。


    此刻的我,心中滿是憤怒,衝著劉大腦袋怒聲喊道:“告訴我,那個龍老九,和龍天羅到底是誰,我要殺了他們!”


    劉大腦袋看了我一眼,用一種幾乎於冷漠的語氣說:“龍老九,是米兒的爺爺;而龍天羅,則是她爹!”


    南無袈裟理科佛、 說:


    人生,其實簡簡單單,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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