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羅?


    盡管知道此人已經不過是一副皮囊,但是我的心髒仍然忍不住跳動了幾下。


    這個苗家漢子,是米兒的父親,或許有可能成為我的嶽父,他曾經是獨南苗寨裏反抗神風大長老暴政的主要人物,卻不得不親手將自己的女兒一刀、一刀活活淩遲剮死,在悲憤欲絕之下,自盡於女兒墳前。


    時至如今,他卻又出現在了這裏,毫無征兆地舉起了屠刀,帶走了那個黑衣麻生的性命。


    當瞧見頭顱飛起、鮮血噴灑的那一刻,說句實話,我的心中幾乎都是崩潰的。


    太慘烈了。


    這種鮮血噴出幾米高的恐怖景象,就算是在電影裏,都未曾見到過的,隻有真正的身臨現場,方才能夠了解其中的恐怖。


    盡管這黑衣麻生是獨南苗寨的“叛徒”,但是龍天羅這種漠視生命的態度,將我給極大地震撼住了。


    人總是會有莫名其妙的聯想,當感覺到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頭顱落地,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刀斬落,頭顱骨碌,而殺人者則將苗刀給鄭重其事地放在了火堆前,朝著我們的方向,開始瘋狂地舞動起來。


    我能夠看得出來,他以及身後的這些苗人,舞動身子,跳動的應該是一種祭祀性的舞蹈,邊跳邊唱。


    不過這應該不是對著我們跳的,而是我身後的某物——我盡量回轉脖子,朝著身後望了過去,瞧見靠著山壁的位置,有一個巨大的石像,那石像的大半都融入了山壁之中,麵如牛首,背生雙翅,說不出來的巨大。


    這個石像,應該就是獨南苗寨的信仰圖騰了吧?


    舞完,龍天羅收起了瘋狂的舞姿,目光巡視眾人,然後用極為沙啞的聲音徐徐說道:“你們,都是冒犯了蠻神的無知雜種,三天之後,玄陰極滿,月華頂上,就是你們所有人的死期。”


    他看向了每一個人,最後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卻變得柔和了起來,緩聲笑道:“當然,不包括你——乖乖地把我外孫生下來,獨南苗寨會記住你的。”


    得,原來我在這幫家夥的眼裏看來,還真的就隻是一個生育工具。


    我心中窩著火,不過卻無處發泄,龍天羅轉身離開,有人過來清理黑衣麻省留下的屍骸。


    又有人過來,押著我,來到了位於一處石筍之上的金屬牢籠裏去。


    這鐵籠子是個正方形,長寬高約有一米五,柵欄足有嬰兒餅臂一般粗,人隻能蜷縮在裏麵,不過比起綁在樁子上,又卻是好許多,至少手腳不會太麻。


    不知道這是不是對“孕婦”的特別待遇。


    不過轉移到了這兒,倒能夠讓我一覽洞中全貌——這鐵籠子下方石筍被削平,我高出地麵四五米,視野開闊,能夠瞧見這是一個巨大廣闊的溶洞,在西麵有那個巨大的魔神石像,而周遭則高高低低地散落著我的同伴。


    我瞧見了老鬼、便宜師姐、黑蠱王、龍老九,他們所有人的頭上都被罩上了黑色頭罩。


    另外我還在石像的右腳下方處,瞧見到了我師父。


    與分別的時候不同,師父此刻全身襤褸,雙手雙腳都被鐵鏈子給銬住,而在他立足的一米開外,則有一個深深的環形地槽,裏麵黑色翻湧,不斷有甲殼的反光折射而來。


    是蟲!


    茫茫多的蟲子,將我師父給困在那兒,他全身浮腫,到處都是血繭,一對眼睛腫得幾乎看不出模樣來。


    我心中刺痛,曉得在這段時間裏,他絕對是吃了太多、太多的苦頭。


    我有點兒想要流淚的衝動。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想一想認識這個怪老頭話之後,他對我們所作出的一切,以及我極有可能永遠就要失去他,我就忍不住落淚。


    唉!


    洞中到處都是黑暗,除了我們這一塊有篝火,其餘的地方都是一片黑茫茫,不過我卻能夠瞧得見兵器的反光,以及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


    可想而知,這裏一定是重兵包圍,重重把守。


    時指如今,我們還有希望離開麽?


    我有些絕望,無論是那不知死活的牛娟,還是在外麵蹲守接應的黃胖子和遵義妖娥——特別是被我們給予了最大希望的黃胖子,即便是他有本事請來自己的老爹一字劍,也未必能夠就得了我們。


    三天之後,神風大長老就要處死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一字劍得到消息之後,即便是願意來,但就算是飛,也未必能夠趕得上。


    到了那個時候,就剩我一個,而我跟一字劍一點兒交情都沒有,人家會賣力?


    這是個笑話。


    我蜷縮在籠子裏,坐立不安,心情壓抑到了極點,混亂的腦子幾乎就要爆炸了,然而過了好一會兒,緊緊盯著師父的我,發現他突然睜開了眼睛來。


    沒有傳音入密,沒有任何言語,兩人隔得十幾米遠的距離,目光交織在了一起。


    我無法形容當時的情形,但當看到師父那雙渾濁的眼睛,以及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時,我整個人就仿佛在黑暗中瞧見了燈塔一般。


    原本已經陷入了絕望之中的我,頓時又鼓起了強烈的抗爭精神來。


    生命不止,戰鬥不息。


    我不知道這個平日裏總是嬉笑、甚至還有點兒不靠譜的老頭兒,為何會給予我這樣強大的力量,但是我感覺定,那一定不是修為所能夠帶來的。


    這是一種人格魅力。


    我變得安靜了下來,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開始回想起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


    事實上,所有的一切,都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複雜,它遵守著一個我們從中學課文裏就學到的知識,也就是弱肉強食,人終究還是不能靠別人,如果不能自強自立,最終就隻能成為失敗者,困守於這牢籠之中,等待著別人來決斷,到底是殺了你,還是剮了你。


    所有的仇恨、情感、愛慕、悲歡……這些情緒,難道會有人理會你?


    不會,所有的一切,隻屬於勝利者。


    我想透了這一點,盤腿而坐,不再管周遭的事情,也不再牽掛那些即將就要死去的朋友們,而是默默地開始修行起來。


    南海一脈,根基在於一道法門,叫做南海降魔錄。


    完整版的南海降魔錄,比老鬼傳我的要多一些,總共五百三十一個字,字字珠璣,每一句話都有奇妙的寓意,結合起前人觀瀾壯麗山河的景象,修行起來,有一種壯麗磅礴、一日千裏的意境。


    這是別的修行流派所不能比擬的。


    降魔降魔,要降服的,其實不是妖魔鬼怪,而是自己的心魔——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色欲、暴食、恐懼、愚蠢、彷徨……


    不斷地打磨內心的魔鬼,這就是在築基,隻有將這基石壘好,方才能夠萬丈高樓平地起。


    這基礎很難打,即便是師父誇讚我天資之才,但是一直以來,我的丹田之中,都是空空蕩蕩,隻有一縷氣息遊動,而這氣息,卻還隻是借助於腹中蠱胎而出來的。


    所以師父才會傳我鯤鵬石,讓我度過這一段空檔期。


    此時此刻的我,能夠徒手與一幫漢子拚搏而麵無懼色,但如果對上真正的高手,還是會被一腳撂倒。


    我空有許多手段,卻並沒有與之對應的意識和修為。


    然而此刻,我的丹田之類,卻有著一團火在跳躍遊動,展現出了強勁的生命力來。而這團火,其實是那盤蛇祖丹被煉化之後的一種存在形式。


    我不知道那盤蛇祖丹到底是什麽,卻能夠猜到它是一種妖物凝聚力量的丹丸。


    神風大長老為了蠱胎的發育,還親自幫著我融練。


    如何利用這玩意,強化自己,而不是讓它變成蠱胎發育的營養品,這才是我所需要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小看了我,隻有師父在默默的注視著我。


    他們都覺得我至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個懷著“孩子”的普通人,那麽我這個普通人,就得讓他們大吃一驚。


    困住我的金屬鐵籠讓人躺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難受,然而當我盤腿而坐,默念心神的時候,就變得不再那麽別扭,我閉上眼睛,打坐,時間一點一滴地就過去了,盡管我沒有多少概念,但是卻能夠掌握分明。


    時間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夜裏,洞外似乎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我感覺不斷有人被調走,仿佛是準備搜索什麽。


    不用猜,我都知道這是黃胖子他們被發現了。


    又或者說他們主動暴露的。


    那家夥雖然整日胡咧,但給我的感覺,卻應該還算是一個靠得住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地跑到這兒來。


    一次交班,洞中的防衛最薄弱的時候,轉機終於出現。


    我在黑暗處,瞧見了一個如同遊蛇一般的人。


    這個人的出現,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她就是牛娟,一個曾經被認為已經死去了的女人,她居然又回到了這裏來。


    南無袈裟理科佛、 說:


    不管怎樣,都請記住,都不要選擇放棄。


    請記住,隻有勝利者會被記住,但是就算是失敗者,也能夠記住自己,我來過,我活過,這就足夠了。


    永遠都不要小瞧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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