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肚子一陣翻滾疼痛,立刻就不能專心研習禦水術了,大量的江水和泥沙灌湧進了我的口鼻處,原本勉強維持的內循環頓時冰消瓦解。


    我嗆得頭昏眼花,下意識地往江麵上浮了過去。


    啊……


    當我的腦袋浮出江水,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陶醉了,感覺這世間最美的事情,不過就是愜意地呼吸著這空氣,然後還活著。


    就在我吐出口中汙濁的江水,肺部舒張的時候,我的肚子又是一陣痛。


    以前之時偶爾翻一下身子的蠱胎,開始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她似乎在跟我身體裏麵的腸子或者五髒六腑在爭奪生存空間,又或者想找到一個出口一般,不斷地翻動著,那種動作傳遞到我的身上,就是一種難以釋懷的劇痛。


    說實話,自從修行以來,我對於痛覺的承受能力已經跟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但是此時此刻的疼痛,卻讓我忍不住叫出聲來。


    可是我不能叫,因為這樣子會引來注意。


    於是我隻能使勁兒地咬著牙。


    咬得牙槽格格響。


    就在我感覺就要忍耐不住了的時候,突然間江麵上有一道強光朝著我這邊掃過,繼而聚焦到了我的頭上來,緊接著我聽到有“嘟、嘟、嘟”的馬達聲,還有人興奮地高聲喊道:“在那兒,那裏有一個人頭,應該就是那小子?”


    我順著強光射來的地方瞧了過去,看見有人居然乘坐著機動船,朝著我這邊追了過來。


    天啊,這幫狗日的,你們準備要不要那麽充分啊?


    我不敢再在江麵上久留,再一次深呼吸,然後沉落到了江麵下去。


    這一次比之前閉得更久,我發現禦水術這種東西,隻有在水中逼到了絕境裏,修行起來方才會快捷。


    就跟教會一個人遊泳,就把他給丟進水裏去是一個道理。


    然而禦水術的進步,並不能我好過多少,腹中的蠱胎開始不斷翻騰起來,每一次的抽動,都能夠讓我疼痛得幾乎昏迷過去。


    我的手腳開始發麻,整個身子都變得僵直,雖然還是機械地朝著旁邊滑動,但是我卻有一種放棄的心情浮現。


    幾個月之前,羅平就告訴過我,蠱胎誕生之日,就是我的死亡之期。


    那如何能夠阻止她生下來呢?


    又或者我如何才能夠在這個尚且留念的世界裏生存下去?


    這個問題在我知道蠱胎這件事情之後,一直都在追尋著它的答案,但是為了知曉這個答案,我師父已然葬身於獨南苗寨,倘若不是他能夠寄魂於鯤鵬石,早就已經灰飛煙滅。


    時值如今,我還是沒有答案,本來我以為自己還有時間去找尋,但現在看來,我已經沒有了時間。


    那個鴨嘴灣鬼母的一記“催靈聖手”,直接將我給逼入了絕境裏去。


    現在的問題並不是我在逃亡之中,無法安下心來生孩子,也不是孩子早產的話,會不會出現什麽問題,最關鍵的在於,如何生?


    我堂堂一爺們,根本就沒有那個器官啊,這叫我如何折騰?


    我在江底裏一陣潛遊,為了避開後麵的機動船,我沒有再徑直往下,而是開始斜斜地遊著,然而我這邊剛剛再一次形成氣息內循環的時候,肚子的劇痛再一次襲來,讓我幾乎再一次昏死過去。


    小米兒,你就不能消停一點麽?


    真的想跟我一起死在這裏?


    我心中充滿了埋怨,也是心慌,結果一不小心,突然間就撞到了一根柱子,奔湧的江流衝刷著我的身體,而我則摸到了厚重的水泥。


    這是橋墩子麽?


    黑乎乎的江水裏,我在布滿強太的水泥墩子上麵摸了又摸,終於確定自己應該是到達了橋下。


    我沒有立刻扶起來,而是沿著巨大的橋墩子繞了一個圈兒,然後在另一邊浮了起來。


    我瞧見遠處有一艘船由遠而近地徐徐靠來,上麵幾人用強光手電不停地在橋下搜尋,沒有敢再冒頭,於是摸著橋墩子往下沉去。


    我在水下閉了十多分鍾的氣。


    我靜靜待著,感覺到肚子已經繃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可能爆開一般,那種痛苦簡直不是人所能夠承受的,這種感覺讓我不斷生出自暴自棄的想法,想著如果給自己心髒插一刀,或許一切的痛苦都會結束。


    厭世輕生的情緒,反複不斷地浮現在我的心頭,因為在我的意識中,死已經變得不再是那麽可怕。


    它反而是一種解脫。


    然而我終究還是一個怕死的家夥,一直到了最後,都沒有放棄治療,憋了十幾分鍾,我感覺終於不能再忍受,浮現出了水麵的時候,我瞧見之前追蹤我的那艘船,已經走遠。


    瞧見那艘船的背影,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感覺肚子裏麵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我抓著橋墩處的一個缺口,試圖離開水麵,靠在上麵歇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我準備離開水中的時候,突然間雙腳一緊,竟然是被什麽東西給緊緊捆住,把我朝著水下拽去。


    什麽東西?


    我下意識地一陣驚顫,雙腳使勁往下蹬,卻沒想到那力量更加沉重,要不是我的雙手抓到了橋墩的缺口處,說不定就已經被拽落進了水底裏去。


    到底是什麽啊?


    我整個人都感覺到一陣不寒而栗的恐怖,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張麵無表情的臉浮現到了我的麵前來。


    這張臉全部都是平的,眼睛、鼻子、嘴巴……這些但凡有棱角的五官,都好像被人用熨鬥給燙過了一樣,眼珠子全部都是白色,鴨嘴灣鬼母!


    這鬼東西怎麽一下子就追上來了?


    我一陣心驚膽戰,不過隨後就想起了之前的情況來,一隻手抓住橋墩,另外一隻手,則化作一道影子,奪陰勁陡然激發,朝著前方拍去。


    那鴨嘴灣鬼母應該是想要附身於我,然而卻沒有想到我竟然會這麽快地反應過來,被我一下子就給拍到了。


    咄!


    奪陰手一出,那中年婦人的整個身子立刻一陣扭曲,而我腳下拉拽的力量就變輕了許多,我放開手,整個人沉入水中,使勁兒拉扯,方才發現這些東西,居然是水草。


    對了,對了,那鴨嘴灣鬼母如果是陰靈的話,她想要拿捏我,必然需要借助一些媒介。


    她不能直接對我下手。


    想到這兒,我心中放寬了一些,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朝著附近的岸上遊了過去。


    我不知道那鴨嘴灣鬼母到底有多久緩過來,所以遊得無比迅捷,超常發揮,好像沒有用多久,我就已經爬到了那江邊的灘塗上去。


    當我準備爬起來的時候,我瞧見前方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莽山黑袍人。


    他抱著胳膊,優哉遊哉地等待著我,仿佛早就預測到了我會從這裏爬出來的一般。


    當瞧見這個家夥的時候,我的心中其實有些絕望了。


    腹中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放棄了思考,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朝著黑袍人衝了上去,試圖憑借著我這些日子以來學到的手段,將這個家夥給打到。


    然而我終究還是太過於高估自己的實力了,當衝到跟前來的時候,那人陡然間飛起一腳,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啊……


    劇烈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叫了起來,而我的身子則騰空而起,倒飛了回去,重重地跌倒在了灘塗江水間。


    當我在落地的那一刻,許多水草從江水裏伸了出來,將我的手腳給緊緊纏住。


    鴨嘴灣鬼母踏浪而來,腳踩在了我的腦袋上,毫不留情地踩著,然後遙遙地望向了不遠處的黑袍人。


    兩人對望,良久,黑袍人開口說道:“鬼母,這鬼母冥魂最早是我看上的,你不要跟我搶,不然我黃溯可是六親不認的……”


    鴨嘴灣鬼母踩著我的頭,麵無表情,過了許久,方才有一股沙啞的聲音從水中傳來:“不行。”


    這黑袍人,叫做黃溯?


    鴨嘴灣鬼母簡單的話語讓黃溯羞惱至極,他似乎朝著鴨嘴灣鬼母吼了一句,又仿佛在表達最早是他看上的我之類的話語。


    之所以這般模糊,是因為我整個人已經完全不行了。


    痛!


    我的肚子就好像是被吹漲到了極致的氣球,隻缺一點點,就要爆炸了。


    我半躺在江水中,水草將我給捆得結結實實,然後聽著兩個梟雄一般的人物在爭奪我,不由覺得可笑。


    我開始回憶起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來。


    我試圖用回憶,來消除那疼到了極致的痛苦,我甚至在想我的母親,當年生我下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我一般的疼痛,我好像置身事外了一般,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已經往天上飄去……


    要死了麽?


    疼痛欲死的我突然間,感覺到身子猛然弓起,渾身顫抖不停,而翻滾不休的蠱胎卻停住了,一動不動。


    緊接著,我隱約間,能夠瞧見自己的肚子那兒,有一隻小手伸了出來。


    肚子上那強烈地撕裂感讓我一瞬間幾乎都要昏死過去,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耳邊聽到了一聲尖厲的嬰啼。


    嗚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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