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旋轉,我感覺自己好像給塞進了滾筒洗衣機裏麵似的,當出租車最終“砰”的一聲,重重砸落下來的時候,破碎的玻璃打在了我的頭上、臉上,疼得我整個兒身子都仿佛不是自己的。


    “啊……”,我大聲叫著,使勁兒吸了一口氣,用手推開了扭曲變形的車門,勉強地從那翻倒在地的出租車裏爬出來。


    還沒有等我搞清楚狀況,就有一隻手從上方突然伸了過來,一把就揪住了我的頭發。


    那隻手猛然一拽,我給連著拉了好幾步,緊接著一記窩心拳,打得我胃部劇烈收縮,眼淚鼻涕忍不住地就流了出來,而就在這個時候,我也瞧清楚了出手襲擊我的,是一個矮矮胖胖,一臉笑吟吟的男人。


    這個家夥留著地中海的發型,兩隻眼睛眯著,在夜晚迸射出玻璃渣子一樣刺眼的精光,讓我一下子就回想起了當初在梅州之時與他初遇之時的情形。


    凶人。


    地中海拽著我的頭發,又伸出另外一隻手來,掐住了我的脖子,然後冷冷笑道:“哎呀,沒想到你真的沒有死,可以啊,居然騙到我們頭上來了?”


    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老八,別在這裏動手。”


    嘿嘿……


    聽到那女聲的指示,地中海拎著我往路邊走去,而我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開始死命地掙紮。


    自從發生了上次的事情之後,我的力氣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增長的,已經不再是那個一拳就能夠敲暈的吳下阿蒙,地中海一開始還行,到了後來,有點兒控製不住我了,旁邊有人不懷好意地調侃道:“老八,中午的時候叫你別去玩,你看看,腿軟了吧?你個龜兒子,早晚都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一個蒼老的聲音也響起:“就是,平日還好,出門在外,你好歹也注意一點。”


    這兩人一唱一和,讓地中海的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了。


    他惱怒,卻把火氣全部都發泄到了我的身上來,朝著我的臉上猛然一拍,緊接著將我的身子一帶一甩,我就感覺自己居然騰空而起,越過了一道瓦藍色的薄鋼牆,砸落到了道邊的一處工地泥沙之上去。


    砸落在沙堆上有緩衝,我反而是緩過氣來,然而瞥見旁邊一大堆亂七八糟放置的鋼筋,我還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如果我跌在那上麵,按照剛才的狀況,我基本上是活不成了。


    這是一幫凶人,殺人不眨眼。


    理性告訴我,這一次我實在是太托大了,平日裏一向謀而後動的我,居然做出了這麽一件唐突的事情來。


    然而還沒有等我後悔,四個身影就跟著跳進了工地這邊來,除了地中海之外,其他的也都是老相識——刀疤臉和那個半老頭子,再加上一個留著短發,藏身陰影之中的女人。


    三人走上前來,我發現他們的臉又有幾分不同,無論是我上次見的,還是黑框眼鏡女警給我看的畫像,都是截然不同的。


    但聲音一樣。


    這說明他們有改變自己樣貌的手段,難怪他們會如此肆無忌憚。


    我從沙堆上剛剛爬起來,就給地中海一腳踹在了肩頭,巨大的力量將我推倒在了沙土上,隨後地中海走了過來,加鋼板的皮鞋踩在了我的腦袋上,還要毆打我,旁邊的刀疤臉卻悶聲說道:“行了,教訓教訓就行了,記住我們今天是來幹嘛的。”


    這四人之中,短發女人從來都站得很遠,就像一個監工,而半老頭子和刀疤臉總是袖手旁觀,隻有關鍵時刻才動手,而地中海則是衝在最前麵的打手。


    正因為髒活累活都他幹,所以這家夥的脾氣才最火爆。


    踩在我腦袋上的那皮鞋往下一壓,地中海說道:“小子,說罷,當初你他媽的不是已經死了麽?怎麽又活過來了?你趕緊說清楚,要不然老十一可就得背黑鍋了,這兩年都回不了內地來。”


    我渾身疼痛難止,咬著牙,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將自己憋在肚子裏好久的話語,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為什麽,要殺老金?”


    啊?


    地中海愣了一下,沒有明白我的意思,說什麽,誰是老金?


    我努力地轉過頭來,斜著腦袋打量著這個男人,說就是你昨天在我以前公司殺的那人,不是胖子,是那個另外一個。


    聽到我的話語,地中海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咧著嘴,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來,毫不在乎地說道:“你說那兩個逼啊,胖子還好,隻是看他不順眼而已,那個啥……哦,叫老金來著的家夥,嘿,他是真討厭,對你護得還真緊——說句實話,要不是他在那兒黏黏糊糊,唧唧歪歪,我們未必會動手殺人……”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眉頭上挑,極為嘲弄地說道:“你不知道,我當時一拳打進他肚子裏麵去的時候,他還不相信,然後就哭了,說對、對不起,別殺他,他還有老爹,還有弟弟妹妹……”


    聽到地中海詳細描述著殺死老金的過程,我的心中在滴血。


    他並沒有在騙我,這些事情符合老金的性格,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當時的情形,然而越是這樣,我越能夠感受得到,正是我和老金之間的情誼,才真正害到了他。


    想到這裏,我的臉越來越紅,悲傷、憤怒、自怨自艾、恐懼和難過,一瞬間充滿了我的腦海裏來。


    啊……


    被人像狗一樣踩在腳底下的我,發出了一聲撕裂心肺的悲鳴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們都隻是小老百姓,小心翼翼地過活著,所求的隻是那小得可憐的幸福,你們這幫家夥,憑什麽要這樣對我們,憑什麽把我們的性命,當做草芥呢?


    我不服啊……


    就隻是因為拳頭大,所以你們才會這麽囂張麽?


    我,其實也是夜行者啊。


    轟!


    憤怒攀升到了極致,我感覺自己渾身發熱,力量從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之中散發出來,當它迸發到了某一個節點的時候,我終於感覺到自己不再是一個任人魚肉的小雞崽了。


    我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地中海的右腳,猛然一拽。


    地中海正滔滔不絕地說著,給我一抓,下意識地加大力量,然而他卻沒有想到,我這個時候的力量也在陡然增大,一下子將他給摔到了一邊去,緊接著我從地上猛然躥起,抓著一把沙子,就衝向了地中海去。


    給我驟然放翻的地中海有些猝不及防,剛從地上爬起來,抬頭望來,卻給我一把沙子罩在臉上,頓時就破口大罵:“我艸,你個小比崽子……”


    我對他恨之入骨,掄起拳頭,猛然一下砸在了他的心口處。


    砰!


    明明是打在了對方胸口,我卻感覺好像打中了一堵磚牆,然而越是這般,我越覺得渾身火燒,不管不顧,又打了一拳去,這回地中海扛不住了,整個兒騰飛而起,我卻不管,奮力往前衝,猛然抱住了對方,將他重重撞到了那一堆觸目驚心的散放鋼筋堆上去。


    噗……


    一聲輕響,緊接著是地中海淒厲的叫聲響起,我不確定他那兒給戳到鋼筋了,卻也不管,抬手朝著他的臉上砸了兩拳,而這個時候他也睜開了眼睛來,呼了一巴掌,將我一下子就給推翻三兩米去,我跌落在地,又如同瘋狗一樣,抓起旁邊的一塊磚頭,朝著他的腦袋上拍。


    啪的一聲響,磚頭與地中海的禿頭相撞,化作兩截,泥灰散落,而地中海也是十分精準地捉住了我的右手,大聲喊道:“老五,胡大幹,你們兩個是準備袖手旁觀,看著我死麽?”


    刀疤臉一邊往我這邊衝,一邊嬉笑著說道:“你剛才不是說一個人解決麽?咋一下子就慫了?”


    而另外那個半老頭子卻慢悠悠地說道:“這小子果然不一般,血脈很奇特啊……”


    我給地中海如同鋼箍一般的手抓住,動也動不得,下意識地發了狠勁,沒想到地中海的力量更加恐怖,死死拽著我,好在他的大腿給紮在鋼筋,行動不便,站都站不起來,方才沒有更進一步,兩人如此僵持,很快刀疤臉和半老頭子趕到,兩人出手,朝我壓來。


    很快,我的後背、屁股和大腿都給打到,這兩人厲害得很,特別是那刀疤臉,一拳下來感覺不重,但下一秒,挨打的地方就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疼得我淚流。


    我雖然力氣大了好幾倍,但終究不是這幫老油條的對手,三兩下,就給打得吐血,而隨後那半老頭子一個戳腿過來,正中我腹部,我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就騰空而起。


    在那一刻,我心中明了。


    自己肯定走不脫了。


    一時間,我心中升起許多悲涼,而最大的一個念頭,就是愧疚,仇人就在麵前,而我卻沒有本事給老金報仇,一想到這個,我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然而就在此時,我瞧見又有兩道身影翻過牆,來到了這片工地,有人冷冷笑著說道:“邪魔外道,居然敢來這兒撒野,真當我們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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