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作為一個普通的管理人員,在夜行者家族的港島霍家體係裏,僅僅隻是很底層的角色,身份地位,甚至都不如剛剛加入不久的老海,又怎麽可能來跟我們談論秘事,故而在馬一嶴表明來意之後,大驚失色,之後更是連連道歉,讓我們稍等一下。


    沒多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年紀約莫有五十來歲,鷹鉤鼻削瘦臉,瞎了左眼,裏麵安著一顆玻璃珠子,在燈光的映襯下,露出詭異的光芒來。


    這個人的氣場很足,一走進來,便坐在了我們的對麵,從兜裏摸出了一根白色過濾嘴的香煙,又甩了甩手,一塊金屬打火機出現在右手之上,金屬蓋子一開,立刻就有火焰出來,他點上煙,深吸了一口,又一甩手,打火機不見了,隨後緩緩噴出了淡青色的煙霧來,這才慢慢說道:“李龍八和海民威那兩個小子,現在在你們手裏?”


    馬一嶴灑然一笑,說我有點兒奇怪,怎麽就來了你一人?


    那人眉頭一掀,說怎麽,你覺得我也不夠格麽?


    馬一嶴平靜說道:“霍家在外的四大行走之首,風雷手李冠全,自然是夠資格的,隻不過我有點兒好奇,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撲上來一大幫的打手,先將我們這兩個膽敢冒犯你霍家虎威的家夥給擒下來,再說後事麽?”


    中年男子李冠全微微一笑,說馬先生還真的是愛說笑,我霍家雖說是這夜行者家族,但曆來都不是孤立獨行之輩,平日裏跟官方的關係也不錯,對待內地的俠義之士,向來也都是尊重的,你老師是湘南奇俠王朝安,跟我們老板霍英雄都有交情,所以咱們之間即便是有所誤會,我也不覺得無法協調——世間事,隻要有心,都是可以坐下來談,並且可以談得開的嘛……


    他這般說著,話語裏好像很恭敬客氣的模樣,但一邊抽煙,吞雲吐霧,一邊眯眼聊天,態度卻並不是太在乎。


    我雖然見識不多,但這人一打眼,就知道是老江湖。


    馬一嶴顯然是早有預料,灑然一笑,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師父的事情,你大概是知道了,也清楚我所為何來;我身邊這小兄弟,叫做候漠,當日他在霸下秘境之中,得到了能救我師父性命的後土靈珠,卻不想被你們霍家的秦梨落給順了去。老話說得好,江湖事江湖了,這事兒是他不小心,算我們認栽,不過我這次過來,想請您幫個忙,將後土靈珠暫借給我,讓我拿回去救了我師父性命,再行歸還,可好?”


    他起先氣勢洶洶,這會兒卻是低聲下氣起來,畢竟是過來求人的,別的不說,態度怎麽都得做足。


    李冠全卻是波瀾不驚,眉頭都不抬一下,說哦,有此事?


    我在旁邊聽著,不由得焦急起來,說你不知道?


    李冠全搖頭,說沒有聽過啊,你們可能不太清楚,秦梨落那丫頭來頭很大,背景深厚得很,像我這般的小頭頭,哪裏管得了她?而她做什麽事情,也未必會跟我們來匯報,不知道也是很正常啊。


    我說那麻煩你給我們她的聯絡方式,可以麽?


    李冠全搖頭,說那丫頭前兩天倒是回來過一趟,然後跟人賭氣,跑去泰國普吉島度假去了,國外嘛,電話也打不通,哪裏找得到人啊——要不然這樣,你們給我留個聯係方式,回頭她回來了,我再打給你們?


    他一副跟我們商量的口吻,而馬一嶴卻陰沉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李生,我想你剛才可能沒有聽清楚,後土靈珠,我們隻是借來救命用的,用完了,還會還給您。”


    李冠全微笑著說道:“我聽清楚了,不過現在聯係不到秦梨落,我們也隻是愛莫能助。”


    聽到這裏,我方才醒悟過來。


    這個笑嘻嘻的男人,口頭上說得天花亂墜,但從根本上來說,他隻不過是個老賴而已。


    即便我們低聲下氣,表示並不是想要拿回後土靈珠,而隻是借用,他都如此。


    作為霍家的高層,說出這樣的推托之詞來,還真的是……


    不要臉。


    然而對方這般一推六二五,仔細想一想,我們還真的沒有辦法,馬一嶴抬起頭來,與對方對視,那李冠全完全不在乎,笑容滿麵,良久,馬一嶴咬牙說道:“用李龍八和海民威的性命來換,如何?”


    李冠全聳了聳肩膀,說我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恩怨,不過我提醒你們一句,這兩個小子入了港籍,如果失蹤了,而且兩位跟此事有所關聯的話,恐怕是回不了大陸了。


    瞧見他這公事公辦、滿臉堆笑的臉龐,我恨不得一拳打下去,砸個稀巴爛。


    然而我終究不能,隻有看向了馬一嶴。


    然而馬一嶴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有這麽無賴,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冷冷說道:“很好,素來聽聞霍家的風雷手和東興的老四笑麵虎齊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冠全並不以為這是在罵他,拱手說道:“過獎了,愧受、愧受。”


    馬一嶴起身來,冷冷地拱手說道:“告辭。”


    他帶著我離開了這兒,兩人走到了外麵的街上,我這才開口問道:“馬兄,這家夥到底什麽意思?”


    馬一嶴剛才出來的時候臉色鐵青,此刻麵對著我,卻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說是我失誤了。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爭端,尉遲京和風雷手兩人雖然都是霍家在外辦事的行走,但彼此之間,必然還是有分歧和矛盾的,那李龍八和海民威兩人都是跟著尉遲京的,他們的性命,對風雷手來說,或許並不重要,甚至如果他和尉遲京之間矛盾很大的話,說不定還恨不得我們幫他,去幹掉這兩人呢……


    我聽到這一段話,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說這個……不可能吧?


    馬一嶴冷哼著說道:“相比黃泉引,港島霍家自然是講規矩許多,也沒有那麽血腥,但並不代表他們這些夜行者家族是來做慈善的,這一點從你最開始被他們下啟明蠱,就應該能夠知曉;所以這一次過來,我也知道會出師不利,隻是沒有想到,這個李冠全會這般簡單直白,毫不要臉。”


    我說接下來該怎麽辦?


    馬一嶴蹲下身來,從隨身的包裏麵拿出了一個破舊的筆記本子來,這本子的封麵是皮的,但磨損得厲害,他在裏麵翻了一會兒,手指落到了一頁,說先去找這位前輩,讓他居中說和一下吧。


    我看了一眼,開頭著“吳英禮”三個字。


    我說這個吳英禮是誰?


    馬一嶴說他是洪門老前輩,師父是符懋堃,師祖是民國十大家的臂聖張策,我聽我師父說過,此人早年間名聲不顯,但五十歲之後,一身修為幾近神通,是港島之中了不起的修行高手;他是京東三河縣大唐廻村人,1949年4月的時候隨上海青幫的杜先生移居港島,在洪門之中的地位甚高,雖然近年來隱居元朗,但如果能夠請他來幫忙,或許這件事情會有轉機。


    我很是驚喜,說沒想到馬兄還認識這樣的人物?


    馬一嶴搖頭,說不,我不認識他,他更不可能知道我這樣的小角色。


    我一愣,說那可怎麽辦?


    馬一嶴抬起頭來,眼神堅毅,說這件事情,隻能撞撞運氣咯,若是這邊也走不通,那說明咱們文的不行,隻能夠走武的了——若是如此,大家就撕破臉皮唄,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為了救師父,我有什麽可畏首畏尾的呢?


    聽到他這話,我越發明白了馬一嶴心中的艱難,對他說道:“放心,無論如何,我會跟你一起進退的。”


    馬一嶴看著我,好一會兒,鄭重其事地說了一聲:“謝謝。”


    兩人聊過,不再停留,抓緊時間趕往了元朗去。


    相比港島而言,新界的元朗並不繁華,它是港島十八個地方行政區中位置最西北的一區,位在新界的西北邊,三麵環山,地勢平坦,道路兩邊盡是農田,一路過來,好多荒山,因為路途遙遠,我們趕到了吳老先生居住的圍村時,已經是夜幕降臨時分。


    路上的時候,我很奇怪馬一嶴怎麽到哪兒都能夠找得到能幫忙的人,他告訴我,那筆記本是他師父留下來的。


    他師父這大半輩子,都在為了重建“遊俠聯盟”而奔波著,筆記本上記錄的這些人,都有可能是願意重新加入遊俠聯盟的一員。


    隻可惜他最終還是沒有辦成這件事情,就遭遇到了不測。


    筆記本的地址隻記錄到了村子,至於具體的地址,無處可尋,這件事兒讓我們十分頭疼,想了想,隻有到處找人問吧,沒曾想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有這麽一人,這事兒很奇怪,弄得我們都很無奈,正在我們兩人蹲在路邊,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瞧見陸陸續續有車子進村來,而村子深處則響起了哀樂聲。


    什麽情況?


    我們跟著聲音往裏走,從身邊行過的汽車越來越好,什麽賓利啊加長林肯啊之類的,看得我們眼花。


    我們一直走,來到了一處大屋前,才發現這裏在辦喪事,裏麵響著沉重的哀樂聲,到處都是白色的孝布和白花,我看了一眼,不再注意,準備離開,然而馬一嶴卻停下了腳步,一臉嚴肅。


    我有些意外,說怎麽了?


    馬一嶴指著遠處,說你看那裏。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瞧見一行大字——吳英禮師傅千古。


    下書曰:“悲聲難挽流雲住,哭音相隨野鶴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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