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魯大腳肩膀上的手,是那個富態老頭兒的。


    說真的,我因為想要隨時上前,幫忙馬一嶴的關係,對於場中的局勢幾乎是一直瞪著雙眼看的。


    但我愣是沒有瞧見,這個老頭到底是怎麽從主桌那兒,出現在魯大腳身後的。


    不光是我,魯大腳都沒有感應到,聽到這話兒,下意識地猛然一扭,想要將那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給弄開。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成功。


    那隻手,如同磁石一般,幾乎是黏在了他的肩膀上,無法掙脫。


    好在魯大腳瞧出了這人的身份,沒有敢繼續晃蕩。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將積累的氣勢給強行壓了下來,然後躬身,朝著那富態老頭兒拱手說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那富態老頭瞧見他這般懂事,收回了手來,慢慢悠悠地說道:“這兩小孩兒呢,的確是不太懂事,居然敢在我花妹子的壽宴上鬧事,著實不應該。不過一個很對我眼緣,而另外一個呢,又是我故友的徒弟,雖說我跟那故友鬧翻了,老死不相往來,但這會兒我若是視若無睹,又總感覺不太對勁——不如這樣,你們之間的賭約,延後三年,三年之後,峨眉金頂,再作交手,如何?”


    三年之後?


    魯大腳的臉一下子就黑了,抬頭看向了富態老頭,好一會兒,方才緩緩說道:“黃老,一定要這樣?”


    富態老頭的笑容逐漸收斂,然後說道:“理由,我已經講明,你今天給我一個麵子,我記著這情分,從今日起,每年給你黃風寨的啟明蠱,增加一倍;你不給,沒事,我陪你玩,也別讓人家說你為老不尊,對付一個小輩,還車輪戰。如何?”


    這個笑眯眯的老頭子,乍一看就好像是蹲在村口前懶洋洋曬太陽的老大爺一樣。


    然而當他冷下臉來的時候,場中的空氣,都仿佛凍住了。


    這氣溫,憑空降下了四五度來,就連站在場邊的我都下意識地直哆嗦,更有人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去。


    我們尚且如此,更何況直麵他的魯大腳呢?


    剛才他對上馬一嶴的時候,如同出籠猛虎,洪荒猛獸,仿佛陡然躥出,就要將人給吞噬進肚子裏麵一樣,凶焰滔天。


    而此刻,麵對著那個同樣氣勢衝天的富態老頭,卻又顯得有了幾分弱勢。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沉默了幾秒鍾,終於開口說道:“你指的是誰?侯漠,還是姓馬的這小子?”


    他心有不甘,還想爭取一下。


    然而富態老頭卻完全沒有給他一點兒餘地,果斷說道:“兩人都是,三年之後的今天,峨眉金頂,我給你們主持比鬥,在場的眾人,也都可以來參加。至於你們雙方,誰不來就是孫子,以後也別在這江湖上混了。”


    “好!”


    請將不如激將,那魯大腳聽到,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他對那富態老頭說道:“黃老,你既然認為這兩個小子在三年之後,能與我一戰,那我就等著,且看三年之後,誰勝誰負——隻不過,我這裏多嘴說一句,倘若三年之後,你還護著他們……”


    富態老頭斷然說道:“我給他們爭取了三年,倘若三年之後,仍是這個幾把樣,我也是仁至義盡了,他們,死不足惜。”


    魯大腳伸出了手,說道:“君子一言……”


    富態老頭與他擊掌:“快馬一鞭。”


    兩人擊掌為誓,而那魯大腳走到了桌子邊,將那生死狀拿著,朝著在座的眾人拱手說道:“在座的各位川陝豪俠、江湖兄弟們,你們在此,做個見證,三年之後的今天,峨眉金頂,我與馬一嶴、侯漠兩人進行生死比鬥。這兩人若是不來赴約,到時候我再幹些什麽,大家可別說什麽風涼話。”


    看熱鬧誰不喜歡?眾人聽到,紛紛答應,說好,好。


    魯大腳又走到了主桌前,朝著壽宴的主角花老太拱手,然後說道:“花大姐,今日之事,是我不對,回頭我私下裏,再給你賠罪,今天的話,我先告辭了。”


    花老太起身還禮,客氣兩句,隨後魯大腳手一揮,帶著一票人就起身離開。


    除了他的幾個弟子之外,我瞧見那駝背封敬堯也走了。


    魯大腳一走,氣氛就融洽許多,富態老頭領著我和馬一嶴來到主桌,讓我們給花老太賠禮道歉,然後說道:“花妹子,借個地方,我跟這兩個小子說幾句話。”


    那花老太的大兒子花勇趕忙起身,領著我們前往裏麵的一處客廳裏坐下,又叫人給我們沏茶。


    如此一番忙碌,人都離開之後,馬一嶴衝著富態老頭拱手說道:“晚輩馬一嶴,多謝黃前輩。”


    黃?


    我在旁邊,經曆了這前後一堆事兒,心裏隱約猜到了些什麽。


    我下意識地打量著那老頭,而富態老頭則笑著說道:“還以為你跟你師父一個狗脾氣,都是一本正經呢,沒想到還算是比較通些事理的,行了行了,別說這些客氣話。”


    對方在說自己師父的壞話,倘若是別人,馬一嶴早就拔刀了,但此刻卻不得不憋著。


    倒也不是委屈求全,而是他知道自己師父,與對方的關係。


    他就當做沒聽到一樣,給我介紹道:“我這兄弟,叫做候漠,不知道有沒有衝撞了您老?”


    富態老頭笑了,說沒有啊,我跟小猴子聊得挺好的,很投緣。


    馬一嶴這時方才對我說道:“侯子,你大概還不知道黃前輩的身份吧?他就是離別島的大教諭,黃大仙。”


    得……


    我一臉鬱悶地打量著這個老頭兒,然後對馬一嶴說道:“你之前說的那些相貌特征,一個都沒有對上好吧?”


    馬一嶴也有些無奈,說這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有照片給你對照。


    聽到我們兩人說著話,黃大仙問道:“聽你們這意思,你們上山來,並不是想要找魯大腳,而是特意過來找我的咯?”


    我點頭,說對。


    黃大仙眯起了眼睛來,然後說道:“果然,我就說嘛,就算魯大腳那家夥橫行霸道,但你們避著他就行了,沒必要把自己處於險地去,剛才的那情況,倘若不是我在,你們兩個,估計是活不下來的。說罷,找我有什麽事情?”


    馬一嶴朝著我點頭,讓我來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這個讓我很有好感的胖老頭兒說道:“那啥,前輩,你前段時間,是不是曾經去過一趟湘北一帶。”


    黃大仙並不否認,點頭說道:“對,去過,我去那邊找個老朋友,怎麽了?”


    我說你是否在一個叫做橫塘老妖的地頭,帶走過一個小孩兒?


    黃大仙聽到,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方才問道:“你們,是橫塘老妖派過來,找我麻煩的麽?”


    我感覺他的態度都開始變得冷淡,趕忙解釋道:“是,也不是。這麽說吧,那個小孩子,是我堂姐的兒子,算是我的外甥。他父親出了車禍,家裏辦喪事的時候,給幾個乞丐拐走了,我知道後,順藤摸瓜,找到了橫塘老妖那裏,這才從她口中得知,我那外甥兜兜,被你給帶走了……”


    聽到我的話語,黃大仙麵色一鬆,打量了一會兒我,然後說道:“你是兜兜的舅舅?”


    我點頭,說對,堂舅,不過我跟他母親關係很好,不比親的差。


    黃大仙聽完,對我說道:“伸手,給我查一下,可敢?”


    我知道他想要幹嘛,看了一眼馬一嶴,馬一嶴點頭,我方才伸出手去。


    黃大仙伸手,三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按了兩下,我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對方的指尖流出,在我的身體裏流動,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但最終還是強行忍住了。


    差不多一分多鍾,黃大仙看著我,說你竟然是靈明石猴的血脈?


    我點頭,說對。


    黃大仙又說:“你居然還衝破了第一關?”


    我有點頭,說對。


    “用的是什麽來衝的關?”


    “弱水。”


    “什麽時候開始進入覺醒期的?”


    “幾個月前吧。”


    “那是用什麽覺醒的呢?”


    “被人塞進了啟明蠱。”


    ……


    黃大仙問了幾個問題,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不過你別擔心,你外甥兜兜,現如今在離別島,而且在三天前,已經在島主和離別島的見證下,被我收做徒弟了,我是不會害他的。”


    我聽了,長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如此就好。”


    憑著我對黃大仙的初步印象,覺得兜兜若是拜了他為師父,隻能是一場造化,而並非壞事。


    至於黃大仙說謊的可能,我相信是沒有的。


    黃大仙又解釋剛才對我們生出的敵意,說那個橫塘老妖,就是個人販子,你們若是她派過來的,我說不得就動手,為民除害了。


    這……


    我苦笑,跟他解釋,說橫塘老妖,其實也是想要收兜兜為徒的。


    黃大仙眉頭一掀,說她說的?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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