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是一個有著三千年曆史的古都,公元前1122年,周武王滅商以後,就在燕封召公。


    到了春秋戰國時期,戰國七雄中的燕國,據說就是因臨近燕山而得國名。


    其國都,被稱為“燕都”。


    遠古時代的九州之一,幽州,據說也指的就是燕京一帶。


    這,就是黃大仙所說的。


    心髒。


    馬一嶴本來是準備跟我一起前往燕京的,但臨行之前,他又接到了一個來自鵬城的電話,是發財張打過來的。


    他告訴馬一嶴,說之前我們托老歪存的錢有著落了,但是眼下還有一些問題需要了解,問馬一嶴有沒有空,若是有,便去他那裏一趟,看看能不能當麵將事情處理妥當,也免得後麵再拖了。


    對於這個電話,對於馬一嶴來說,是意料之外的。


    畢竟老歪是老歪,發財張是發財張,對於他是否能夠幫我們找回那一筆美金,這事兒其實我們是從來都不抱期待的。


    但怎麽說呢,人是一種社會生物,也需要吃喝拉撒,特別是我現在沒有工作了,而馬一嶴也是一大堆的負擔,如果手裏寬敞一些,做什麽都會比較有底氣。


    於是他就準備去鵬城走一遭。


    我本來打算跟著馬一嶴一起去的,但他卻拒絕了,讓我先去燕京打前站,他隨後就到。


    於是,我孤身一人,背著個包,就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在此之前,我已經將煉妖球裏麵的王虎,和那噬心蜂的蜂後都放在了莽山,並沒有隨著一起帶走。


    我之前的工作就是單純的跑業務,所以孤身旅行,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麽。


    那個年代的火車雖然經過提速,但跟後來的高鐵動車是完全沒有辦法比的,等到抵達燕京西站的時候,我下了車,感覺自己都快要餿了。


    出了火車站,走在人頭擁擠的街頭上,我又感覺自己就像清晨裏潮濕的小花兒。


    即便是初春的清冷,都止不住我身上的粘稠酸臭。


    燕京很大,人多得讓我都有點兒懷疑人生,而這種擁擠,與鵬城的熱鬧,又有著不一樣的感覺。


    總之,這是一個偉大而神奇的城市,讓我躍躍欲試,有種想要趕緊探尋的衝動。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四處參觀晃蕩, 圓明園、故宮、頤和園、天安門廣場、八達嶺長城、天壇、北海公園,又或者南鑼鼓巷、大柵欄和各種具有傳統風味的胡同巷子……世紀之交的燕京,正處於一個傳統和現代激烈碰撞的變革時代,它的每一處地方都讓人為之動容,流連忘返。


    而相對於美景,能夠滿足口舌之欲的美食,則更讓我為之歡欣雀躍。


    遑論是最為著名的燕京烤鴨,還是炸醬麵,又或者鹵煮炒肝兒,還是爆肚百葉、 配花椒鹽的白水羊頭,再就是燒羊肉 、涮羊肉、醬牛肉、芝麻燒餅、老頭醬豬肘……


    嘿,這些美食讓人恨不得一輩子都住下,不肯走了。


    燕京還是一個包容性極強的城市,什麽川魯粵蘇、浙閩湘徽,乃至世界各地的美食,都匯聚於此,更讓人多了幾分期待。


    五天後。


    頤和園路的一排長街,合城居羊蠍子飯館外,我站在店外,透過玻璃窗戶,看著裏麵的食客們正在享用那熱氣騰騰的羊蠍子。


    我瞧見他們從銅鍋裏取下了滿是肥美羊肉的骨架,有的蘸醬,有的直取,將那鮮嫩噴香的羊肉咀嚼下腹,肚子裏卻咕嚕嚕、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燕京居,大不易。


    我本來兜裏就沒有什麽錢,上次出門的時候,又留下了一點兒。


    這回浪了幾天,到了昨天晚上,我已經是彈盡糧絕了,初春的天氣,在公園的長椅上睡了一宿,清晨在公廁裏洗漱過之後,就一直徘徊於此,沒有離開過。


    我兜裏麵的最後一點錢,用來給馬一嶴打了電話。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機一直都沒有接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早上十點一直蹲到了下午一點半,我決定出手了。


    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店子裏,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坐在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然後開始點了一個大鍋的羊蠍子,又叫了兩屜包子,一大碗鹵煮,還有拍黃瓜和炸花生米兩個小菜,再要了一瓶一斤裝的牛欄山二鍋頭。


    盡管兜裏沒有一毛錢,但我卻沒有半點兒驚慌。


    這件事情如果是擱以前,我絕對不可能做出這事兒來的。


    但現在,我更多的時候,卻是抱著一種隨意而安的態度,做人做事,也遠比之前的謹小慎微要灑脫豪氣許多。


    這是我刻意而為的,因為我知道自己從此以後的人生,已經改變。


    那些安安穩穩的生活,已經離我遠去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突然死掉。


    所以我顯得很平靜,慢慢地享受著美食,一直到三點多的時候,那個滿臉青春痘的服務員瞧見我桌子上滿桌的狼藉,卻並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終於滿臉堆著笑,上前來問:“大哥,怎麽樣,味道還不錯吧?”


    我拿著牙簽,剔著牙縫裏麵的羊肉,漫不經心地說道:“還成。”


    青春痘又問:“那您,看還添點什麽嗎?”


    那兩屜包子很瓷實,吃得我有點兒噎,我打了一下飽嗝,然後說道:“不用,不用。”


    青春痘指著館子裏都空下來的桌子,說那行,承蒙惠顧,一共八十二塊,老板說給您抹一個零頭,您給八十正好。


    啊?


    我打了一個酒嗝,有些迷蒙地盯著對方,好一會兒,然後說道:“這個,八十?”


    青春痘以為我對價格有所異議,很委屈地說道:“大哥,我們這兒是明碼實價,您也看到了;再說,這一頓夠四個人吃的了,八十不算貴的。”


    我笑了起來,說你叫你們老板過來。


    青春痘瞧見我端坐在椅子前,氣度不凡,有點摸不清楚我的來路,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沒一會兒,一個俏麗少婦就跟著他走了過來。


    人態度挺好,衝著我笑盈盈地說道:“先生,我是這兒的老板,怎麽著,口味不合適?”


    這少婦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頭,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露出纖盈修長的小腿,瓜子臉丹鳳眼,皮膚白裏透紅,體態輕盈、風韻娉婷,長得十分漂亮,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有著一股老北京地道的蘿卜脆爽勁兒。


    這樣的女子,更應該出現在電視上、舞台中,又或者機關單位,以及文藝工作戰線上。


    很難想象她居然是這麽一家不大不小飯館子的老板娘。


    她的眼睛黝黑,帶著幾分明亮,讓我坐在她麵前,都有些自慚形穢。


    想起自己即將要幹的事兒,我就更加羞愧。


    少婦瞧見我不說話,有些不悅,不過很有教養地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又問了一句:“先生,先生……”


    我知道事兒避不過了,局促地站起來,然後說道:“那什麽,您這兒,還招廚師麽?”


    少婦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斂起來。


    她那清漣的眼睛裏流露出了幾分惱怒,盯著我,然後說道:“先生,你是手頭沒帶錢對吧?”


    我點頭,說對。


    她勉強維持著一絲笑容,對我說道:“我們這裏裝了電話,你手頭不方便的話,可以打電話給你的親戚朋友,或者單位同事過來,幫你付過。”


    我搖頭,說不好意思,我是外地過來的,剛到燕京幾天,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


    少婦盯著我,說你這是準備吃霸王餐,對吧?


    我說不是,我是想問問,您這裏需不需要招廚師?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拿工錢來抵扣今天的飯錢。


    少婦抿嘴,銀牙咬住了紅潤的嘴唇,不知道為什麽,眼睛裏一下子就浮現出了水霧來。


    她轉過頭去,沙啞著嗓子說道:“小六,報警。”


    那滿臉青春痘的服務員“哎”了一聲,然後去櫃台上打電話,我趕忙拉住他,說哎呀,別急啊,我跟你說,我做菜是真的好吃,絕對厲害,行不行,你也得試一下啊?


    青春痘給我一拉,下意識地甩胳膊,卻發現並沒有弄開我。


    他感受到了我手臂上的力量之後,大聲叫道:“老圖,杏兒,快過來幫忙啊,這個吃白飯的家夥要打人了……”


    “哪裏呢?哪裏呢?”


    一個穿著白褂子、五大三粗的胖子從後廚那兒衝了出來,手上舉著一把鋒利的菜刀,大聲喊道:“誰呢?”


    一前胸比後背還平的柴火妞兒也拿著擀麵杖衝了出來,狐假虎威:“太過分了,娜姐已經這麽慘了,你還過來這兒吃白食,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你別跑,讓警察給你逮進去,好好關兩天。”


    我瞧見一屋子的苦大仇深,不由得苦笑起來。


    我看著那滿臉哀容的少婦,認真說道:“誰都有落難的時候,您給我一個機會,我給你炒個菜,你先吃過,再決定,好麽?”


    少婦盯著我,好一會兒,方才問道:“你會炒什麽?”


    我想了一會兒,對她說道:“最簡單的菜式,最能夠體現廚師的心思和手藝。這樣吧,我給您炒一個羊肉炒飯,您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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