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頭揚長而去,我愣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原來他也是誤會了我,覺得我跑到這兒來,是為了劉娜這個喪夫不久的俏麗小少婦。


    從剛才他的表現來看,我能夠知曉,這是一個頂尖的高手。


    他絕對跟黃大仙是同一等級的。


    又或者,更高。


    或許是我的層級實在是太過於低微,弱小限製了我的想象力,使得我並不能夠準確地感受到對方的實力,但我也明白,他應該是一眼,就認出了我夜行者的身份來。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覺得一個夜行者,沒事兒潛伏在這麽一個即將倒閉的破館子裏,是居心不良。


    再怎麽往好了想,都覺得我是對這個嬌俏柔美的老板娘心裏有想法。


    而往壞了想……


    我伸出手來,打量著右手手腕上那煙頭烙印——它很像是梅花,中間最大的是煙頭烙出來的印子,而周圍有六個比印子小許多的圓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弄上去的。


    剛才他弄這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恍惚,此刻回想起來,讓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還好他隻是給我弄了一個煙頭梅花烙,而不是別的。


    從這一點來看,他或許並不是很極端的人,也願意相信我此刻於此的善意,方才不會上來就下狠手。


    而之所以如此,我想,並不是我看上去多麽無害,又或者白老頭的仁慈,而是那一份熱騰騰、香噴噴的醬豬蹄兒,讓他沒有狠下心來。


    想到這裏,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燕京這個地方,不愧是天子腳下,當真是藏龍臥虎,隨便走哪兒,都能夠碰到像黃大仙那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頂尖兒人物。


    難道,在燕京這地界,真的是妖王滿街走,大妖不如狗?


    瑟瑟發抖。


    我一個人在合城居門口待著,打東邊來了兩個年輕人,瞧見我穿著的廚師服,問我道:“嘿,哥們兒,館子開了麽?”


    我這才回過神來,說開了,您裏麵請。


    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問道:“你們今天,還有那羊肉炒飯吧?嘿,我這個哥們兒說了,他昨天吃過了,差點兒舌頭都要咽下去呢——嘿,我範泓博吃遍這四九城,就沒有遇見過這麽誇張的事情,您說,真有這麽神?”


    旁邊那眼鏡男說道:“你還以為我騙你?咱們可說好了,要是好吃,你請客,不好吃,我掏錢,咱可不許耍賴啊?”


    胖子範泓博說道:“得,別的事情,不好說,對於吃,我向來虔誠,從不耍賴。”


    我瞧著這兩位,忍不住笑了,說兩位裏麵請,好女不怕撩,好飯不怕誇,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一圈就知道肥瘦,您說對吧?


    胖子笑,說您這真有意思,就衝您這句話,我也沒有算白來。


    我說那可不。


    我領著兩人進屋,瞧見館子裏都沒有人,估計大家都在廚房裏忙和,便招呼兩人坐下,然後走到了廚房,對裏麵喊道:“杏兒,有客人來了,點菜。”


    杏兒還在那兒舔骨頭呢,聽到這話兒,有些愣,說這才十點半不到,怎麽就來人了?


    我聳了聳肩膀,說我咋知道。


    杏兒走出去,還沒有招呼呢,那胖子範泓博就喊道:“服務員,你們廚房在燉什麽啊,怎麽這麽香?”


    杏兒一臉幸福地說道:“這是咱們家新推出來的醬豬蹄兒,您要不來一份?”


    胖子一臉饞相,說好,好,來一份。


    我走進廚房,瞧見老板娘在燉羊蠍子的大鍋前忙碌,她提前配好了醬料包,此刻放進去熬煮就行,過程並不複雜,所以我進來的時候,她基本上就忙完了,看見我,問道:“白大爺跟你說了些啥?”


    我知道老板娘對夜行者、修行者這些事情完全不懂,也不想說給她聽,便敷衍道:“就是查了一下戶口而已,他擔心我是壞人。”


    老板娘微微一笑,說道:“他做了半輩子的門衛,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好人壞人,一打眼就知道了。”


    我說那他有沒有說我是好人、壞人?


    老板娘說他若覺得你是壞人,你認為你還能夠留在這裏?


    我點頭,說也是。


    生意的好轉讓老板娘的憂愁少了許多,她衝著我點了點頭,說加油幹,到時候給你漲工資。


    我苦笑,說總共都沒有多少。


    老板娘出去之後,廚房就我、老圖和小六在忙活。


    老圖和小六負責張羅羊蠍子館以前的菜式,而我則主要負責羊肉炒飯的準備工作,一番忙碌,將兩盤羊肉炒飯出品之後,我方才閑下來,打量右手手腕上的梅花烙。


    說來也奇怪,這玩意其實就是前一會兒給我烙上去的,但我卻一點兒沒有痛感。


    這還不說,它直接就凝結成形,完全看不出半點兒傷痕的樣子。


    它,就好像是天生的胎記一樣,剛才我那一晃神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我努力想,卻最終還是沒有想明白。


    不過小餐館的工作,容不得太多時間來思索人生,隨著飯點的到來,廚房一下子就變得忙碌起來,畢竟合城居的地理位置還算是比較優異,而且也有一些特色,即便是遭受到了兩個月前的打擊,斜對麵又出現了一家強大的競爭對手,但還是有一些忠實顧客的。


    另外就是合城居現在的人手,著實是有一些少。


    我這邊忙完,又過去給老圖幫忙,什麽切菜啊,配菜什麽的,我做得遠比小六要強上許多,不但速度快,而且刀工齊整,絕對是一等一的水平。


    搞得老圖都忍不住感慨:“侯子,就你這手藝,是真的屈才了,我老圖都感覺自己像是五星級飯店裏麵的大廚了……”


    一番忙碌,不斷來單,有我的羊肉炒飯和醬豬蹄,也有羊蠍子鍋,後廚忙碌得跟打仗一樣。


    十一點半的時候,肉市的老張送了五十個生豬蹄兒過來。


    這麽多豬蹄,光拔毛和前處理,都讓我忙得頭昏腦漲,而這邊剛剛準備弄,杏兒就進了廚房,衝著我招手:“漠哥、漠哥,過來。”


    我說幹嘛,沒看我忙著呢?


    杏兒對我說道:“外麵有兩個客人,吃過了你的羊肉炒飯和醬豬蹄兒,非要見你,不見不肯走,還不肯買單呢。”


    我聽到,忍不住笑了,說嘿,還有人敢在我麵前吃霸王餐?


    我擼著袖子走出去,瞧見那兩人,正是我剛才招呼進門的那兩位。


    那胖子瞧見我擼著袖子、氣勢洶洶地走出來,一副要幹架的樣子,趕忙喊道:“嗨,哥們兒,等等,等等,我不是找茬……”


    我說不是找茬?不買單,這不就是找茬麽?


    胖子趕緊摸出一兩張老人頭來,說買,買,我帶了錢——我剛才跟那小妹說,是想見一見做飯的廚師……啊,您就是剛才給我們做飯的廚師?


    我瞧見他一臉疑慮的表情,說咋了,不信?


    胖子趕忙點頭,說信,我信。


    我說雞蛋好吃,沒必要知道下蛋的母雞是誰吧?我後廚忙著呢,你趕緊結。


    說完我就準備走,胖子趕緊攔住我,然後遞了一張名片給我,說你好,我是京都都市報的專欄作者範泓博,我平時呢,喜歡寫一些美食專欄,對吃還是有一些研究的,剛才吃過了您做的羊肉炒飯和醬豬蹄兒,真的是驚為天人。說真的,我吃過了那麽多美食,讓我能夠吃到感動流淚的,還真的不多,您這兒,算是一份……


    我擺了擺手,說我隻是打工的,您要有什麽問題,可以去問我們的老板娘。


    我指了一下收銀台那兒的嬌俏老板娘,然後不再管他,回到了廚房間來。


    回到廚房,我繼續拔毛工作,因為就剛才沒一會兒,醬豬蹄都快要賣了大半,我這邊倘若不抓緊,沒多久就斷檔了。


    沒一會兒,在外麵幫忙傳菜的小六過來,對我說道:“漠哥,你知道麽,那一位,是真的記者呢。”


    我說咋了?


    小六一臉吃驚,說咋了?記者唉,人家要是給你報道一下,你可就真的出名了。等你有了名氣,你還至於窩在這兒忙死累活麽?


    我笑了,說咋的,你對老板娘和合城居不滿啊?


    旁邊的老圖往小鐵鍋裏麵裝煮熟的羊蠍子,然後說道:“對呀,小六你看你,這人品,還不如人家剛來的侯子呢……”


    小六給我們一訓,有些悻悻地說道:“我也就是那麽一說。”


    我在後廚一頓忙碌,但還是擋不住食客們對於醬豬蹄的熱情,沒多一會兒,這玩意就賣完了,弄得沒有買到的人一頓激動,好在我們這邊羊肉炒飯的材料準備充足,加上老板娘和杏兒的勸道,方才將火氣熄滅。


    別的還好,醬豬蹄兒這道菜是真的需要時間來熬煮,火候不到,完全沒有那個味道。


    不過即便如此,許多沒有吃到的人,聞著香味,居然都願意等,還有的人要打包,帶回去跟人分享,弄得三點多鍾的時候,再一次出鍋的醬豬蹄兒,又給哄搶了大半。


    送走了人,我累得腰酸背痛,跟滿心歡喜的老板娘說道:“這樣不行啊,您這價格,得往上提一些,然後每天定量。”


    老板娘跟我商量,說你覺得一天多少合適?


    我說一百個吧,物以稀為貴,隨時隨地都能夠買得到的話,反而就吸引不了人的胃口了,咱得細水長流,慢慢來。


    老板娘聽到,笑了。


    她這一笑,就跟那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讓人莫名就覺得十分歡欣。


    她說道:“好,聽你的——沒想到你的鬼主意,還真的是挺多的呢……”


    我笑了,剛想要說什麽,這時館子的簾子被掀開,走進了兩個身穿製服的人來,衝著老板娘說道:“衛生局,查從業人員衛生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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