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瞧見剛才還在一本正經地跟我們探討著學術問題的老教授,轉眼之間,就點破了我的身份,而且還跟我聊起了另外一個話題來,讓我頓時就愣住了。


    回過神來的我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語,而是很警惕地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是誰?”


    老頭兒高深莫測地一笑,然後說道:“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我說我是菩提老祖,這話兒你信麽?”


    我盯著他,好一會兒,這才平靜地說道:“不信。”


    他有些詫異,說道:“為什麽?”


    我說因為你不是女的。


    老頭兒愣了一下神,突然間爆笑起來,好一會兒之後,大概是感受到不遠處旁人的怨念和鄙視眼神,方才收斂起來,隨後對我說道:“好吧,你這沒頭沒腦的解釋,我也是服了——相逢即是有緣,不問來往,無問西東,你叫我斜月就是了。”


    我看著這位斜月老人,張了張嘴,還待再問,他卻舉起了手來,說道:“有些話隻有你我兩人,才方便說,金蟬子很快就要回來了,關於六耳獼猴,你確定不想了解一下?”


    我瞧見他這般說,又仿佛沒有什麽惡意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說你講,我聽。


    老頭兒笑了,然後說道:“峨眉金頂,齊天大聖橫空出世,江湖一片嘩然,無數人都認為‘時隔一千四百年,人間再現孫悟空’,覺得你這位舉世矚目的靈明石猴血脈繼承者,很有可能改變整個夜行者世界的格局,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這天底下,周天之內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蟲,乃蠃鱗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類之中,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鱗非毛非羽非昆……”


    我熟讀西遊,張口應和:“這四猴子,第一是靈明石猴,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鬥。第二是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獼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類之種,不達兩間之名。”


    老頭兒點頭,說然也,而四猴之中,有兩者天生對立,宛如陰陽、如乾坤,如天地、如。


    我說:“便是靈明石猴,與六耳獼猴?”


    老頭兒稱是,那齊天大聖,名聲巨大,故而如同聚焦一般,世人皆隻在意那靈明石猴血脈的傳承者,卻不知六耳獼猴,也總會在靈明石猴出現之後誕生,而且兩者天生對立,這是宿敵之人,從古至今,一直如此——我查過許多的資料,盤點出了八位極有可能是六耳獼猴的人物,皆是十惡不赦之輩,而最有名頭的那人,便是晚唐年間的秦宗權,你可知曉?


    我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理科出身,不太懂。”


    老頭兒說道:“年輕人,還是應該多讀一點書的——朱溫你知道麽?”


    我點頭,說這個倒是知道一些,後唐時期著名的殺人魔王,最開始好像是農民起義首領黃巢的部將,後來變成了五代時後梁的開國皇帝,對吧?我聽說他的軍隊在缺糧的時候,會以人肉為食,將百姓投入石磨之中,磨成肉糜,士兵吃過之後,凶性大發,戰鬥力十分勇猛,對吧?


    老頭兒說道:“倒也不是一點兒都不懂。你說得對,這個秦宗權也是同一時期的人物,他本來是蔡州地區的一個牙將,中層軍官而已,後來黃巢起義,肆虐晚唐,他趁勢崛起,最終成為了蔡州的節度使,割據一方——你說朱溫吃人,那是在軍糧不足的情況下,而這位秦宗權,由始至終都沒有囤積軍糧的打算,行軍打仗,從來都是以人為食。史書評價此人,‘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人煙斷絕,荊榛蔽野’,也就是說,中原之地,方圓兩千裏都被他弄成了無人區……”


    聽到這話兒,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這……


    老頭兒眯眼說道:“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到有那麽一絲熟悉的影子?”


    我說夜行者大軍?


    老頭兒說道:“算不得大軍吧,但裏麵肯定是有一幫思想極端的夜行者——這才隻是其中一人,而明末開封、清末南京,皆出現過六耳獼猴的影子,它每一次的出現,都會伴隨著殘酷的殺人、吃人慘案……”


    聽到他這般認真地說起,我的心中不由得沉重了幾分。


    老頭兒說得差不多了,然後對我說道:“跟你講了這麽多,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說六耳獼猴殘暴無度,殺人為樂,每一次的出現,都代表著災禍和恐怖,你是想讓我接下這事情,了結那一直以來的夙怨,對吧?


    老頭兒搖頭,又點頭,說對,也不對。事實上,靈明石猴,與六耳獼猴,一直都是相生相伴的,基本上,隻要靈明石猴一出世,六耳獼猴必然伴隨,我這一次找到你,最主要的當然是將此恩怨情仇,與你知曉,而另外的,則是想要問問你,你的心中,有沒有一個人選,有可能是那六耳獼猴……


    我說為什麽會這麽問?


    老頭兒並不回答,而是看著我,再一次地問道:“你仔細想想,到底有沒有這麽一個人?”


    我點頭,說道:“的確有,那人叫做胡車,他本是一個可憐的麻風病人……”


    我瞧出這老頭兒並非壞人,所以便將自己與胡車認識的經過,以及後麵的種種事跡,都與他說起。


    大概聊到了禺疆秘境時那家夥的離奇失蹤之後,我開口說道:“這人我至今不知道是死是活,但總感覺他的種種行為,很符合‘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這一評語……”


    那老頭兒聽完,沉吟一番,然後說道:“果然是你出現之後,他就出現了——如此說來,那個叫做胡車的少年郎,十有八九,便是六耳了。”


    我說應是如此,要不然那麽多的機密之事,對於一個初出江湖不久的少年郎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老頭得到了最想知道的信息,沒有再多停留,站起身來,對我說道:“你的消息對我們很重要,這也許關係到許多人的生死,所以,在這裏,我代表一部分人,向你表示感謝。對了,這裏有一個令符,如果你遇到了危險,催動裏麵的禁製,會有人過來幫你的——這機會,隻有一次,所以你要慎用……”


    我接過令符,那是一塊非金非鐵非玉非木、手掌一般大小的令符,正麵刻著一個提槍躍馬的騎士形象,簡短幾筆,勾勒得十分有神。


    而背部,則是一個字。


    俠。


    他起身離開,我瞧見他走遠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們,是……”


    老頭兒轉過頭來,咧嘴一笑,然後說道:“雖然這個名字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說起過了,但你可以叫我們為——遊、俠、聯、盟!”


    說完這話,他的身子居然化作了一團灰色霧氣。


    下一秒,煙消雲散,人影無蹤。


    我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愣住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


    遊俠聯盟?


    如果是其它的名號,我聽了,或許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但當這個叫做斜月的老頭子說出“遊俠聯盟”四個字來的時候,我著實是有點兒震驚。


    民國十大家,那是遊俠聯盟最為輝煌的時代,而黃金時代之後,則是一片黑暗。


    噬心魔的離間計,使得遊俠聯盟內部勾心鬥角,再加上大時代的風雲卷湧,某些不可描述的二元對抗,曆史大潮的衝擊,使得遊俠聯盟已經成為了過去的曆史,塵封不知道多少年,盡管我和馬一嶴曾經有打過這個名頭,但最終還是知曉,消亡的,終究已經消亡,再也回不去了。


    而現如今,卻有一個高深莫測的老頭子陡然出現,然後告訴我他們便是遊俠聯盟,這讓我如何能夠不震驚?


    就在我心中震動之時,馬一嶴進來了,他左右打量一番,問我道:“那老伯呢,人走了?”


    我回過神來,將剛才他與我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跟馬一嶴說起,然後說道:“你覺得他說的這些,是真的麽?”


    馬一嶴說道:“那令符在哪兒,給我看一下。”


    我遞給了馬一嶴,馬一嶴接過來,低頭一看,突然間臉色劇變。


    我瞧見他臉色有些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馬一嶴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想不到啊,時隔七十餘年,遊俠令,又重現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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