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興微愣,沒有當即回答,他的腦子裏卻莫名出現了顧淮的模樣,新科解元,雖無父無母,但是前途無量,而且沒有父母其實也是好事,沈清月嫁過去了直接就能主持中饋,還沒有婆媳矛盾。


    他也就是想想罷了,八字沒有一撇的事兒,他搖搖頭道:「還在拿主意。」


    老夫人道:「我看你媳婦的侄兒就不錯,他來我這裏請過幾次安,我瞧著是個周正的郎君,聽說家世也還可以,還是‘賢良方正’之人。」


    沈世興一下子就猜到吳氏肯定來過了,他拉著臉,雙手背在身後,道:「母親,這個孩子不行,他心性壞了,娶了月姐兒回去,不會對她好的。」


    老夫人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她道:「那事兒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一點點小事到你口中就說得這樣厲害。他也是為了跟著你做學問,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你別一驚一乍,全盤否定了他。」


    沈世興不悅,胡子微動。


    老夫人一個眼神壓下去,直起身子冷聲道:「他做的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麽?你說,算得了什麽?」


    沈世興一臉羞愧,他狠狠地低下頭,小聲道:「……母親說的是。」


    老夫人這才軟下了肩膀,道:「那就這樣定了。」


    沈世興猶豫著道:「這太快了,兒子有些舍不得月姐兒。兒子答應您,再考察考察,但是不能定下。」


    吳氏都到永寧堂替吳鴻飛說情來了,老夫人心想,吳氏不會傻到讓吳鴻飛再犯錯,便道:「那你再看看罷,不過不要拖太久,月姐兒及笄之後能嫁出去最好,家裏其他女孩兒也大了,她不嫁,她妹子們也不好說親。」


    沈世興作揖道:「您說的是。兒子告退。」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吳鴻飛的事,其實老夫人說的也對,吳鴻飛犯的錯隻是小事,他的動機不是壞的,隻是用錯了法子,但他年紀還小,可以教,不如……再給他一次機會。


    沈世興打定了主意,又暗地裏重新觀察吳鴻飛。


    沈清月這兩日沒聽到沈世興要趕走吳鴻飛的動靜,便知道沈世興又心軟了。


    她與羅媽媽關上門在屋子裏說話,她請求道:「羅媽媽,能不能請您的兒子去東昌府跑一趟,打聽一些吳鴻飛的私事。他私德有損,肯定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吳家常常借沈家的勢,估摸著他在東昌府也不會有什麽好名聲,什麽‘賢良方正’,隻怕也是縣學裏的人,看在他家裏人的麵子上才授給他的。」


    羅媽媽點頭道:「倒是可以,正好我兒子跟東昌府那邊的幾個做綢緞繡品生意的掌櫃有些來往。」


    沈清月心中一鬆,道:「若是能拿捏到證據就更好了。」


    羅媽媽不敢保證,她來的時候,主家隻交代她好好照顧沈清月,沒說旁的,她便道:「那我去試一試。」


    沈清月頷首,送羅媽媽出去。


    羅媽媽出了沈家,沒有坐沈家的馬車,她走到胡同口,打算雇車離開。


    顧淮坐在馬車裏,看著羅媽媽上了一輛馬車,便也吩咐車夫跟上。


    羅媽媽的車,是往青石齋去的。


    顧淮從前在青石齋做事的時候,見過這位媽媽,那是在胡掌櫃請他畫牡丹之前,而且胡掌櫃和這位媽媽的關係,不像是做買賣,而是像是有交情,雖隻有一麵,他記得那時候他們兩個交談的神情。


    他一路跟去青石齋,又見羅媽媽走後,胡掌櫃離開店鋪,去了一間酒樓,與人密談,約莫談了小半個時辰,才離開。


    與胡掌櫃密談的人,當天就出城往去了。


    這一切都證實了顧淮的猜想,沈清月果然有來頭,否則胡掌櫃何必為她一個內宅女子大費周章?


    顧淮吩咐了顧三撥給他的隨從福臨,帶著兩個人,跟蹤那人。


    福臨是顧家的家生子,祖上幾代都是顧家的忠仆,福臨他的祖父以前跟著顧老太爺走鏢的時候,救過老太爺的命,因此福臨大小就很受顧家重視,是個有眼力有手段的人。


    他跟了幾天,到了東昌府便停下了,當天他便傳信回京城,告訴顧淮,那人到東昌府打聽吳鴻飛的事兒。


    九九重陽節的時候,顧淮還沒收到福臨的信,但他前一天已經收到了沈正章的邀請,去沈家作客,同時來邀請的還有顧家和其他想結交他的人。


    顧淮給顧家人回了信,重陽節那日,便領著小廝去了沈家。


    沈家隻就請了顧淮一個外人,其他都是沈家自家人,便沒有見外,過節的人都聚在花廳裏,小娘子們則在暖閣裏。


    沈清月坐在暖閣裏,桌前擺著菊花酒,她聽到外邊大伯笑著同顧淮道:「……我與你的老師汪大人甚是熟稔,前幾日我還聽他提過你。以後就不要見外,要常常到沈家來教他們做學問才是。」


    沈大老爺說的汪大人是今年鄉試的主考官,也算顧淮的老師,這樣說起來,關係就親近了不少。


    沈大老爺以前不是沒招攬過顧淮,不過被顧淮婉拒,如今重陽節顧解元肯來,他當然要好好拉攏。


    顧淮笑著舉杯共飲,沈大老爺愈發高興,向來刻板的他,難得笑了笑。


    席間,沈世興喝了酒,有些含糊地道:「正好過幾日我要過生辰,賢侄要是不忙,過府吃頓便飯。」


    沈清月豎耳聽著,眉頭一皺,她父親真是,顧淮是看重大房與沈正章的情誼才來沈家過重陽節,他跟顧先生又不熟,來湊什麽熱鬧。


    顧淮可不是誰的賬都買。


    花廳裏,顧淮聲音清朗篤定地道:「您放心,晚輩一定過來。」


    沈清月被顧淮客氣的語氣驚到了,手裏的菊花酒一抖,差點撒到她衣服上,她悠悠地看過去……他客套客套就好了,怎麽真的答應了!


    沈世興要過生辰,吳鴻飛少不得借這個機會獻媚。


    沈清月跟羅媽媽坐在羅漢床上,旁邊是冬雪和夏藤伺候茶水。


    她道:「我父親的愛好,也就那些,我看不如挑一副字畫送給他。」


    老夫人還在世,沈世興年紀也不算大,沈清月送祝壽一類的東西的確不太好,字畫倒是很合適。


    羅媽媽笑道:「那就字畫,不過我不精通這些,姑娘可有主意?」


    她是不精通,但是粗通,要拿主意還是能拿,這麽說,不過是為了和沈清月兩個在冬雪麵前做戲。


    冬雪凝神聽著,她的眼睛盯著腳尖,一動不動,心思卻很活絡。


    沈清月道:「主意我是有的,近來道山真人的畫很討喜,我聽哥哥們說朝中一二品的大臣都讚賞過,還有閣老收藏他的畫,我父親估計也喜歡,就買一副他的畫送給父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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