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街坊鄰居還說過閑話,說蔡氏的孩子懷的奇怪,沈世興那一年開了春之後明明在外讀書,怎麽蔡氏正好離了沈家就懷上了。


    好在沈家的好幾個下人都知道,沈世興五月的時候從學裏去過一趟莊子探望蔡氏,時間上對得上,這才消了長舌婦們的閑話。


    顧淮擰眉問道:「五月?沈二不是足月生產的?」


    福臨道:「是,沈二姑娘是早產的,早了兩個月。」


    顧淮臉色凝重了起來,若蔡氏五月份才懷上沈清月,三月份的保胎藥,應該是八月才吃,照大夫的話說,那張方子開的藥,也就不該用桑寄了!


    那保胎藥方子要真是蔡氏吃的,也就是說她在三月份左右就懷了沈清月,而非五月,沈世興又恰好出去讀書,難道沈清月——不是沈世興親生的?!蔡氏發現自己有孕了,所以躲去了莊子上,隨後又叫了沈世興去看她,與丈夫共度一夜,待孩子生下來,便推說不是足月生產的,假充做沈家的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屋子裏的碳火燒的太暖和了,顧淮背上沁了一層薄汗,他不知道自己猜錯了沒有,若沈世興真不知道這件事,等他知曉了,該會怎麽對待她。沈清月一個沒及笄的小姑娘,生母死了,繼母不良,要是父親也不疼她了……


    顧淮攥起了拳頭,也許是他想多了,那張保胎方子,未必就是蔡氏吃的,畢竟那麽多年了,怎麽會正好保存下一張藥方子。


    他雖這般勸自己,可心口還是砰砰地跳,若如他猜的那樣,沈清月是蔡氏和別人的孩子,舒家的舉動也就說得通了。


    舒閣老的長子舒行益今年才長沈世興一歲,最有可能便是他和蔡氏生了沈清月,可顧淮清楚地記得,舒行益和他夫人羅氏生了三個孩子,夫妻二人伉儷情深,舒行益從不納妾,在外也是潔身自好,風評相當之好。


    一個人要裝幾天很容易,裝十幾年卻很難,舒閣老自從入了閣,舒家人一舉一動無不受人監督,舒行益要是虛偽之人,很難不被戳穿。


    顧淮還是否認了這個猜測,蔡氏畢竟嫁了人,舒行益的長子都二十多歲了,說明他也是正常的年紀成親,在兩家人在完全沒有來往的情況下,並且兩人各自都成了婚,很難發生什麽,便是想發生,也幾乎沒有機會。


    他希望那張藥方子,是他多想了。


    顧淮越發好奇起來,沈清月應該比他早一點知道保胎方子不對勁,那若真是她母親留下的保胎方子,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沈家,雁歸軒。


    沈清月無緣無故打了個噴嚏,她擦了擦鼻子,沒當回事。


    春葉進來送熱茶,道:「姑娘,可不是有人惦記您了?」


    沈清月嗔她一眼,道:「胡說,有誰惦記我?」


    春葉笑而不語,沈清月立刻想到了周學謙頭上,就快除夕了,周家老夫人估摸著已經駕鶴西去,應該和上一世一樣,過幾日沈家就能收到消息了。


    沈清月神色淡淡的,繼續做手上的繡活。


    過了兩日,周家的信過來遠遠地從台州府來了,一封送給老夫人,一封是周學謙私下裏送給沈正章的。


    沈清月不強求沒有緣分的事,她的心裏已經放下了,隻是聽丫鬟們說周家老夫人去了,並沒有要去找沈正章的意思。


    偏偏她不來,沈正章自己要來,他還將沈清舟也帶來了,兄妹兩個穿著襖子,一個披著羽緞,一個係著大氅,羽緞和大氅上還帶著些雪。


    沈清月連忙吩咐了丫鬟斟茶上點心。


    屋子裏擠了三個人,圍著同腳盆,一下子就更暖和了。


    沈正章是過來報喪事的,臉上並沒有笑容,他溫聲地道:「二妹,周老夫人去了,你可知道了?」


    沈清月點點頭,道:「知道了。」


    沈正章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道:「學謙寫來的,你看看,弟弟妹妹們都看過的,無妨。」


    沈清月盯著信,搖了搖頭,道:「罷了,不看了。」


    沈正章有些愣然,隨即又輕聲道:「……不看也好。」


    他又不知道再要說些什麽,索性順手將信放在銅盆裏燒了,淡黃的信封,在燒紅的碳上,一下子燃了起來,沿著一條明亮的火線,都變成了灰燼,散在銅盆裏,灑在碳上,與碳屑融為一體,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屋子裏寂靜了一回。


    沈清月問他們:「你們來的時候,還在下雪?」


    沈清舟仰臉回答:「走半路上就沒下了,不過路上堆了好厚的雪,踩著鬆鬆軟軟,繁哥兒說要去園子裏玩,冬天雪地的,我才懶得陪他。」


    沈清月一笑,道:「繁哥兒怎麽沒來?」


    沈清舟抿了個笑,道:「我爹說他字醜,拘著他呢。」


    沈清月也笑了,二房個個都有才氣,寫得一手好字,獨獨沈正繁字兒寫的不好,方氏說,再多練練就好了,練了好幾年沈世文都沒看上眼,難得休沐,又將他拘在書房裏練字去了。


    沈清舟也一笑,小聲地問沈清月:「二姐,過些天京裏有燈會,哥哥們都說去,我也想去,你去嗎?」


    沈清月捧著手爐的手收得很緊,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去,當然要去。」


    她不去,沈清舟怎麽辦!


    沈清月注意到沈清舟沒帶手爐過來,她索性將自己的遞過去,道:「拿著,一會兒拿回去用,晚些再叫丫鬟送過來,別凍著了。」


    沈清舟坐到沈清月身邊,用自己熱乎乎的手去搓沈清月的手,道:「二姐,我不冷呢,倒是你暖了這麽半天,怎麽手還是冷的。」


    沈正章無奈地搖頭同沈清舟道:「你二姐這不足之症,是娘胎裏帶出來的。」


    沈清舟望過去,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什麽?」


    沈正章道:「你年紀小,你不知道,月姐兒不是足月出生的,打小生下來就體弱。」


    沈清月瞪大了眼睛,眯了眯眼,難以置信地問道:「二哥,你說我不是足月生的?」


    沈正章道:「你早產的兩個月,你不知道嗎?」


    沈清月腦子嗡嗡作響,從來沒有長輩跟她提過,她哪裏知道!


    沈清月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早產的!


    沈清舟也不知道沈清月是早產兒,她掃了沈清月一眼,同沈正章道:「可我覺著二姐倒不像是有不足之症,二姐的個子是姊妹裏最高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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