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知道柳氏的性子,柳氏比錢氏精明得多,三言兩語就能將錢氏說服,待錢氏再上門的時候,她還得添油加醋攪和一把,讓柳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腦袋,自己把自己作死才好。


    拿別人的人生大事做買賣,就該想到會有付出代價的一天。


    沈清月眉宇微動,添了一抹明媚之色。


    這件事兒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顧淮,要不是他,她的計謀倒是沒有那麽容易就成,顧淮也很是聰明,隻不過與她有過眼神交流,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還有後來導致幾個賊人死無全屍的混亂,不知道是不是顧淮造成的。


    若是的,沈清月也不太意外,顧淮的棋路就是這樣的,凶猛陰狠——這才是他的手筆。


    沈清月自認不是什麽良善之輩,那些奸惡之人,死便死了,她心裏沒有絲毫同情。


    沈清月又想起顧淮曾經教沈清舟棋藝的時候,說「生布棋要留有一線生機,不要將人逼至絕處,否則以你之力,唯恐反噬」,可是他在同心堂門口卻跟她說「沈二姑娘不同,遂以不同之法教之」。


    她當時隻以為顧淮覺得她不同,是因為她心機深沉,今夜細細想來,卻像是他在提點她什麽,並非對她有什麽偏見。


    此事亦足以看出,顧淮倒也不是對誰都那麽凶狠無情,他不過是對惡人手段異常狠辣罷了。


    其實……顧淮除了不大愛說話,不那麽平易近人,真正和他交往起來,委實省心。


    沈清月嘴角微彎,綴上一絲絲淡笑,她知道,顧淮幫她多半是因為沈正章和胡掌櫃的緣故,若她是男兒身,也願以顧淮為友。


    隻不過她是個女嬌娥,以後還是要遠著他些。


    沈清月不緊不慢地剪著窗花,丫鬟們剪了幾個喜鵲登梅、鶴鹿同春的窗花,便圍過去瞧她的。


    春葉見沈清月剪的是個人,半張臉都出來了,明顯是個男人,便湊過去問:「姑娘,這是哪家郎君呢?」


    沈清月手上一頓,立刻停了剪子,才驚覺自己竟把男人的臉給剪出來了,男人束發,眉目冷峻,她眉頭一蹙,沒有往下剪,而是捏皺了小像,道:「……好像沒把二哥剪好。」


    夏藤嘀咕一聲:「我怎麽覺得不像二爺……」


    沈清月扔了小像,道:「胡說什麽。」


    夏藤吐吐舌頭,沒再說了。


    沈清月和一屋子的丫鬟守著子時來。


    窗外雪如鵝毛,鋪滿了青磚灰瓦,如一層軟綿的絮。


    永恩伯府。


    永恩伯與長子密談,他明確地告訴長子:「消息是宮裏傳出來,蘇州燈陣就是宮裏的人辦的,不是什麽蘇州的豪紳。」


    謝君行沒有太驚訝,他們早就聽說了一點兒風聲,才想著讓謝君嫻去奪魁。


    永恩伯身材高大,眉目冷肅,十分有威儀,他擰著眉道:「你妹妹錯過了這樣好的機會,天子已有皇子,又不耽溺女色,再選秀,都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她都快十五了,以後恐怕再沒有機會入宮。」


    謝君行皺著眉頭道:「還不是都怪……」他嘴上一說,卻不知道該怪哪一個好了,他又道:「誰知道會有好幾個人殺出來,連沈家那麽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竟然還臥虎藏龍,有個沈二姑娘。她爹是個草包,沒想到倒是生了個伶俐的姑娘。」


    他聽人說,沈清月長的很好看,不過這話他沒敢在父親麵前說。


    永恩伯麵色陰沉,道:「還是你們輕敵自負了,早知道不該聽你們兩個的,光明正大去比個什麽?白費功夫還錯失良機。」


    謝君行低頭認了錯,說自己魯莽,最後又道:「入不得便入不得,既已成事實,父親再替妹妹另謀前程。」


    永恩伯問道:「……叫你去查的事,查了嗎?」


    謝君行點頭道:「查過了,顧淮打小就在顧家莊子上長大,親生父母含辛茹苦將他養大,沒享到福就去世了,兒子還聽說,他小時候讀不起書,拿木棍在地上寫字,這些都不是作偽。他若真是顧家的血脈,顧家怎麽可能把他放莊子上丟給粗人教養?養一身窮酸味兒出來。」


    永恩伯不言,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


    謝君行挑著眉,試探著問道:「父親您的意思是……和顧家?」


    永恩伯呷茶不說話。


    謝君行麵色不悅,道:「父親,您常說顧家商賈之家,惡臭滿身,妹妹容貌傾城,不必非和顧家的人拉扯上關係?何況咱們和顧家這些年……也並不太好。舒閣老的嫡次孫不是還沒定親嗎?和妹妹又差不多的年紀……」


    永恩伯眼眸半闔,冷聲道:「罷了,你回去,我自有考量。」


    謝君行到底還是畏懼父親的,便乖乖退下了。


    舒家。


    舒閣老帶著長子和嫡長孫在書房裏說公事,順便守夜。


    屋子裏燒了炭,很暖和,幾人的手邊都有滾燙的熱茶。


    舒閣老打了個噴嚏,他兒子舒行益打趣他說:「父親,該是您的學生們惦記著您。」


    舒閣老一笑,道:「誰知道……」他掃了一眼嫡長孫子,道:「今兒叫你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說。」


    舒家的嫡長孫舒良信今年二十一,性子很沉穩,頷首道:「您說。」


    舒閣老示意舒行益說。


    舒行益扭頭看著大兒子,道:「你是家中嫡長子,將來要繼承家業,此事不宜外揚,便隻與你說,將來你要好好照顧你妹妹。」


    舒良信猛然抬頭,望向他父親,道:「妹妹?!兒子何時有一個妹妹?」


    舒行益緩聲道:「你還有個姑姑可記得?那是你的表妹。」


    舒良信更加不解道:「可是姑姑不是未嫁嗎?」


    舒閣老已經眼眶泛紅,喝下一口熱茶,堪堪壓住。


    舒行益道:「……說來話長。」


    話再長,舒行益也說了大概給舒良信聽,沈世興做的事,他隻略提兩句,著重說的還是沈清月的事兒,末了他哽咽著囑咐道:「你妹妹聰慧,大抵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以後若你妹妹肯認我們,待她嫁了,兩家私下來往,你要好好待你妹妹。」


    舒良信木木地點著頭,他是嫡長孫,肩負重任,早已習慣了照顧家中兩位弟弟,他也很享受做哥哥的樂趣,如今多出一個妹妹,他隱隱有些期待,不知道表妹是什麽樣子。


    舒行益又特地叮囑:「此事你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告訴老三,他的性子你知道,眼裏揉不得沙,要風就是風,要雨就是雨,要叫他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妹妹,指不定要做出什麽混賬事。」


    舒良信連忙點頭:「兒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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