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光明,眼前的世界驟然變成了黑暗,而且還是毫無預兆地發生,所有還清醒的人都一下跳了起來,幾個打瞌睡的人也慌慌忙忙地站起來,問到底怎麽回事?


    慌亂還未結束,那燈又亮了起來,白熾燈裏麵的燈絲忽明忽暗,這讓我們的臉上顯得陰晴不定,看著十分糾結。


    瞧見這狀況,保衛處領頭的那位同誌姓馬,揉了揉一堆眼屎的眼眶,一臉不爽,悻悻罵道:“電路又不穩定了,那幫電工,連照明電路都搞不定,真的是吃屎長大的。”旁邊兩人附和這罵了兩句,馬同誌站起身來,去拿桌子上麵的電話,搖號,轉接,一陣忙乎,結果愣是沒接通,他脾氣也不好,又罵罵咧咧說了好幾句,然後跟我們商量道:“幾位同誌,你們看這等,一直都這麽閃爍,也不是一回事兒,不如我帶個兄弟去找個電工過來看一下?”


    雖說省鋼保衛處的工作人員是在配合我們行動,不過到底不是自己手下,申重也沒有什麽可說的,讓他們自便,那馬同誌朝著旁邊一個憨憨的小夥喊道:“牛得誌,你跟我走,去把管這個車間的電工師傅喊來。”


    兩人匆匆離開,我們站在調度室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車間門口,回過頭來,瞧見這車間大半的燈都熄了,就剩三兩盞,一閃一閃的,越看越感覺有些不對勁。


    沉默了一會兒後,申重帶著我們在車間又巡了一圈,並發現沒有什麽異常,於是折轉回了調度室來,這回大家都沒有什麽睡意了,左右也是閑著無事,申重領著我來到門口,瞧了一眼我肩膀上的胖妞,低聲問我道:“二蛋,以前呢,我們不熟,我也不好問,不過現在看見吳副局長實在是不待見你,所以我就想問你一件事兒,你跟戴老局長,到底是個什麽關係?”


    申重突然跟我提起這件事兒來,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轉念一想,縣官不如現管,怕是今天他也挨了吳副局長的批評,所以才會來找我談心。


    我跟戴校長之間,除了那一筆交易之外,倒也沒有什麽可以隱瞞的,於是將事情一一說明,申重沉吟一番,疑惑地問我:“二蛋,你沒有隱瞞什麽麽?”我搖搖頭,他則十分不解:“不對啊,你來了這麽久,也知道咱們這兒有多吃香了。按理說,巫山後備學校並不是一所級別特別高的地方,畢業生走出來,如果沒背景,一般都是往雲貴川送的,那兒條件艱苦,待遇也差,你和戴老局長若是沒有什麽緊密的關係,他為什麽會費這麽大的力氣,把你送這兒來呢?”


    申重疑惑歸疑惑,不過他卻是個江湖老把式,察言觀色的功夫也十分了得,倒不疑我在騙他,沉吟一番之後,跟我講起了戴校長和吳副局長之間的恩怨來。


    其實這事兒並不複雜,同一個單位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永遠都很難有和睦的時候,而這衝突在戴校長離開這裏,組織考察的時候並沒有成人之美,而是講了一些吳副局長的不利言論,達到了巔峰。最後的結果,是戴校長去巫山後備學校了,而上頭大筆一揮,卻把現任分局長李浩然給弄了過來。


    坐了一任又一任老二位置的吳副局長自然是怨氣十足,這口惡氣他撒不到有著龍虎山背景的李浩然身上,揉捏我卻是手到擒來——如此看來,我倒是送上門來的受氣包,不弄我弄誰呢?


    聽申重講完這裏麵的緣由,我不由得苦笑,隻歎自己倒黴,然而申重卻搖頭,說這還算好的,機關裏麵,其實最是複雜,像吳副局長這樣表現在臉上的,發發火氣,那都是小問題,倘若他要真心整你,悄不作聲地背後使絆子,那你才叫冤屈呢。


    好嘛,敢情我還得要感謝一下吳副局長對我的另眼相待啊。


    前輩之言,重如泰山,都是血和淚凝結而成的經驗,我和申重撅著屁股在門口的角落處聊著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讚揚道:“二蛋,之所以跟你說這麽多呢,主要是看你娃做事勤奮,奮勇當先,為人也清楚明理,不像小魯,總是自作聰明,都以為別人是傻瓜一樣……”他壓低聲音說著話,這時調度室門口吱呀一響,小魯和留在這兒的那個保衛處同誌一起出來,跟申重招呼道:“申哥,濃茶喝多了,我們兩個去解個手。”


    這廁所在車間隔壁,申重扭頭看了一下,朝著角落指了一下,說別出去了,人太散了不好找,出事兒了怎麽辦?你們兩個人,隨便找一個排水溝解決一下就行,免得麻煩。


    那保安處的小張同誌不同意,咕噥了一聲,小魯有些急,拉了他一把,催促道:“走了走了,尿到排水溝去,也沒事的,這黑咕隆咚地朝外麵跑,跌一跤也不是什麽好事兒,對吧?”


    他連哄帶拉,帶著小張跑到爐子後麵的排水渠那兒走去,老孔在調度室裏待著怪孤單的,倚在門框上麵,丟了一根煙給申重,又問我要不要,我搖頭,他劃了一根火柴,自個兒點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不知道咱們張科長什麽時候回來,唉,沒人罩著,就得當孫子,他們一科值前半夜,到點了就直接睡去了,留我們這幾個倒黴蛋兒在這裏拜菩薩,第二天都回不過神來。他娘的,想一想就冤屈……”


    他在這兒自顧自地發著牢騷,然而剛剛說到“冤屈”二字,陡然之間,我們都跟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似乎就降了好幾度,一股冷風不知道從哪兒升起,涼颼颼的,背脊骨都不由得挺立起來,一陣雞皮疙瘩迅速爬上了來。


    【呼……呼……我好冤……枉啊……】


    【呼……呼……】


    寧靜的車間廠房裏麵,一道又一道形如便秘的聲音,從半空中悠悠揚揚地灑落下來,陰森恐怖,雌雄莫辨,這聲源似乎是在黑暗中,又仿佛就在耳朵邊,讓人毛骨悚然。它並非歌聲,但是卻能夠將人心底裏那種徹骨的寒冷,都給勾了起來,不過我們三個都是見過一些類似場麵的,倒也不會被嚇到,老孔腳步一轉,風一樣地衝回了房間裏去,然後摸出了他的那個紅銅羅盤,回到了我們的跟前來。


    我們低頭一看,在這忽明忽暗的燈光照耀下,羅盤天池中的指針,正在瘋狂的擺動著。


    紅銅羅盤天池中的那根指針,經過特殊磁化處理,能夠感受到輕微的負能量變化,而當它出現這般的狀態時,說明滿滿的負能量就在我們身邊縈繞。


    看來,省鋼反應這車間裏麵有鬼在唱歌,倒也不是妄言啊。


    瞧見那羅盤磁針幾乎就要甩飛出去,申重第一時間朝著空地大聲警示道:“小魯、小張,趕快回來。”這邊喊完,他朝著我吩咐道:“二蛋,立刻接招待所,讓吳副局長他們帶著人趕緊過來,所有人!”


    我接到吩咐,轉身朝著調度室裏麵衝,伸手抓起電話來,撥動轉盤,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還是沒有聲音,我等得不耐煩了,朝著那邊大聲喊道:“快點給我接招待所……”結果在一陣沙沙的電子聲之後,竟然傳來了一道如怨如訴的哭聲來:“我好冤……啊……”


    聽筒裏麵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我差一點兒將電話都給甩脫出去,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那邊又是盲音了。


    “艸你媽,裝神弄鬼的,想嚇唬誰呢?”我衝著電話那頭破口大罵,掛了重打,根本就沒有接通了,低頭一看,順著線路捋了一下,瞧見這電話線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人剪斷了。我心想不對,朝著門外喊道:“申頭,這電話給人動了手腳。”我喊了兩聲,門口都還是沒有回音,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根本就沒有瞧見申重和老孔的身影。


    房間裏的燈依舊在閃爍著,這時的我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恐懼,將電話扔下,衝到了調度室的門口來,左右一望,四處空空如也,哪兒還看到什麽人啊?


    這偌大的車間,人多了還沒有怎麽覺得,而一旦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之中時,卻讓人怎麽看都不自在,哪兒都蘊含著無邊的恐怖來。我朝著空處大聲地喊了幾句話,無論是申重、老孔還是先前去解手的小魯,都沒有回應,我下意識地朝車間門口跑去,然而沒有跑幾步,那兒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關門聲。


    轟——


    車間的大鐵門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關閉上了,那鋼鐵撞擊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中回蕩不休,胖妞受了驚嚇,一下就躲入了黑暗之去,不知所蹤,我衝到了前麵,使勁兒拉門環,結果一動也不能動,這時我終於曉得害怕了,眼神無意識地四處轉動,想要找尋一個出口。


    很快我就瞧見了旁邊鐵架樓梯之上,那兒有一個窗口,當下也是健步如飛,一下子就躥上了二樓的平台處去,然而我剛剛一衝上來,便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也朝著我這兒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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