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煙羅鍋匆忙交到我手中的那包東西鼓鼓囊囊,摸上去還有一些軟,我原本隻以為是死物,卻沒想到在這緊急時刻,裏麵的東西居然就動了起來。


    這一動,我下意識地就去穩住,卻摸到了一根滑膩膩的東西,雖然隔著布袋子,卻還是讓我感覺到一陣沒由來的恐懼,雞皮疙瘩一下就布滿全身。


    這一包東西,要麽是蛇,要麽是蜥蜴,反正應該就是一條冷血滑膩的爬蟲。


    我甚至聽到了它吐信子時,“嘶嘶”的聲音。


    我渾身發寒,腳步下意識地就停頓了一下,王朋立刻感覺到了,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看我,沉聲問道:“怎麽了?”


    我聽到了王朋語氣中的急躁,身為青城山頂尖高手夢回子的徒弟,他擁有著超過同齡人的成熟和執行,然而對手的強大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象,此行最厲害的黑魔砂都還沒有露麵,光一個阮將軍,便已經讓我們狼狽不堪了,倘若敵方全上,隻怕我們真的就要將性命留在這片熱土上了。


    我不敢在做停留,一邊跌跌撞撞地跑,一邊將我懷裏的這包東西遞給他看。


    然而我還沒有遞出去,王朋便攔住了我。


    他一臉嚴肅地說道:“二蛋,羅老既然將這東西交給了你,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在的,他剛才的交待我也聽到了,此物比他的性命還重要,所以你千萬要拿好,不可讓羅老的心思白費了!”


    旁邊的努爾也跟著說道:“這東西,應該是羅老從敵人手中強行奪來的。那些老家夥,不管對頭不對頭的,都跑了過來,必然是事關重大,二蛋,你,小心!”


    兩人同一個腔調,便將我的重要性給凸顯了出來,旁邊的三張瞥眼看了一下,見到那布袋不停蠕動,也不曉得是啥,張世界扭頭回去看,聽到風聲呼呼,沉聲說道:“二蛋手裏有他們最需要的東西,必須有人將對頭的注意力分開,不然我們朝著一個方向突圍的話,那個胖子說不定真的能夠縮地成寸,將我們給再次攔住!”


    王朋點了點頭,環顧四周,當機立斷道:“老張說得對,這裏是我們的主場,隻要指揮部的人一到,這些家夥都不足為懼,所以我們得分頭突圍。這樣,老張和我一起,我們朝前走,去傣族村寨;張良旭、張良馗,你們往北邊走;努爾,你保護二蛋向南,萬萬不可讓這東西,再落入敵手!”


    情形危急,王朋是旱煙羅鍋指定的臨時負責人,他的話就是命令,我們深深明白這一點,所以倒也沒有再辯駁,當下分道揚鑣,朝著不同的方向開始跑去。


    直路往東,這是我們的回路,也是最危險的方向,王朋把危險留給了自己,而向北則是朝著內地走,這個方向也容易被人追堵,唯有向南,這個方向因為靠近安南,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使得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不會受到追捕。


    這個是思維的死胡同,也就是說,王朋把活著的最大希望,留給了我和努爾。


    這就是兄弟。


    倘若是在平時,我或許還會跟他爭執一番,然而當旱煙羅鍋把東西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性命不僅僅是自己的,而且還承載著許多人的希望。所以我沒有一點兒拒絕,跟著努爾朝前,一路狂奔。


    風在我的身後呼嘯,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臉上涼涼的,淚水盈眶。


    我有多少年都沒有哭過了。


    然而既便是如此,我和努爾沒有跑開二十多分鍾,前麵的林子裏突然發出一陣動靜,前麵的努爾腳步驟停,將手往著頭上一舉,五指張開,示意我停下來。


    空氣像死一般的寧靜,我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試圖讓自己那拉風箱一般的胸膛平靜下來。


    陡然間,那林子的樹上一片喧鬧,接著一大群的烏鴉從我們的頭上飛過,發出“呱呱”的叫聲來,讓人在驟然間,不由得心跳加速,一陣恍惚。


    努爾朝著那向東飛去的烏鴉吐了一下口水,轉過臉來,衝我笑,試圖說點什麽話,來緩和一下氣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前方的草叢中突然就躥出了一頭黑影子來,直撲我的懷中。


    體型似貓,身形如箭。


    吱、吱!


    這叫聲就像刀子刮在玻璃上麵,發出來的那種讓人發狂的聲音,整個腦袋都要炸開了一般。


    我下意識地遞出了一劍。


    小寶劍將這東西的半邊腦袋毫無懸念地削了下來,一大瓢鮮血淋在了我的右手胳膊上麵,我頓時就感到半邊身子發麻,回過頭去的時候,瞧見那個黑影子被努爾一棍,像打棒球一樣,打上了天。


    這東西竟然就是先前胖妞捕獲的那種肥鼠。


    努爾衝到了我的跟前,二話不說,將半截櫸木棍插在地上,雙手在我的腦門上麵結了一個巫印,緊接著口嚼舌尖,一口血箭噴在了我染血的胳膊上麵。


    冷熱衝撞,我感覺到有亡魂哭泣的聲音。


    努爾開始作法,手印不斷變換,一分鍾之後,他方才停歇,抬起頭來,臉色變得十分嚴肅:“不好,那東西回去報信了!”


    我懷裏的那包東西又開始動了,我甚至感覺到它隔著布袋,想要朝我咬來,然而這布袋看似普通,卻內含金屬絲編織,那玩意根本就咬不透。


    我們兩個開始繼續跑,不要命的狂奔,為了方便,努爾甚至將那半截跟了他十多年的櫸木棍都給扔掉了。


    然而我們沒走十分鍾,在上山的過程中,兩邊的林子裏不斷地傳來了動物快速的跑動聲。


    閉上眼睛,我甚至能夠想象得到五六十頭肥碩如貓的巨鼠在黑暗的角落飛快爬動。


    我們的腳步不停,然而終究還是敵不上那些隻有小短腿的齧齒性動物。


    當第一個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第二個則離我們不遠了。


    老鼠蜂擁而上。


    努爾後來換了一根有些彎曲的木棍,枝椏被我幫著削去了,然而就在短暫的幾分鍾之內,這木棍竟然因為受不住力,被他打折了。


    我們兩個邊逃邊還擊,最終在一片懸崖口那兒停住了。


    前方是山崖,是絕路,上百米的落差,掉下去,想來應該是沒有什麽藏著絕世寶典的山洞。


    隻有死。


    我們被三十多頭肥碩的老鼠給團團圍住,這些老鼠有的躍在岩石上,有的爬到了樹枝間,還有的則圍堵在我們的前路,它們有的大,有的小,然而共同的特征,是一雙嗜血的眼睛。


    這眼睛紅悠悠的,黑暗中給人的感覺,像是鬼魅。


    我的衣襟已經染紅,那些鼠血在我的衣服和皮膚間不停地翻滾著,似乎有些腐蝕性,而且還與無數亡魂在呐喊,倘若不是剛才努爾那一口舌尖血,隻怕我早就跑不動了。


    努爾拿著一根折斷了的樹棍,一臉苦笑道:“我小時候,因為寨子裏窮,吃了無數山鼠,沒想到這報應來得忒快,現在就要被老鼠吃了。”


    我胸口的那袋東西又在動,看著這一大群將我們團團圍住的肥老鼠,我突然在想,旱煙羅鍋為什麽偏偏將這玩意交給我?


    他幹嘛不交給身形更矯健的張世界,或者是主持全局的王朋呢?


    我心中隱隱有所答案,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些不停叫喚的老鼠突然停歇了下來,隻見我們前麵陡然一暗,然後有一個人從黑暗中躍了上來。


    本來就是黑夜,隻有隱約月光和星光,談不上什麽光明與黑暗,然而此人一來,的確讓我眼前一黑。


    接著我瞧見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光頭。


    大光頭慈眉善目,除了這一臉宛如鋼針的絡腮胡子之外,倒也沒有什麽讓人驚奇的地方,樣貌有點像是我們之前訓練時營地附近的一個村民。


    不過他的眼睛亮,微微一動,就感覺他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大光頭穿著富有安南特色的長袍,有點像僧衣,不過又不全是,上麵繡著一些蜘蛛和蜈蚣。


    他走到我們麵前不遠處,裂開了嘴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來,然後朝我伸手討要道:“年輕人,把小白龍還給我。”


    小白龍?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懷裏麵的東西,不明白這小東西跟《西遊記》裏麵的白龍馬有什麽聯係,然而那人見我下意識地去抓胸口,驟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努力地和緩著語氣說道:“別亂動!小心點,年輕人,你把懷裏的東西給我,我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何?”


    這人口氣如此之大,想來必定是一個大人物,我緊緊抓著小寶劍,努力平心靜氣地問道:“你是禦鼠王?”


    那大光頭嘴角一咧,露出了頗為古怪的笑意道:“你們還知道禦鼠王?不過我不是他,我是……”


    “黑魔砂!”努爾瞧見我的手往懷裏伸,於是一步上前,擋在了我前麵,寒聲說道:“你就是殺害了烈火岩豹的黑魔砂,對吧?”


    大光頭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躬身說道:“對,就是我,黑魔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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