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劉老三看著繈褓之中的這小丁丁,愣了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說實話,轉世重修的人古往今來都並不算少,但是白合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修為最為淺薄的其中之一,別的轉世大拿,要麽就謀算好了生辰日期和性別,要麽就直接找到自己喜歡的身體裏去,而像是白合這種內心十分女人味兒的小姑娘,投身在一個小男嬰身上,絕對算得上一件大烏龍。


    此刻的白合,或許因為轉世之後的一縷塵染,使得神誌並未恢複,不過當她到了五六歲、七八歲的時候,自然就會有記憶蘇醒過來,那個時候的她,倘若是曉得現在的情況,不知道有多絕望。


    不過這相比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剛剛度過這一大劫,能夠存活下來,已經是十分的幸運了,事情即便再壞,又能夠壞到哪兒去呢?


    嬰兒嘹亮的哭聲引得門口的穩婆一陣歡喜,掀開簾子來瞧了一眼,麵帶喜色地大聲喊道:“恭喜恭喜,白磊你們家媳婦給你生了一大胖孫子啊,還不趕快過來看一看!”


    大胖小子?


    在外麵應付鄉親的徐淡定和劉老三轉過頭來看我,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在沒有喪失大部分修為的時候,白合跟他們有過見麵,他們也曉得我帶來轉生的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姑娘,然而此刻那穩婆喊出口來,卻著實讓人驚詫,在與我核實過了之後,徐淡定拍了一下額頭,歎氣說道:“我艸,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我……無話可說了。”


    他無話可說,我們同樣也如此。


    此刻的白合更需要此生的親生父母的照顧,我們也沒有說要將她給帶走的想法,而這小院子裏經過一番爭鬥,當真是一片狼藉,那老奶奶坐在碎瓦礫堆上麵抽泣:“作孽哦,作孽!這房子都成這樣了,以後我們可怎麽住哦……”


    蕭家老三是一個貼心的暖男,上前安慰她,說老奶奶,您別急,我們都不走,到時候再給你蓋出一間來。


    那老人還是不樂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蓋起來那又怎樣,今天這事兒發生了之後,十裏八鄉恐怕都要議論我們家的風水不好,出了這麽多的災禍呢,這讓我兒以後怎麽做人哦?”


    這事兒說起來倒也是個實情,要知道當時的農村雖說消息傳遞十分閉塞,不過與鬼神沾邊的八卦,卻是傳得最廣,倘若是被那些人曉得了這事情,隻怕不但他們的生活會受到影響,就連白合,也要在飽受非議的環境下成長。


    不過這時老奶奶的兒子白磊卻突然插嘴說道:“實在不行,那我們就搬家。搬遠點兒,我媳婦她是滇南麗江人,要不然就搬回那兒去,到時候誰也不知道了。”


    這白家人到底要到何處去,這個我們也管不了,不過白合轉世重生,我卻也是要管的,當下與他留下來通信地址,免得失去了聯係。


    一間搖搖墜墜的房子,這一家人聚居於此,我們便也沒有搭夥的地方,好在隔壁的老鄉特別熱情,邀請我們過去做客,劉老三十分不要臉地答應了,尋思著是不是還能蹭點飯呢。


    臨走前,白家老太太拉著劉老三的手,非要他幫著給自己孫子娶一個名字,免得他福薄。


    劉老三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鄭重其事地說出了兩個字:“白合!”


    說完之後,他又說了一堆的廢話,為這一個很是奇怪的名字做了備注,講到倘若叫了這麽一個名,以後一定能夠有出息,甚至捧上鐵飯碗呢。


    任何事情,對於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都不如一份旱澇保修的鐵飯碗,要來的有吸引力許多。


    於是這個出生曲折的小子,就叫做白合。


    我們當天在白家隔壁那兒草草睡了一晚,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萬物複蘇,雞叫牛哞,世間仿佛如此美好一般,我最早起床,在場院中打了一套拳,渾身熱氣蒸湧,神清氣爽,仿佛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一般,隻可惜我的右手雖然在昨天經過劉老三這蒙古大夫治療之後,並未痊愈,上麵的傷口還沒有結痂,一旦牽扯,便火辣辣的。


    好在它沒有傷及筋骨,也不會影響我手上的活動,要不然變成了雞爪,無論是掐訣或者是耍劍,都大大受影響,隻怕就要變成廢人了。


    我並不怕自己變得如何,隻不過想到師父和李道子兩人對我的期待,便下意識地保護好自己,留待有用之身,生怕辜負。


    白家人一夜都沒有睡,我瞧見那老婆子在廢墟裏麵走來走去,一晚上的功夫,不知道從裏麵收拾出了多少零碎破爛來,而那男人則矗立在牆角沉默,看著這個不大的院子,眼中充滿了留念。


    不過他就算是再舍不得,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負作用也立刻凸現出來,早起的村民在路過這兒的時候,總是指指點點,神情隱秘地嘲笑,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麽,不過這種情形,卻是讓人有些受不了。


    沒有人願意生活在這種壓抑而沉悶的氣氛之中,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在這種環境之下長大。


    所以他們搬往滇南麗江,雖說路途有點長,不過其實倒也可以理解。


    我起床來的時候,徐淡定比我起得更早,這位修煉茅山煉鬼術的哥們,黃金的修行時間是夜裏,所以白天顯得相對的沉悶和平淡,節奏總是慢一拍,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修行鍛煉了,回來的時候,飽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回來。


    我走進一看,瞧見這繈褓裏麵的,可不就是昨天最早生出來的那個滿身細絨毛的小孩兒麽?


    我問是怎麽個情況,徐淡定告訴我,說他剛剛從村外回來,路上的時候碰到這孩子的父親,背著他往山裏走,看著神情不對勁,過去一盤問,方才曉得是不想養這麽一個怪胎,所以決定將其送到山裏去。


    這麽屁點大的孩子,送到山裏去,能夠幹什麽?


    要麽喂狼,要麽餓死,要麽就被那螞蟻給圍著吞吃掉,大山不必城裏,有福利院,也有心善的人家,這兒幾乎沒有別的下場,根本不會被人遇到,好心收養的。


    左右沒有了活路,於是徐淡定便將他給帶了回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然而徐淡定年方十八,我也不滿二十,這兩個人如何養一個小孩兒,這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小孩兒扯開嗓門兒一哭,麵對著那域外魔靈而麵不改色的我們當時就慌了,找到那白家老奶奶問了一下,才曉得是這孩子餓了。


    這可憐的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最是嬌嫩,可惜他根本就沒有享受到家人的溫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長得太醜了。


    生活就是這般的不公平。


    好在那白家媳婦雖然經過無數驚嚇,卻在第二天就來了奶水,白家奶奶一家人能夠生存下來,全憑我們幾人拚命,此刻瞧見這副場麵,便叫我們將孩子抱給她媳婦,一邊一個。


    君子非禮勿視,我們幾個雖然一身本事,但是卻不敢看孩子吸奶,於是蹲在殘破的院落裏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首先是劉老三,他出現在這兒,完全就是了結一段因果,此間事了,他自然又是雲遊而去。


    習練麻衣神術的他必須要遊蕩天下,見遍世間冷暖,方才會有一個境界,更何況,他還有好幾個徒弟需要教,自然不可能在這裏耗著。


    接著就是蕭家老三,此番跟我們出來,他隻是作為一個熟悉江陰的帶路者,沒想到竟然還發生了這麽多的變故,也足夠他回憶好久了。


    這兩人離開之後,便是我和徐淡定,而後者既然決定收養這渾身毛茸茸的猴孩兒,那麽自然不可能現在就上路,要不然小嬰兒絕對受不了,剛才我們打聽了一下,曉得白家離開,得一個星期的時間,這段日子孩子的奶水是有保障的,那麽他便在這兒先等待著,待孩子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這裏麵有一段空擋,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回麻栗山一趟。


    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回家了,這不想還好,一旦想了起來,那思念就如野草,長得一發而不可收拾,於是我跟徐淡定講起了此事,他十分支持,雙手讚成。


    他家人雖在茅山,不過卻也曉得這親人分離的苦楚,然而當他表現得這般熱切的時候,我突然想,他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莫非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不過我也顧不得了,當下與他約好了再次匯合的時間和地點,我去看過了白合之後,便籌備離開。


    八十年代中旬,雖說嚴打已過,但是我帶著管製刀具,畢竟不好坐車,於是隻有借道趕往金陵,返回省局裏麵去開一張介紹信。


    然而我的到來,卻讓整個省局都轟動了。


    當年拜師茅山的那個小辦事員,居然回來了?


    我入茅山差不多已有兩年,這段時間的組織關係其實一直處於斷檔,而我也沒有理會,不過終究還是有一些瓜葛在。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省局的李慶亮李副局長派人過來找我,說要跟我見上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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