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欠的人情不多,劉老三便是其中一個,他這般鄭重其事地說出話兒來,我也不由得嚴肅了幾分,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劉老三告訴我,兩年前,有一個人找於墨晗大師做一件替身木偶的法器,材料一律備齊,開價也很高,然而於大師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接的任何一件活兒,都是有選擇的,那替身木偶是什麽,那可是需要找一個生辰八字符合的男童殺死藏陰,製法絕對陰毒無比,所以於大師斷然拒絕了,然而對方卻是不依不饒,先是上門威脅,後來又將於大師的孫子南南給綁了,借以施壓。


    南南是於大師的命根子,他這一被綁,於大師就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就是一個手藝人,沒有一拚到底的修為以及實力。


    不過即便如此,於大師還有一股子手藝人的正義和堅持,以及勇氣,故而最終在那替身木偶身上動了手腳,不但將對方送來的那個男孩子給擅自做主放了,而且還找了一頭積年大老鼠,煉製其上,而且還天衣無縫地瞞過了,結果對方最後用上的時候,出了岔子,鬧出了大禍來,於是開始找老頭兒的麻煩,先是將於大師的小院給翻了個底朝天,搗毀無數,接著又對躲入鄉下親戚家中的祖孫兩人一路追殺,十分凶戾。


    倘若不是一字劍適逢其會地撞見此事,出手攔下了追兵,隻怕這位曾經對我幫助頗多的煉器大師,已經不在人世了。


    事後於大師回憶,說那個雇主估計不是人,要不然也不會弄這麽一個替身木偶,要曉得,這東西一般都是用來裝載凶靈的法器,一般人,即便是養個惡鬼,也不會用上這樣詭異的凶物。劉老三多方打聽,才曉得參與追殺於大師的那夥人裏麵,有一部分卻是法螺道場的餘孽,而他們則奉命於一個叫做老魔的家夥行事。


    講完此事,我應承了下來,說以後倘若是有機會,我定當追查徹底,免得讓像於大師這樣的老實人擔驚受怕。


    一頓飯吃了許久,劉老三打著飽嗝,帶著自己的兩個徒弟離開,我將我當時的地址遞給了小妮,讓她日後有時間,可以來找我,小妮收下,也不多言,隨著劉老三離開,旁邊的小白狐兒扁著嘴說道:“你啊你,整日都說對小顏師妹矢誌不渝,結果一瞧見人家大胸脯俏臉蛋兒,眼睛就直了,連路都走不動,抱著人家一動也不動,真真就是一個好色之徒!”


    這話兒從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口中說出來,未免有些酸楚,我將與小妮之間的淵源和她這些年的事情一一講來,心想著能夠讓她了解一些,結果這孩子嘴扁得更加厲害了,吸著鼻子說道:“好嘛,居然還是個青梅竹馬,哼!”


    街頭偶遇了劉老三之後,我更加堅定了前往滇南一趟的想法,等到事情差不多弄出了頭緒,我將小白狐兒安置在京郊的訓練基地,讓努爾和徐淡定等人陪著她,接著便買了票,一個人,輕車簡出地前往滇南。


    從京都到滇南麗江,中途需要轉好幾道車,而且火車、汽車來回倒騰,十分勞累,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言,終於在好多天之後,風塵仆仆的我來到了聞名的麗江古城。這個時候的古城還遠遠沒有後世的那種旅遊開發,不過這小城古色古香的韻味卻十足,小橋流水,青磚黑瓦,行走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整個人的心情便放鬆了許多,腳步也不由變得越來越慢了起來。


    白合出生於蘇北,然而她的出生給村子裏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也給當地的村民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他的父親千裏迢迢地將一家人遷回了孩子母親一方的麗江古城,所為的,也不過就是孩子的成長。


    白合的父親叫做白磊,當初離開的時候曾經給我留了地址,我按圖索驥,然後又詢問了好幾個街坊,終於找到了這一戶人家。我到的時候正好是白天,家裏的大人都出外幹活去了,然而當那開門的老奶奶一露麵,我便認出來了,這位可不就是當初白合轉世的時候,給我們磕頭作揖的那位老奶奶麽?


    白家老奶奶對我也有印象,瞧見我出現在小院門前,頓時就驚喜地招呼我進屋裏麵,忙前忙後,給我倒茶。


    我的好奇心已經被劉老三那個家夥給惹得滿滿的,卻也來不及多做等待,連忙問起了當初被我們護送轉生的白合之事,老奶奶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然後朝著後院子一聲大喊道:“白丫,帶你弟弟來前麵玩兒。”


    這一聲喊,我轉頭過去,去聽到裏屋蹬蹬一陣響,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拖著一個拖著鼻涕的小男孩跑了過來。這女孩兒比小白狐兒小一兩歲,小臉兒十分精致,長得也很可愛,不怯生,根本就不像是鄉下小孩兒,而那小鼻涕娃卻是滿臉皺巴巴的鼻涕殼,虎頭虎腦的,跟尋常小孩倒也沒有什麽區別,我看得發愣,想著若論年紀,當年轉世的那孩子可是一個男的,然而此刻……


    正在我有些摸不清頭腦的時候,白家老奶奶說道:“白丫,白蛋,快叫叔叔。”


    “叔叔!”


    兩小孩兒都畢恭畢敬地叫,我上門拜見的時候正好帶了些散糖,然後抓了兩把給他們,兩人歡天喜地離開,我指著那漂亮小女孩的背影對白家老奶奶說道:“這個小孩兒,就是當年我們護送出生的小白合麽?”


    白家老奶奶點頭,苦笑地說是,她告訴我,這就是她家大兒子,不過這小子是男生女相,自小就跟旁人不同,愛打扮、愛臭美,懂事了之後,別人剃他的頭發,就像要了他的命一般,他父母堅持了幾次,最後放棄了,接著兒媳又懷了一胎,還是一個男孩兒,於是就不管他了,任他去。這孩子長到現在,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女孩子了,走出去,別人都不覺得他是個男孩……


    說到這裏,她突然湧出了眼淚來:“我老婆子也是沒有本事,什麽也做不了。作孽啊,好端端的一個男娃娃,要是再不掰過來,估計就要廢了——先生,求求你,你看看能不能幫忙看一下,這孩子到底是中了什麽邪?”


    白家老奶奶說著說著,眼淚就流淌了下來,還作勢想要與我下跪,我連忙扶住她,好生安慰,心中苦笑道:“這還真的就是投錯胎了,白合原本就是個女的,所謂相由心生,哪裏轉得過來?”


    這般想著,我便對白家老奶奶提出,能不能讓我單獨跟那小孩兒見上一麵,聊聊天,看看能不能開導她一下?


    白家老奶奶自然是千肯萬肯,當初我在蘇北,曾經豁出了命來救她全家,這是救命恩人的情分,再造之恩,那裏會有什麽懷疑,當下也是將自家那鼻涕娃兒給帶著,然後吩咐白合跟著我,一起出去走走,帶著叔叔在古城裏玩一下。白合得了吩咐,領著我走出了家門,緩步在這充滿詩意的街頭巷尾走著,用稚嫩的聲音給我介紹起了麗江風情來,雖說角度和專業知識遠遠不到味,但這份童真趣味,就已經讓人喜歡了。


    我不動聲色地跟在白合後麵,走過了一座石橋,突然出聲說道:“白合,你可還記得我?”


    小白合仰起頭來,仔細地打量了我好一會兒,一臉無辜地說道:“叔叔,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啊,怎麽會記得你呢?”


    這小孩兒無論是外貌,還是語氣,跟一個女孩子完全就沒有任何區別,讓我產生出一種錯覺來,以為當初的女鬼白合已經決心,卻不曾想這不過是潛意識之中的一種影響,心中歎息一番,然後也沒有繼續走了,而是與他坐在石橋旁邊的石凳上麵,聊起了天來。


    雖說是第一次見麵,但是小白合對我一點兒陌生感都沒有,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從她記事起的一些家長裏短,到自己的學習情況,各種各樣,都與我講得清楚明白,從他的講述之中,我能夠感受得到,小白合跟同齡人並不是很合,他總有一種遠超出他年紀的孤獨感,也不喜歡和小屁孩們一起玩兒,用他的話說,不是一類人。


    小白合不喜歡和小孩子玩,也不喜歡和大人玩,不過他很聽話,一直都幫助父母奶奶照顧小弟弟,除了學習,很少出去。


    別人或許很不理解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不過我卻是很清楚,即便是還沒有覺醒,但是白合生來便與別人不同,這是天生注定的。當我這麽鼓勵她的時候,白合笑了,說有一個大和尚也是這麽說的,那長得像彌勒佛的大和尚還想要帶他走,收他為徒,不過他沒有跟著離開。我奇怪,問為什麽,小白合思考了一下,然後認真地對我說道:“我在等一個人,他不來,我不敢走。”


    那個人是我麽,我無從得知,不過此時此刻的我,卻特別想知道這個小東西的褲襠底下,到底藏著什麽。


    哎呀,這可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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