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發製人,後發者受製於人。


    此間景物,別說是我,便算是稍微有一點兒常識的普通人,都能夠曉得,倘若這裏麵的布置一旦啟動開來,我和徐淡定這兩個孤軍奮戰的先驅者便有可能倒在這兒了,所以我箭步前衝,就是想要打閔公子一個措手不及,在他來不及調度左右,形成合圍之勢的時候,便將他給拿下,而隻要閔公子在手,這裏的所有人都將投鼠忌器,不再形成威脅。


    然而計劃是完美的,執行力卻是另外一件事,閔公子並非是普通的紈絝子弟,據我所知,邪靈教雖然分崩離析,但是在全國各處留下的攤子還是蠻大的,雖說這所謂的四大公子,含金量遠遠不如十二魔星,但是但凡能夠有名號出來,便都是不得了的人物,瞧見我持劍而來,那閔公子並不驚慌,而是將手中的鋼骨鐵扇微微一抖,扇出了一股陰冷的怪風,無形無色,然而我卻感覺整個身子宛如墜落冰窟之中一般,腳步都沉了幾分。


    好霸道的陰勁,瞧得出來,這閔公子想必是另辟蹊徑,與我們走的,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


    便如道家,就修行而言,也有內丹外丹的區別,修行吐納,坐忘而歸,這是內丹大道之法,而符籙、法器以及丹鼎之術,則是外丹的修行之法,天下大道,皆可通真諦,然而前者修行緩慢,人生匆匆數十年,能夠靜下心來的人不多,故而符籙宗方才會大行其道,但是即便茅山、龍虎以外丹聞名,最頂層的人物,卻大多都是內丹的大拿,孰優孰劣,難以分清。


    而閔公子亦然,他此刻所鼓弄的陰風,便是借助於陰氣外物煉製而成,此乃境遇,非常人所能夠練得起,而一旦施展起來,卻絕對是讓人心生恐懼,在我的感應之中,四周的溫度陡然直降,籠罩在我的前方,而我揮出的飲血寒光劍上麵,劍尖的刃麵,竟然也掛起了寒霜。


    好一招陰扇起風,竟然將我的衝勢赫然抵住,讓我這必殺的凶猛一招給消弭於無形。


    閔公子一招使出,竟然不退反進,猛然一震身子,將纏住他周身的黑影給弄散,然後朝著我縱身一躍,殺將過來。


    他那扇子便如翻飛的蝴蝶,潑墨揮灑而出的毛筆畫,上麵的哪吒三太子仿佛在這舞動之中活泛過來了一般,幾乎都有躍紙而出的感覺,我長劍疾刺,叮叮當當,一時間勁氣四溢,戰鬥不止。


    我和閔公子交上了手,旁人也立刻結陣以待,那黑蟻手中一對滿是符文浮雕的判官筆,此物長約二尺八寸,器形似筆,筆頭尖細,筆把粗圓,筆身中間有一圓環,形狀比較接近峨眉刺,陡然而出,便是穿、點、挑、刺、戳,快速撥動,極盡快疾之能事,我被這家夥一近身,頓時就感覺處處受限,無處不被針對,連騰挪走移的空間都立刻變得狹窄,其神化敏捷之妙,器重無鋒,專以猛攻見長,毫無含蓄之意,簡直就似一頭凶惡鯊魚。


    這兩人皆是以奇門兵器現身,風格也都已貼身近戰的纏鬥功夫為主,以快打快,凶狠非常,這倘若隻有一個人,我勉強還能夠對付,但是兩人夾擊,一時間便有些受阻,沒有應對之法,隻有將手中魔劍一震,以大開大闔之法來將這些家夥給格擋在外,不讓他們得以近身過來。


    我的長劍運起如飛,然而閔公子和黑蟻卻都是能夠與我正麵硬撼之人,兩者此起彼伏,配合默契,卻是將我速戰速決,擒賊擒王的計劃給一舉破滅。


    我這邊沒有能夠功成,而徐淡定則也是從我身邊錯肩而過,他手中的棗木劍雖然並非茅山秘藏,不過卻也並非凡品,木質堅硬,上麵紋繪了許多符籙,隨著劍身旋轉,卻也能夠鼓蕩出風雲之聲來,他緊緊抿著嘴巴,默不作聲地幫我將手握一對判官筆的黑蟻給接了過去,然後將這個成名已久的高手給壓倒在了人群之中去。


    徐淡定手中一柄棗木劍,舞動風雲,卻是以慢打快,用他那淡定從容的節奏與黑蟻交手,按理來說,兩人相鬥,必然是慢的需要跟著快的走,因為倘若不到位,必然就給對手給傷到了,然而徐淡定卻是慢騰騰地舞弄著長劍,卻每一擊都能夠直落黑蟻的必守之處,如此一來,那黑蟻卻不得不與之應招,跟著徐淡定的節奏而動,難受至極。


    徐淡定幫我扛下了黑蟻,是給我爭取時間,要倘若我遲遲不決,拿不下那閔公子,一旦力竭,眾人圍將上來,從容布置,我們兩個都活不了,明白這一點的我毫不猶豫地就將血勁狂湧而上,瞬間就開啟了臨仙遣策的神秘符文。


    此符文能夠勘破世間一切虛妄,化繁為簡,所有的人和物都消失了,在這裏隻有線條和點,敵人的破綻一眼便能夠瞧得仔細,當下也是毫不停歇,魔劍一抖,再次朝著閔公子殺了過去。


    閔公子瞧見我來勢洶洶,而身邊的黑蟻則被我的同伴給頂住,卻也不與我硬拚,而是往後退開幾步,讓身邊這一堆的手下列陣,過來擋我。


    依舊是昨日那將我深陷其中的魚鱗陣,人群擠擠,無數的刀槍劍戟紛呈而來,陡然間就展露出了無邊的犀利,這是加強版的疍家魚鱗陣,昨日我沒辦法突圍而出,並不是因為我就受製於此,而隻是不想展露實力,而且手中的武器也不趁手,此刻臨仙遣策一開啟,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那魔劍勢大力沉,朝著其中常人無法發覺的破綻斬去,僅僅隻是一絞,立刻有兵器紛飛,血肉綻放。


    與實力相近的高手相搏,拚鬥繁複而艱難,然而稍微低上一個層次,而且意外的發現那魚鱗陣並不能阻我,便越發地顯露出了我的犀利,但見那魔劍帶著尖利的呼嘯之聲而過,所過之處,一片慘叫痛呼,血濺四處,將我整個人都染成了血人,僅僅幾招,我的魔劍之下便已經有四五人斃命,另外還有兩人重傷倒地,眼看著也沒有多少聲息了。


    如此強大的對手讓閔公子一眾手下心驚肉跳,本以為憑著人數的優勢,以及一眾高手,能夠將我和徐淡定給擒殺於此,卻不曾料到自己甕中所捉的並不是鱉,而是一頭巨鱷。


    不過對方倒也不是尋常角色,這些年刀口喋血,自然也是經曆過無數苦戰的,在一陣慌亂之後,其中的主事者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地呼喚之下,那原本顯得鬆散的魚鱗陣頓時就收緊防禦,也總算是將我的攻勢給阻止一下,而狂退其後的閔公子則朝著身後大聲喊道:“我艸,我艸,這狗日的太凶了,簡直就是魔頭一個,那個誰,你他媽的還不啟動離水凶魚陣,是想害死我們麽?”


    在人群的最後,有兩個將自己全身都籠罩在黑色長袍的家夥開始朝著空地上麵灑落由碎米、小魚蝦以及香灰組成的祭品,口中念念有詞,我心中一跳,借著最後一口氣息,陡然一握長劍,清池宮十三劍招中最犀利的一式悍然出手,“依然秋水長天”,一道劍光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斬落在了閔公子的跟前。


    這一劍鎖定了閔公子的氣息,他避無可避,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凝重,放目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周遭左右的炁場頓時一片凝滯,接著他手中那鋼骨鐵扇倏然收其,與這劍光轟然撞到了一起。


    這一劍氣勢凜然,閔公子難以抵禦,交擊之下,整個人便朝著身後飛跌而起,口中也有鮮血吐出,我心中狂喜,正想要窮追不舍,擴大戰果之時,卻聽到其中一個黑袍人用極為尖銳的聲音大聲喊道:“一入大乘路,孰計年劫多;不生亦不滅,欲生因蓮花——離水凶魚陣,起!”


    這聲音來自一個女人之口,尖利昂揚,我在一跨而出的那一瞬間,陡然間感覺周遭的空氣頓時沉重幾分,腳下也變得無比黏稠,人往前走,如行於阻力巨大的水渦之中,連腳步都難以邁開,世界仿佛在瞬間變得沉重了幾倍。


    我心中一震,想著壞了,我剛才擔憂的情況終究還是來了,沒想到主持這法陣的並不是被我和徐淡定纏住的兩人,而是居於最後的兩名黑袍人,瞧見兩人那凹凸曲致的曼妙身材,我暗道一聲苦也,沒想到此番就要栽倒在了女人手中。


    法陣一開,四周吊著的五色旗幡頓時就鼓動不已,上下翻飛,而我也感覺炁場宛如水域,移動艱難,這時徐淡定也受不住力,一聲“大師兄”,卻是朝著我這邊退開,而剛才被我逼到角落的閔公子吐了幾口血,卻是一臉得色地再次上前而來,他那長發飛揚而起,卻是將人給襯托得無比帥氣,唇角上揚,冷聲哼道:“果然不愧是茅山首徒,差一點就栽倒了你手上,不過也結束了,現在開始,讓本公子來宰割你吧!”


    此言方罷,他的整張臉,都變得一陣青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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