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曹聰明等人對我們態度中的懷疑有些不滿,但是我對王世軍此人的懷疑卻沒有減輕多少,剛才驟然走散,此刻又被張大明白給尋回,我連忙走上前去,等到遠處的海嶕上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趕將過來,立刻臉色嚴肅地朝著前麵的王世軍問道:“剛才跑哪兒去了,怎麽人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麵對著我的疑問,王世軍心有餘悸地說道:“陳組長,剛才我在西邊搜索的時候,突然聽到有小孩的呼救聲,匆忙趕過去,結果一瞧,竟然是一條怪魚,心中驚訝,轉頭就跑,卻發現自己迷了路,要不是張兄弟找到我,我估計這一晚上,都得迷在路上,不得走脫了。”


    我看了一眼張大明白,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對,剛才找到世軍同誌的時候,正在前麵那塊岩嶕旁邊走圈兒呢。


    王世軍左右一瞧,然後走上前來說道:“陳組長,有句話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我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有什麽話,你盡管說來。”


    王世軍舔了舔嘴唇,沉聲說道:“這龍穴島自古以來就極為神秘,島的四周長年累月受那海潮衝刷,形成眾多的海石洞,被稱之為鯉魚宮、蝦宮、蟹宮、龍宮、藏寶洞等。特殊的地理位置,造成了這兒神秘的景象,有詩人曾經寫過,‘海不揚波三十年,蜃龍吐氣幻雲煙。樓頭景色能千態,市上紛囂別一天。蛟室由來頻獻瑞,瀛洲無計克留仙。他時還試探龍穴,好向乘槎學漢驀’,這樣的地方,恐怕有凶啊……”


    他的說辭倒與曹聰明等人的如出一轍,想來老牌的本地人應該都曉得這一處險地,結果他們卻都沒有提出來,這裏麵的心思到底是如何,我不曾知曉,臉上卻也不好掛出不忿的表情,隻是淡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那又如何?”


    王世軍遲疑了幾秒鍾,然後說道:“剛才我在那兒打轉被纏住的時候,曾經聽到過林德培和楊欣的呼喊,聲音很慘烈……”


    我眉頭一樣,轉頭看向了努爾,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疑容來。


    這林德培和楊欣都是省局行動處的負責同誌,也是李浩然李副局長手下的幹將,他們既然傳出了慘叫,便是受到了什麽攻擊,不過我們是從兩麵包抄搜尋的,按理說離得這麽遠,是不可能聽得到的啊?對於我們的疑問,王世軍解釋道:“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幻覺,不過後來想到這兒總是容易發生海市蜃樓之類的事件,就怕此處的空間和炁場架構並不穩定,會有遺漏而出,再想一想此處的傳說,唯恐是李副局長他們驚擾了海龍……”


    “哦,海龍是什麽?”


    王世軍抿了抿嘴,然後說道:“民間傳言龍穴島是龍族飲水的地方,島上有一淡水甘泉,每逢狂風暴雨,便有無數蛟龍翻滾,爭飲甘泉,我以前看過《新安縣誌》,裏麵也有記載,說順治九年七月五日,龍穴有九龍飛騰,經臣上村、臣下村,數裏而去……所謂真龍,世間已難尋覓,但是那海蛟長蛇之物,卻並非沒有,八二年的時候我剛入局裏,也曾處理過一例,所以心中忐忑不安……”


    聽王世軍說得有模有樣,我點了點頭,不由得也擔憂起來,對努爾說道:“雖說抓捕閔公子這事緊要,但倘若省局那邊再出事的話,那事情可就真的不美了。我們這邊已到盡頭,夜裏麵又沒有攀岩的工具,就不要上山了,繞過去跟李副局長他們會合吧?”


    努爾點了點頭,說道:“好,不過我們怎麽過去,原路折回?”


    王世軍搖了搖頭,獻寶一般地說道:“這倒不用,龍穴山腳下隻有一條小徑,從那裏過去,是最快的路途,我早年間曾經走過,不如由我領路,帶著大家前往吧?”


    我們都點了點頭,然後順著並不算高的龍穴山,朝著左前方走去,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幾百米,我突然停下了腳步,眯眼瞧著前方朦朧的迷霧,但見前方古榕處處,葉茂枝繁,根紮岩隙沙地,廣蔭近畝,雖經風浪催襲而始終屹立,看著頗為陰森,緩步走進前方,我突然停住了腳步,對前麵的王世軍說道:“世軍同誌,前方似乎有些不對勁啊,你確定你走過這一條路?”


    王世軍腳步不停,口中卻催促道:“快走,快走,我聽到好多人在哭喊,去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我眉頭皺了起來,而這時努爾也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麵,我扭頭過去,隻見星光之下的努爾一臉嚴肅,繃得緊緊,然後很堅決地搖了搖頭。


    此刻的王世軍的確有些古怪,平日裏他和曹聰明、陳亮都是一般模樣,那就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除了聯絡地方的時候積極一點之外,其餘時間,一點存在感都沒有,然而今天卻特別活躍,下午的時候跟我邀功,剛才又單獨行動,此刻又變得如此的詭異起來。我想起了之前的布置,我曾經讓特勤一組組內的成員負責盯梢,然而看著王世軍的徐淡定追蹤閔公子去了,這個家夥倒是一直沒有人關注……


    想到這兒,我將飲血寒光劍給拔了出來,寒聲說道:“王世軍,停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我在說這話的時候,餘光還在旁邊的曹聰明和陳亮臉上掃了一圈,發現他們同樣對此刻狀態的王世軍充滿懷疑,不知道這個同僚到底在搞什麽,而聽到我的喊話之後,王世軍終於是停住了腳步,然而卻沒有回頭,而是站在了原地,接著雙肩不停地顫抖,仿佛有一種情緒,或者力量充斥在體內,難以宣泄一般。


    我瞧出了王世軍的異常,緩步走上前去,沉聲問道:“知道我想跟你說些什麽嗎?”


    一直在顫抖著身子的王世軍突然靜止下來,用一種詭異的腔調對我說道:“陳誌程,你不信任我,你不信任我們每一個人,你一到南方省,見到我們這些舊人的那一刻,我就曉得,你一定在想——哎呀,這四個叼毛為什麽還能坐在這裏呢?他們應該死掉算了,對,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所以王奉軒死了,我至今還記得他死時的模樣,特別無助,舌頭都伸到了下巴那兒來……”


    我皺著眉頭說道:“你在說什麽?王奉軒是敵人安插在我們這兒的內鬼,而他的死,則是被殺人滅口了。”


    王世軍渾然不顧地繼續說道:“王奉軒隻是第一個,我,曹聰明和陳亮,我們四個都是不應該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的人,所以我們遲早都會死去,這隻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隻有一個辦法能夠獲得永生,那就是讓別人替我們去死——是的,隻有別人將我們的名額給頂了,我們才能夠活下來,老曹,陳亮,你們說對不對?”


    王世軍此刻的聲音已經變得無比的尖利起來,當他點到了曹聰明和陳亮的名字時,這兩個久經風雨的漢子竟然一哆嗦,直接嚇癱在了地上,無力地喊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


    這時的王世軍才緩緩回過頭來,發出了夜魈一般桀桀的笑聲來:“你們應該知道的,當日你們要是不怕死,或許能夠救得更多的人,但是你們終究還是選擇了懦弱,選擇了獨自逃生,讓自己的戰友和兄弟,獨自去麵對鮮血和死亡……”


    這時的我駭然發現,此刻的王世軍,臉上竟然長得如同一條魚一般,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從脖子到額頭,都盡是指甲大的黑色鱗片,一雙眼球宛如拳頭那麽大,散發出冰冷而詭異的光芒來,鱗片的間隙盡是濃稠滑膩的黏液,整個畫麵古怪不已,讓人覺得頗為詭異,而就在此時,癱倒在地的曹聰明就像瘋子一般跳了起來,朝著王世軍衝了過去,口中大聲喊道:“我也不想的,我當時隻是嚇壞了——王世軍,一定會你狗日的在搞鬼,我殺了你!”


    曹聰明不顧性命地暴起反擊,而陳亮則跪倒在地,恐懼地喊道:“處長,我對不起你們,求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這些天我一頓好覺都沒有睡過……”


    從王世軍和這兩人的對話中,我曉得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在那場事件中之所以能夠存活下來,或許並沒有表麵上的那般簡單,然而還沒有等我將這裏麵的事情想清楚,便瞧見衝到王世軍跟前的曹聰明被那個宛如魚鱗怪人一般的家夥給一下戳穿了肚子,接著曹聰明整個人都被王世軍給舉了起來,有一截尖刺一般的節肢出現在他的後背,傷口擴散,大堆大堆的內髒和腸子從那兒流了下來。


    星光下,高大的曹聰明被個頭隻有一米六五的王世軍給高高的舉了起來,然而此刻的曹聰明卻並沒有叫喊,而是將手給高高地舉了起來。


    當王世軍緩緩將其移動的時候,我瞧見了曹聰明的側臉,那上麵竟然沒有痛苦,而是流露出一種類似於救贖的微笑。


    他,不懼死。


    因為這世間比死亡,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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