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到了後半段的時候,我其實差不多理解了利蒼為何會跟我談及臨仙遣策的真義,以及讓這麽多法螺道場之人前來磨礪我的原因,其實最終也是要讓我能夠對臨仙遣策有著更深的理解,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為了什麽,但是我卻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終究還是逃不過利蒼的魔掌。


    到底是什麽原因,能夠讓利蒼耗費自己所有班底之人的性命,拿來給我磨刀練手?


    我沒有弄明白這裏麵的關係,然而當脖子被利蒼給掐住,高高舉起來的時候,卻艱難地笑了出來。剛剛啃過好幾個人心的利蒼麵容猙獰,顯得十分恐怖,看著快要笑岔氣的我,一雙漆黑的眼珠子裏麵閃爍光芒,寒聲說道:“你笑什麽?”


    我渾身無力,脖子被掐之後,連喘氣都顯得那麽困難,不過卻顯得很開心,大聲說道:“朝聞道,夕可死矣。這些年來我一直學道修法,卻從來沒有一日,如今天這般暢快,我手中的劍,也從未有飽飲過這麽多的鮮血,剛才我殺了多少混蛋——四十個,還是五十個?管它呢,我破的陣,亂的法,還有我融會貫通之後的領悟,都是這輩子都難以觸摸到的境界。有了這樣的遭遇,便是死,也值了,隻不過,你想我還你的臨仙遣策,怎麽還?哈、哈、哈……”


    臨仙遣策就是一股輕靈之氣,它在我的右眼之中,根本不能為別人所用,利蒼想要回自己的東西,難道還能將我的眼睛給挖下來不成?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莫名解氣,利蒼倘若曉得自己費盡周折,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不知道會不會將肺給氣炸。


    我哼聲不語,冷笑連連,而利蒼也不與我計較,將我給重新扔回了那一堆死人裏,又從旁邊拉過一具屍體來,一屁股坐在了那人的胸口處,與我對坐,平靜地說道:“怎麽還,這個另講。說句實話,我也是在接到程楊教授的信息之後,才開始了解你的,這才曉得你居然已經是當今道教茅山宗的開山大弟子,而且還是朝堂之上殺戮同道的代言人,沒想到啊,連魔尊您都接受招安了,這讓我著實詫異?”


    “魔尊?”我哼聲冷笑道:“利蒼,你要殺便殺,我保證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又何必跟我擺故事、講段子呢?”


    “咦?”利蒼皺了一下眉頭,看我說得並不是假話,便有些奇怪了,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遲疑地說道:“不對啊,按理說魔尊返世,過了十八歲,便能夠自然覺醒了,怎麽你好像一副什麽都不知情的樣子?小子,你到底是誰?”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試探著說道:“你的意思,是我本來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返世重修的,隻不過一直沒有覺醒本我,對不對?”


    利蒼是兩千多年前的老鬼,雖然他大部分本事都在臨仙遣策之上,不過能夠從那個輝煌的年代存活至今,光這一份眼界都遠比這個時代的我們開闊許多,而他的話其實也印證了我這些年來的猜想,那就是我應該為某位惡人的轉世,要不然也不會獲得這個世界的憎惡,也不會有著十八劫,以及種種離奇之事,而曾經屢次三番的李道子也曾經對我說過,倘若我覺醒本我,出手犯惡的話,他會親手將我給幹掉。


    對,是親手,當年的李道子是因為誤會我是他的某位老友轉世而出手相助,後來確實希望將我給引入正道之上,才不惜以性命相救,所以我若負他,他必回親自出手,索我性命。


    那麽問題來了,我靈魂之中的本我,到底是誰?


    這個答案一直困擾了我很久很久,有時我會想如果我弄清楚了這一點,說不定就不用等到十八劫完畢,就能夠過上正常的生活了,不過卻沒有人肯告訴我,我師父不會,李道子不會,而說不定這個利蒼能夠給我一個答案。


    然而就在我滿心期待地看著利蒼之時,這家夥臉上卻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哈哈大笑道:“你也有今天,難怪我上次看到你的魔尊護法居然跟了別人,而不是陪在你的身邊,原來連它都曉得你背棄了自己的大道,被那幫帶翅膀者給引上了歧路去。原來如此,那麽,魔尊,既然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覺醒,那麽這一副好皮囊,不如就便宜我了吧?”


    利蒼沒有講出他口中的“魔尊”到底是何許人也,然而卻點出了另外一個角色,也就是“魔尊護法”,聽到這個久違的詞語,我腦海裏轉了幾個彎,方才想起他講的,應該就是胖妞,那個陪伴著我成長的神秘小猴子,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了,詫異問道:“背棄了我?你又見過它麽,是彌勒?”


    利蒼一雙眼睛開始散發出了貪婪的目光,舌頭在嘴唇上麵舔了舔,身子微微前傾,一口人肉的酸氣噴在了我的鼻子上,讓我差一點就要嘔吐了出來,而他聽到我談及了彌勒,也不由得一愣,含笑說道:“沒想到你也認識他啊?很不錯的小子,強大的執行力和深沉的計謀,使得他或許能夠超越這世界上的很多人——最重要的是他很神秘,有讓我看不透的東西,是個讓人尊敬的對手!”


    他的手再次摸到了我的脖子上麵來,呢喃說道:“他很可怕,真的很可怕。將臨仙遣策奪回來之後,我下一個要殺的人,一定是他!”


    我渾身無力,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了,無力地看著利蒼說道:“還,怎麽還?”


    利蒼已經將額頭頂到了我的腦門上來,兩人幾乎零距離,雙眼對視,他噴著腥臭的氣息笑道:“你的腦子反應真的有點兒慢,這事兒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件難事,然而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啊——你也不想想,從先前的那具身體,到程楊這個活死人,我可曾有過排斥反應?身體對於我來說,不過就是一間房子而已;恰好,你這房子不但是天生魔體,而且還有這臨仙遣策在其中,你啊你,沒有悟道,可惜了這優異的條件了……”


    聽到利蒼的這一番話,我才豁然想起,我剛才所得意的一切,在利蒼看來,這都不是事兒。


    他並不需要將我的眼睛給挖下來,因為這眼睛便是他自己的眼睛,他隻是將我的靈魂給扼殺了去,然後自己進駐而來,那便萬事皆休了。


    這具身體依然還在,他甚至還可以冒充我的身份,成為茅山的大弟子,成為特勤一組的組長,甚至還可以跟小顏師妹一起卿卿我我,然而這世界之上,卻再也沒有我陳誌程這麽一個人,就像鳥兒飛過天空,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世間在無陳誌程。


    一想到這樣的結局,我的心髒驟然緊縮,拚盡所有的力氣,大聲喊道:“不!”


    我一邊憤怒嘶吼,一邊拚命伸出手掌,朝著麵前這魔鬼抓去。


    我這一抓,用上了煉妖壺觀術,然而我這慢如蝸牛的反抗在利蒼眼中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然後將半根舌頭嚼爛,一口熱血碰到了我的雙眼中去,結果我便感覺耳邊一陣洪鍾響起,全身宛如遭到雷擊,接著眼前的世界一片鮮紅,那血淋淋的紅光將我的整個世界給侵蝕了,然後渾身冰冷,有一股強大的意誌降臨到了我的身體裏。


    額頭、鼻子,以及唇,通過這種點對點的接觸,附身於程楊老匹夫之上的利蒼開始將自己的意誌轉移了過來,這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情形,籠罩而下的利蒼神識就宛如平地刮起肆虐的龍卷風,將我的意識給吹得七零八落,我眼中的世界一片紅,而意識的戰場上卻也是全麵潰散,節節敗退,根本就抵擋不住利蒼的覆蓋。


    在意識的海洋之中,黑暗將我整個人都給吞沒,我仰望著血色天空,感覺漫天風沙吹落而下,我有可能沉落海底之後,便永遠都難以蘇醒過來。


    人隻有真正到了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方才會想起這世間所有的美好與不舍,無數人物從我的思維中走馬燈一般地出現又消失,父母姐姐的親情溫暖、兒時的小夥伴,清冷的五姑娘山上,青衣老道和一狐一猴,以及岩壁之上的老鬼……所有的一切,以及茅山頂峰之上,一個謫落凡間的小美女,和她那宛若夕陽一般溫暖的笑容……


    這些所有的美好開始往天上飛速遁去,一個蒼老而凶厲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裏麵不斷晃蕩:“天啊,我看到了什麽?這簡直就是一具完美的軀體,居然還有道心種魔這樣的奇功——撿到了!小子,身懷重寶而過鬧市,你還真的是不知人間險惡啊,哈哈……”


    利蒼的狂喜讓我絕望,而我則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逐漸淪喪,腳下仿佛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我飛速地往下墜落,世間的一切,都離我是那麽的遙遠。


    我要死了麽?


    意識喪失的最後一刻,我問自己,卻聽到一道充滿了無上威嚴的聲音充斥了大地:“鼠輩,猖狂個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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