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不久,再次與南南相見,他依舊是躲在暗室之中。在跳躍的燭光映照下,他認真聽完了我對於楊劫的描述,然後點了點頭,說道:“他的選擇並沒有錯,既然這個世界都覺得他是異類,與其迎合別人的期望出現在陽光之下,還不如一個人獨享寂寞的滋味,更來得自在許多。”


    同類型的人似乎更容易惺惺相惜一些,也比較會懂得對方的想法,南南固然如此。而楊劫,在英華真人和小顏師妹她們的描述中,我也曉得是一位修煉中的天才。


    西方有一句俗語,叫做上帝為你關上了門,必會給你打開一扇窗戶,這事兒也應在了楊劫身上。


    我聽說楊劫對於茅山並不盛行的五行遁術最是擅長,對於金、木、水、火、土這五色元氣的運用甚至比許多入門多年的師兄師姐還要精深。近身搏殺術和小擒拿手也是一絕,如此說來,英華真人倒是收了一個好徒弟。


    南南並沒有給我做麵具,而是叫來了馬爺,吩咐兩聲,接著馬爺從地下室封存的鐵箱中拿出了一個滿是灰塵的盒子來。南南遞給了我,告訴我這是他爺爺於墨晗留下來的遺物——影子麵具。


    這麵具曾經是一位南方著名高手央求於墨晗大師定製的,隻可惜後來被於大師知曉這件物品其實是那高手受了日本人的委托,專門給一位忍術大師下的訂單。


    日本人曾經在半個世紀之前,在金陵這個六朝古都犯下過滔天大罪,於墨晗大師是經曆過那一場災難的,故而心中對於我們這個一衣帶水的“友邦”,充滿著無比的仇恨,當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憤然地中止了交易。他當時本來想將這麵具給直接砸了的,然而這件作品終究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幾件代表作之一。下了幾次手,都狠不下這個心思來,於是就一直存留到了今日。


    正所謂“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於墨晗大師的這件作品雖說價值無可估量,但是南南卻是個十分任性由心之人,他既然覺得楊劫不錯,便也不會有半點舍不得。


    器有歸屬,這是一件十分讓人歡悅的事情,隻有落在能夠讓它發揚光大的人手上,方才不算是辱沒了匠人的手藝。


    我打開了這塵封的盒子,瞧見裏麵卻是一片如絲的霧紗,輕輕捏了捏,感覺軟中有硬,硬中有軟,材質十分古怪,卻聽到南南介紹道:“這影子麵具采用了煤石之精、十年罌粟花、二十年桑蠶樹、曼陀羅花、迷幻鼠尾草等多種特殊材質與金絲調和而成,繪以符籙,製成之後,帶在臉上,便能夠隨意模擬他人的臉孔,也可以將自己整個頭顱融於黑暗之中,你且記住一句咒文,給楊劫之時,說與他聽。”


    南南將這影子麵具的使用咒訣告知於我,然後揮手送客,也不談任何報酬之類的,這事兒讓我有些不適,出來的時候找到馬爺,談及了酬金的問題。


    對於我的說法,馬爺苦笑著說道:“南南既然說是送給了你,我若是背著他收你的報酬,這事兒若是讓他曉得了,我如何使得?”


    我看著周圍的環境,覺得多少也盡一份心意,如此推說幾句,我想起一事,從八寶囊中掏出了一根從天山神池宮中拿出來的黃金簪子,遞到他手上,說這便算是酬勞了。馬爺接過來,一開始還推辭,結果仔細一打量,雙眼立刻瞪得滾圓,問我這東西的來路,我也不能多言,指著西北方向。


    馬爺也是一位手藝人,自然曉得其中的妙處,盡管這簪子不過是一件裝飾品,並無法器之姿,但是卻也能夠從中瞧出許多奇妙來,左右一看,愛不釋手,兩人稍微一聊,當得知我手上有大量“那個地方”出品的精巧首飾準備變現的時候,他提出了一個建議,告訴我倘若是拿到普通的珠寶店去典當,所得的不過就是本身的材料錢,而如果能夠拿到專業的機構去處理,不但能夠變現出大量的現金來,而且還能夠物超所值。


    我本身對於金錢的欲望並不是很重,也沒有太多安逸生活可以貪圖,不過當初之所以花費大量的貝幣用來采購這些財物,最大的願望,就是手上能夠掌握一筆來路清白的資金,然後能夠幫助一些需要的人,比如說努爾一直掛念的西熊苗寨,比如說我那些故去戰友的家屬,比如我曾經想幫而無能為力的人們……


    聽到馬爺的提議,我自然很感興趣,仔細一聊,方才曉得他所說的那個機構,便是我所熟悉的慈元閣。


    說起慈元閣,我之所以下決定去天山祖峰,還有那閣主方鴻謹的一份功勞,不管這事兒是他有意的,還是無心的,我都得領他一份人情,故而並不排斥這件雙方互惠互利的事情,另外慈元閣與天山神池宮的接頭人黑鴉被我斬殺了,他們想要重新開辟商路,必然也不會給我作價太低,所以點頭應下這件事情,拿出三件比較精美的首飾,讓馬爺幫我聯係一下慈元閣的人,他們倘若是有意,自可以到華東神學院找我談。


    這邊的事兒談妥之後,我便也不在金陵久留,而是帶著南南贈送的影子麵具,與招生辦的同誌一起出發,前往下一個基層學校進行生源選拔。


    從元宵節過後一直到三月份開學初,我一直都在外地奔走,短短的時間裏跑了七個省市十來個基層學校,終於從龐大的生源中挑選出了四十多名學生來,而這些學生則將作為華東神學院新一代的重點班,承載著華東神學院邁向國內一流專業學府的重任,而他們之中的一部分人,則將會在兩到三年的集訓營中嶄露頭角,甚至有可能成為集訓營的新星,直接進入中央,然後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美好的願望,在此之前,他們都懷揣著中大獎的興奮心情,從華東各省市坐著學校免費提供的火車,扛著大包小包而來,麵對著新的環境,心中充滿了忐忑。


    二月末,我帶著一身風塵返回了華東神學院,再次見到了魂牽夢縈的小顏師妹,瞧見她美麗臉龐上麵展露出來的笑顏,便感覺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雖說我與小顏師妹之間純潔無暇,但是分別了這麽久,再一次見麵,難免有些心急,總想著能夠單獨在一起,好好地說些貼心的話兒,不過瞧見了她那平淡溫婉的微笑,激動的我立刻感到了一陣平靜,想著就是這種相視一笑的淡然幸福感,方才是我一直所追求的東西。


    我愛著她,她愛著我,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兒麽?


    回到學院,還沒有跟小顏師妹說兩句話,我便被英華真人叫到了辦公室匯報這一個多月的諸多事宜,我將準備好的學生資料一一擺在她麵前來,然後如數家珍地講起了我對這些孩子的看法和期望。英華真人對我大部分的工作都還是比較滿意的,唯一當我指出這裏麵的所有學生中,最受我看好的、能夠有大出息的,便是那個叫做林齊鳴的小胖子時,楊師叔表示了十二分的不理解。


    她瞧著學生檔案上麵那張人畜無害的憨厚臉孔,怎麽看都覺得這個一身贅肉的家夥沒有我說得那麽玄乎,我也不急於解釋,而是讓她過兩天,在下這個結論。


    然而過兩天,當英華真人真正見到了真人之後,依舊表現出了一肚子的不理解來。


    我依舊不解釋,而是對張勵耘講了一句話,說這人懷才就如同懷孕一般,時間久了才能夠看得出來,乍一眼看去,這小胖子平淡無奇,怎麽都像是走後門進來的,不過我倒是很期待他的表現讓所有人嚇掉眼鏡的時候。


    三月初開學,這一屆臨時被選拔出來的重點班第一課,由我親自出馬。


    課堂上麵,我沒有講如何練氣,也沒有說如何修行,而是給所有人都講了一個故事,一個招生辦老師在某個基層院校招生時,碰到了一個蹲在電線杆子下麵看螞蟻搬家的故事。


    我講得很認真,把當時的對話隱去雙方的姓名,和盤托出,然後動情地堂下的所有學生說道:“那個孩子告訴我,他不想學武,不想修行,因為學出來了,隻能去當保安,做門衛,給人當保鏢,生活艱辛,低人一等,還不如開挖掘機賺錢。那麽我想告訴你,在這個班級裏,今後將會出現無數的大人物,你們之中的一些人,將能夠成為無數後輩敬仰的大人物,昨日的黃埔軍校,如今華東神學院,都將永遠是一個傳說,而我可以給在座的所有人保證,當你畢業了,你也將是傳說中的一部分!”


    我慷慨激昂地說著,完畢之後,輕輕地問了一句話:“少年們,告訴我,你們想與我同行,去追逐這個夢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麽?”


    “想!”


    堂下一張張年輕的麵孔精神煥發,異口同聲,掌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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