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津液自舌苔之中孕育而出,含龍虎,保送中黃庭之中,隨元氣上升而朝於心,積之而為金水。舉之而滿玉池,散而為瓊花,煉而為白雪。


    一縷神魂從心中提起,無為之性自圓,無形之形自妙,變化無窮,隱顯莫測,自升天際,而又垂落下來,俯天而望,遙遙注視著江邊這個盤腿之人,我能夠瞧見自己,非眼觀。乃心觀,心之所見,更類真實之本我。


    行功至此,等候多時的我一直以來跨越不過的鴻溝,在此刻變得微不足道。


    抬腿跨過,便能夠見到泥丸宮中的本我,歸伏本宮,神未壯健,如嬰兒幼小。渾渾噩噩。


    世間能識本我者,能有幾人,然而泥丸宮之中的本我,卻並非唯一,而是兩個。


    一人如我,眼觀鼻、鼻觀心,盤腿而坐。雙手合十,眼眉肢體如同幼兒;另一位卻是一尊頭上雙角的魔神幻影,遺世獨立。遙遙地朝著我的方向看來。


    它瞧著我,嘴角處浮現出了一抹冷笑。


    這人,便是伴我出身的心魔吧?


    戰神蚩尤!


    跟我想象的並不一樣,那魔神幻影,並不威嚴,肉乎乎的,反倒顯得有幾分可愛,不過與它外貌所不同的,是那眼神,冷酷地讓人心中發涼。


    泥丸宮中,兩人對望,而外麵的我,已經將那煉製多年的碧羅魂珠掏了出來。雙手結印,開始念咒。


    那魔神幻影瞧著我,冷冷地說道:“你想把我安置在那靈胎珠子裏?”


    這是我第一次用內視觀心的方式,與這個相識多年的心魔對話,在它開口之後,我莫名就是一陣心虛,不過與它冰冷的眼神對視,心中不由得升騰出一股怒意來,同樣冷聲說道:“對!”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心魔的臉上一陣扭曲。


    它幾乎化作了虛無。


    幾秒鍾之後,這影像卻是又凝固了一些,然後朝著我寒聲說道:“真想不到,你居然是這般冷酷而無情的人,甚至連一點兒感恩都沒有。若是沒有我,你早就死了八百回,到了現在,你居然想要把我給驅逐了?”


    聽到心魔的抱怨,我莫名地動搖了一下,不過還是穩住心神,對它說道:“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不過也不是什麽高尚者,絕對不可能留下你,而把我給毀滅了去。”


    似乎有些心虛,我還補充了一句道:“這並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我的親人、妻子和女兒……”


    這話兒一開始還是為了彌補我內心之中的負疚感,然而說到後麵的時候,我卻變得堅定起來了。


    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


    我若死了,或者失去了神誌,很難想象得到我的父母、姐姐、小顏師妹和我家那可愛的包子,到底會變成什麽模樣。


    她們會被人欺負麽?


    她們會死麽?


    我不能容許任何人傷害到她們,這是我作為一個兒子、丈夫和父親的堅持,而心魔蚩尤則是我此刻最大的磨難,我若是被它奪去了神誌,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我心裏麵在想什麽,心魔蚩尤其實都知道,它望著我,臉色變得越發寒冷:“沒想到,你也和那些家夥一般,如此的寡情薄意,算我看錯了人……”


    我苦笑著說道:“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麽?”


    “怎麽沒有?”


    心魔蚩尤一手指天,冷然說道:“你可以拋棄掉所有束縛你的東西,選擇與我合作,一如我們之前一般。如果你能夠聽我的話,配合我,我可以向你保證家人的性命,你說如何?”


    說實話,這話兒聽得我一陣怦然心動。


    真正領教過心魔蚩尤力量之後的我,是很難忘掉那種宛如毒品一般快感的,看著那些仿佛不可能逾越的天塹,在它的幫助下隨意跨越,無論是康克由,還是彌勒,都不在話下,這種天下第一的感覺,讓人實在是留戀不已。


    隻是,這樣的蜜糖背後,絕對會有苦楚。


    我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心魔蚩尤到底想做什麽,一直都是我所擔心的事情。


    並不是我害怕它取代了我的意誌,而是我擔心它想要做的事情,會很恐怖。


    恐怖到危機所有我所熟悉的人和物。


    沉默,沉默了許久,心魔蚩尤終於抬起了頭來。


    它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緒,而是露出了張狂的笑容來,衝著我冷笑道:“當年的我,差一點兒就打敗了黃帝那個偽君子,奪取了天下道統,沒想到三十四層天居然降下九天玄女那婊子來,把我的大計給破壞掉了,而且還將我禁錮在深淵沉淪。我現在回來,就是要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開啟人道至尊,重返三十四層天,殺出一片天地……”


    “什麽是三十四層天?”


    心魔蚩尤抬起了頭來,長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回憶,又仿佛在感歎:“那是這無盡世界的起點,也是茫茫宇宙的終點——在那裏,有著男兒的夢啊……”


    伴隨著心魔蚩尤的感慨,我平靜地說道:“盡管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曆史從不倒退,既然已經發生,那就願賭服輸,我不願意為了你的野心,讓所有人,都為你而陪葬!”


    及時是蚩尤全盛時期,都被人戰於涿鹿之野,四分五裂,更何況是這末法時代呢?


    再來一次,也不過是失敗的結局而已,根本蹦噠不了什麽。


    我沒有再多話,而是循著那早就已經凝練純熟的法門,祭出那碧羅魂珠,吞入神府,使其具備了強大的吸力,將心魔蚩尤的魔神幻影,給扯入其中。


    盡管心魔蚩尤能夠明了我所有的想法,但是這一下,它卻並沒有預料得到。


    人心叵測,再厲害的人,都不可能明了世事。


    轟!


    煉製多日的碧羅魂珠在這一刻發揮了巨大的威力,恐怖的吸力出現在泥丸宮之上,我的神誌,隻有本體守護,不受其擾,而心魔蚩尤的魔神影像,卻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的迷離起來。


    望著幾乎接近虛無的心魔蚩尤,我整個人都變得恍然若失。


    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我真的需要將這個曾經幫助過我無數次的家夥,給清除出去麽?


    失去了心魔蚩尤的幫助,我會不會就不再是我?


    我或許會被王新鑒殺死……


    或許,會……


    無數的可能性浮上心頭,在那一瞬間,我莫名地就是猶豫了一下。


    而就這麽一下,卻給了心魔蚩尤一個絕佳的機會,它突然朝著我猛然撲了過來,將我給緊緊抱住。


    兩個神識,在這一刻,生死不分離。


    啊……


    我變得無比痛苦,因為此刻的我已經分成了兩個的我,一個是控製我身體的意識,一個則是那個被心魔蚩尤給抱住的本我,這種意識的割離讓我變得痛苦萬分。


    而更讓我痛苦的事情是,碧羅魂珠吸納分身迫在眉睫,而倘若沒有神識灌入,就會變成廢物,不再存留。


    我錯過了時機,僅僅隻是剛才的那一個猶豫,就讓心魔蚩尤抓到了機會。


    眼看著碧羅魂珠的靈性即將喪失,我不得不按照當初海常真人曾經教過我的煉神三分功,分離出一縷神識,朝著那碧羅魂珠注入進去。


    潛意識中,這是我留下來的最後一個備用方案。


    轟!


    嗡……


    巨震之後,又有回響,這一次,月亮從浮雲之後露出了眉頭來,星光璀璨,而所有的感悟與機遇,都在此刻消散了去,我已經不能夠再內視泥丸宮,隻是朝著心中感歎道:“我不應該心軟的,沒想到堂堂戰神大人,居然也會這種玩弄人心的手段!”


    聽到我的譏諷,那心魔蚩尤緩緩傳出聲音道:“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這話語之間,卻是有幾許得意。


    我喪失了擺脫心魔蚩尤最好的機會,氣惱地躺在了地上,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晦暗,但是回想起來,倘若我將它注入碧羅魂珠,必然控製不住。


    而這碧羅魂珠一旦逃脫了我的掌控,化成了分身,便成了真的蚩尤。


    盡管這分身的修為遠不如我一般,但是憑著它的能力和手段,幾年之後,恐怕這世間,再無敵手。


    就算是我,也絕對會被那個時候的它給殺掉。


    而此刻,我作為心魔蚩尤的封印,將其鎮壓,反而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自我安慰著,而就在這時,突然間心念一動,背下突然有一樣東西在拱著我,像是蟲子,癢癢的,而幾秒鍾之後,我猛然一躍,朝著前方撲去,差一點兒,卻是跳入了江水裏。


    回過頭來,我瞧見了一副極為詭異的場景。


    草地之中,有一個小黑點,它在我的注視之下,一點一點,像吹氣球一般的膨脹了起來,幾秒鍾之後,竟然變成了一個人類的小男孩兒。


    它在男孩兒的模樣,隻停留了十幾秒鍾,緊接著,這人仿佛電影鏡頭一般地快速成長。


    幾分鍾之後,一個男人站在了我的麵前。


    他有著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南無袈裟理科佛、 說:


    兩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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