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琴弦突然斷裂,就像某種隱晦的暗示。終究是山河破碎,雨打浮萍。可生性溫和的晏溫,就是到了這種時候,情緒也依然是極為內斂的。“這場的情緒不是很好把握,”嚴華給沈曜講戲,拍了兩個月的戲,他早已經發現了沈曜是沉浸派,但又不希望他沉浸得太過,就有意引著他聯係自己實際經曆找感覺,“你有過類似的體會嗎?琴弦斷的那一刻,你感覺到的不是難過,不是惋惜,相反,你很平靜,是一種向現實妥協了,認命了,很無力的那種平靜。所以這種時候,你的情緒不能外泄太多,可又得讓人感覺得到,不能覺得你就是癱著張臉冷冰冰的,毫不在意。”類似的感覺沈曜倒是有過,他又不禁回憶起了當初和花熠分手那天,他在他們一起住的那個房子裏,靠坐在門邊,給花熠打了整整一天電話都沒 有得到回音的時候。打到最後,沈曜的感覺就像是嚴導說的,是已經認命了,對現實無力的平靜,他覺得心裏甚至已經無波無瀾,可偏偏就是連動一動腿,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那個晚上,他靠坐在門上,抽了一夜的煙,眼睜睜看著天色越來越沉,又越來越亮。隻不過現在光是找到感覺還不夠,他需要通過外界的表現,比如麵部表情或者肢體語言,讓別人也同樣感覺到這種情緒。這就不那麽容易了。沈曜深吸口氣,點了點頭,“我試試看。”仔細看了他一眼,嚴華注意到他已經入戲了,便沒再多說,朝場記打了手勢。場記打板:《殘燈末廟》第八百九十二場,一鏡一次!裝潢典雅的小院裏,身著月白色長袍的儒雅王爺,正坐在石凳上彈琴。他眉心微皺,唇角抿成一條直線,撫琴的動作卻越來越快。琴音淒涼孤寂,宛如哀鴻呻鳴。突然,琴弦斷裂了一根,直直飛了出去。沈曜下意識起身,想往前邁步。“卡!”嚴華底氣雄渾的嗓音傳過來,“不對!平靜!無力!你別霍然起身,站得那麽有氣勢!”沈曜抿了抿唇,點頭坐了回去。道具組重新把琴弦撿回來安好。場記再次打板:《殘燈末廟》第八百九十二場,一鏡二次。王爺撫琴,琴弦斷裂。沈曜眼波微動,人卻還坐在原位。“卡!”嚴華又喊了停,“情緒不夠到位,鏡頭裏看著太冷漠。”沈曜沒說話,等場記打板。:《殘燈末廟》第八百九十二場,一鏡三次!......“卡!”一鏡四次!“卡!”一鏡五次!“過了,下一鏡!”僅僅一個琴弦斷了的鏡頭,嚴華就“卡”了五次,足見他對鏡頭,也是對沈曜的要求之高。在場的工作人員都跟著鬆了口氣,其實前麵兩遍,他們看著都覺得已經很好了,可嚴華還是不滿意。大家都怕嚴導再“卡”下去,沈曜就要自閉了。誰知道喊了“這鏡過”,沈曜在原位坐了兩秒鍾,眉心皺了皺,起身看向嚴華,朝他示意,“嚴導,還能再來一遍嗎?我覺得我能演得更好。”工 作人員們都倒抽了口涼氣,嚴華看了看他,眼底劃過絲讚許,沒回答,直接朝場記打了手勢。場記第六次打板。沈曜坐在石凳上,彈琴。他的音樂天賦是天生的,這種古琴以前沒怎麽彈過,可真的上手了,沒用兩天就能彈出曲子來。現在沈曜彈的就是最後成片中的曲,聽得在場的人無不斂眉凝目。這水準,根本不需要後期配樂,直接現場收音都行。他越彈越快,指尖力道愈大,琴弦突然飛了出去,發出一聲刺耳聲響。沈曜沒有動,甚至沒有抬頭去看,隻是怔怔垂眸盯著手下的琴。近鏡頭特寫他搭在琴上的手,手指微微顫動一瞬,就像是失了所有力道,垂落下去。鏡頭上移,拉近。沈曜垂著的長睫毛之下,突然滑出一滴淚來。隻有一滴,很快就滴落了,要不是睫毛泛起濕潤,甚至會讓人覺得剛剛那滴眼淚是自己的錯覺。可就是這樣一滴眼淚,卻讓看見的人無人不動容。不得不說,這遍出來的效果,確實比上一遍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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