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燃往冰箱旁一靠:“這些天我都身在城,那邊我有一處房產,填的是江畫的名字,這件事還沒公開過。”一旦借他人之口“被公開”,江畫的生日上,其伴侶精心布置豪宅並贈與愛人,感情破裂便反轉成寵愛。不到一刻鍾,許沉河就做好了兩大碗酸湯掛麵端出去,顧從燃坐在餐桌旁,把手機遞給他看:“解決了。”一方麵,江畫工作室白底黑字的聲明蓋章澄清,另一方麵,公司的營銷號“扒出”炫燃娛樂老總在城購下的房產,昨天隻身在城豪宅附近出現,今天一下機就前往“江畫”住處,豪宅送給誰一目了然。顧江二人情感破裂的謠言一觸即潰,許沉河放下手機,用勺子攪渾麵湯:“以後我還是不做直播了,說多錯多。”“這次錯不在你,”顧從燃抬眼撞上許沉河飄來的視線,“怎麽,還真剝奪我認錯的機會了?”其實許沉河想的不是這茬,他知道近來顧從燃的心情並不好,由於江畫的生忌和死忌而冷落他也是常理之中的事,他犯不著為吃一個已死之人的醋把罪怪到顧從燃頭上。“事情都解決了,就不糾結誰對誰錯了。”許沉河往嘴裏送進一箸麵條,“顧總心情不好,也別再想那些揪心的事了。”事情澄清前,有不明真相的網友指責顧從燃不陪江畫過生日,事實上許沉河並不想讓顧從燃接觸到這些言論。他懂對方獨自前往城的難過,也明顧從燃購買那幢海邊豪宅的用心。最希望和江畫過生日的人隻有顧從燃,但那早已變成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三年前江畫葬身的那片海是顧從燃不敢麵對的事實,更是他不願忘記的執著。所以要在特殊的日子裏,住在向海的臥室聽著海風的聲音入睡,黎明將來時看著太陽從海平麵升起,幻想做任何事時那個十年的戀人一直都陪在自己身邊。這是許沉河某次在顧從燃的懷裏快要入睡時聽到的來自對方的絮叨。晚上顧從燃留宿在浮金苑,因了各種消極情緒,分別多日的兩人都不太有興致做/愛,甚至同睡一張床都沒有肢體觸碰。還有幾分鍾就到十二點了,許沉河關掉手機,轉個身側躺著麵向顧從燃:“顧總,你明天有工作忙嗎?”顧從燃惦念著江畫,無暇分心思考:“不確定,得問問周特助工作日程。”“哦,那需要我喊你起床嗎?”許沉河掩蓋著聲音裏的失落。一扭頭,顧從燃對上許沉河在夜裏暗沉的雙眼。他貼過去,摟上許沉河的腰,埋頭輕嗅對方發間的芳香:“喊吧,你在的話我不用調鬧鍾。”該十二點了,六月的最後一天剛剛開頭,沒有鍾聲,也沒有祝願,許沉河回應顧從燃的擁抱,弓身鑽入他懷中,在顧從燃的左胸口親了親:“嗯,顧總好夢。”一夜無夢,第二天許沉河起得早,窩在廚房給顧從燃做蘑菇意麵和紫薯蛋卷,再進臥室掛起窗簾,撲到床上把顧從燃叫醒。送顧從燃出門時,許沉河不死心,立在玄關問:“今晚你在哪裏吃?”“你要給我做節目上的舒芙蕾鬆餅嗎?”顧從燃靠著櫃子問。許沉河立刻點頭:“沒問題,我還能做黑巧蛋糕。”顧從燃意興闌珊道:“行吧,我下了班過來。”驅車離開浮金苑,顧從燃先回秋池山莊換了套衣服,再喊了司機載他回公司。周特助早在工位上候著他,不在公司的這些日子,顧從燃堆積了太多工作,財務報表的核算、各種合同的審查、新簽藝人的分派等等,顧從燃一見辦公桌上撂了幾棟高的文件就頭大。“顧總,原定於今晚的飯局我給您推了,今晚您可以空出時間”周特助的話被截斷,顧從燃拉開靠椅坐下:“什麽飯局?”“上次有個網劇向炫燃發起投資申請,您說編劇組不符合期望值,暫時沒有投資意願。”“行,推了沒事。”顧從燃把眼鏡架到鼻梁上,隨手拿起放在最上麵的文件打開。周特助想把被打斷的話說完:“對,所以顧總您今晚能空出時間了。”顧從燃用筆帽往上頂了頂鏡框:“空出時間幹嘛,這些工作還不夠我忙活到深夜嗎?”“您沒有別的打算嗎?”周特助問。從浮金苑出來前顧從燃就興致缺缺,這會兒麵對阻擋視線的文件更是連吃許沉河做的甜點的興味都沒了:“打算麽,加班吧,記得幫我的咖啡加糖加奶。”沒思考周特助臨帶上門出去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顧從燃撐著半邊額頭,強行將精神投注在紙上的數據中,核查後簽上自己的大名。他夢見江畫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能影響到他一整天的工作。昨晚的夢更是要命,他夢回少年時,在高考結束的夏天,江畫在校道上笑著朝他揮手:“未來的路我想重新選擇了,我們分開走吧。”顧從燃想抓住他,卻如何都穿不破陽光為江畫圍起的屏障,他很慌:“什麽意思?你不跟我一起了嗎?”恍惚中,江畫身上的藍白校服變成了休閑的打扮,被名牌包裹的江畫笑容不再出彩,鍍上了世故的冷淡和深沉:“顧二二,我想重新來過了,不當明星,也不找我家人了。”江畫從不叫顧從燃本名,顧從燃追他的時候他愛喊對方顧二人,後來在一起了,他便一個勁兒地當著所有人的麵喊對方“顧二二”“顧二二,不許抄作業。”“顧二二,眼睛瞟哪呢,你對象不夠好看嗎?”“顧二二,今天體測1000米你跑慢點等等我。”“顧二二,我好愛你啊。”這世上也隻有他這樣喊。“那我呢?”顧從燃靠近一步,江畫的身子就透明一個度。他不敢再接近了,停在遠處問,“連我你都要舍棄嗎?”鋪滿陽光的寬闊校道乃至周圍的場景全變了,變成一望無際的海,江畫站在浪花席卷的海中央,海水淹沒到他的腰際。他衝岸上的顧從燃晃起手臂,是告別的姿勢:“別再想我了。”江畫快要和海水融為一體,顧從燃抬腳邁不出步伐,他像流失了全身的力氣,隻餘下本能的叫喚:“江畫,別走!”巨浪拍打而來,轉眼江畫被卷入了海裏,顧從燃驚惶醒來,他伏在辦公桌上,竟把昨晚的夢又做了一遍。本就緊湊的工作時間因這一覺變得更不夠用,顧從燃用筆敲敲額角,喊周特助進來換掉放涼了的咖啡。年少時顧從燃不是個在學業上有效率的人,效率這東西還是他在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後才學會掌握的。以前是有努力的方向,現在是因為坐在這位置上不得不扛著的責任感。桌上這一堆工作也不是非要集中在今天內完成,但既然早上計劃過今日加班也要做完,那他哪怕通宵也不會把工作留到明天。窗外天幕漫過流雲烈日,黃昏時天空尤其漂亮,層層疊疊的雲像鋪排了天使的羽翼,隨著夜色的來臨而融化漸淡。周特助數著時間敲響顧從燃辦公室的門,問:“顧總,要幫您訂晚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