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對方騙過太多次了,當顧從燃深情地對他說著好聽的高級情話,或是為了挽留他而做出令人動容的舉動,他都潛意識認為對方不過是把以前的事重複上萬遍。然而現在看著顧從燃痛苦的身影,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出錯了。護士來查房時,顧從燃才從地麵爬起來躺到床上,傷口有點滲血,護士幫他處理好換上新的紗布,又叮囑了幾件事,出去時為他帶上了門。買回來的早餐被好心的護士撿起來放在櫃子上,顧從燃此刻卻了無胃口,無神地凝視著小窗外的走廊,期待看見許沉河返回的身影。日高日落,中間還下過一場小雨,顧從燃的希冀像一支墨水用盡的鋼筆,筆尖再如何用力也無法傾訴自己的心事。遠處的天空漸染成深藍,今天沒有晚霞,縹緲的幾片雲浮著使人心情低沉的淺灰。顧從燃立在窗邊打電話,與夜店老板協商賠償事宜,通知周特助若發現網上有傳不利的偷拍視頻就立馬壓下去。手機電量告罄,顧從燃歎一聲,覺得他就是自作自受的典型教材。沒開燈的病房被漸深的天幕潑成灰暗,他聽見房門推開的聲響,以為又是護士來查房,一回頭,走廊外投進一小塊光,而光線集中的區域,是許沉河站在那裏。第92章 你腦子灌水了“啪”一聲,許沉河拍亮燈光,提著幾個袋子進來,也不打招呼,反手合上門徑自走到茶幾旁放下東西,平穩地端出個保溫盒擱病床支起的小餐桌上。回頭正要喊人吃飯,許沉河一眼瞥見顧從燃嘴邊叼著的煙,進門前還告誡自己遇事要心平氣和,這會兒火氣衝上來誰也攔不住。他幾步上前抽走顧從燃的煙扔垃圾簍裏,嗬斥道:“醫生沒提醒你手術後戒煙戒酒嗎?”顧從燃還沉浸在對方來看他的喜悅裏,被斥責了也樂在其中:“沒點燃的,就是咬著做做樣子。”“我要沒來你就當晚飯吃了是不是?”許沉河摳出他藏在手心的打火機塞自己褲兜,指指餐桌上的保溫盒,“吃飯去。”“你在管束我嗎?”顧從燃邊走邊回頭,一身病號服和沒打理的頭發讓他淩厲的氣勢削弱不少。許沉河不語,捧了書到窗邊的沙發坐著,擺明了是一個眼神都不想給。見狀,顧從燃想找些法子引起許沉河的注意,左手抓起筷子不太熟練地夾起塊肉,手一鬆又讓筷子吧嗒兩聲落在餐桌上。他抬頭看許沉河的反應,但那人紋絲不動,顯然識破了他拙劣的演技。不得已,顧從燃換了許沉河特地準備的勺子,把吃飯的速度盡可能地降慢,隻想許沉河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點。一頓飯吃了個把鍾,許沉河倒是耐心,聽見顧從燃刮飯盒的聲音就過來收拾碗筷,麻利地把餐具拿去衛生間洗了,甩幹淨水擦幹再裝袋子裏。看出許沉河準備走人的跡象,顧從燃急了:“陪我說會兒話再走吧,我一個人待病房裏也沒事兒幹。”許沉河揮開他握上來的左手,從塑料袋裏挑了個蘋果削皮:“怎麽受傷的?”顧從燃坦白:“在夜店被人拿斷口的酒瓶子砸了。”想想夜店聽起來不是什麽正經地方,又添道,“我就去喝杯酒,沒想做其他事。”削了兩圈兒的皮斷了,許沉河掀了掀眼皮,追問:“你不惹事別人幹嘛挑你來砸?”顧從燃支吾:“我打了他的同伴。”許沉河清幽的目光飄過來,顧從燃誠實道:“他們說了不好聽的話。”“嘴巴長在他們身上,愛說什麽就說什麽。”許沉河起身去衝洗削好皮的蘋果,顧從燃在他後麵吼:“可是他們說的是你!”脊背一僵,許沉河愣在原地,才意識到顧從燃這次受傷是因為他。許久後回神,他擰開水龍頭續上原來的動作:“我不介意。”“我介意!”顧從燃的聲音蓋過了不大的水流聲,糅雜著辯解和不快,像是為了明確自己的答案,他將聲調放平穩重複一遍,“我介意。”許沉河回來,把滴著水的蘋果遞給他:“再狠的話我都聽過,別人在我背後說的又算得了什麽。”顧從燃沒接,失了神采的雙眼看著水滴從許沉河的指縫間墜下來,落在潔白的床褥上暈成一個擴大的圓點,就像穿行回他知曉許沉河是江畫親弟弟的那天,被他盤問過的許沉河難過地落在他手上的淚。“對不起。”顧從燃說。所有被許沉河放在心上的狠話,都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那樣溫和的人,放縱他當了無數次的劊子手,每次都隻想磨鈍他的刀刃,他卻沒有哪次想過把刀放下。“愛吃不吃。”許沉河把蘋果塞他手裏,沒回應他的道歉,拎了裝餐具的袋子就要走,顧從燃叫住步伐迫切的他:“許沉河!”看那人停在門邊,顧從燃把蘋果放桌上,單手撐床躍到地麵,從抽屜裏摸了酒店的感應卡遞給對方:“明天能去酒店幫我把筆電裝公文包裏帶過來嗎?”等想明白顧從燃或許是在創造兩人見麵的機會時,許沉河已經揣著房卡站到了對應的套房門前。說氣惱也沒有,就是有點煩悶,許沉河刷開門進屋,沒留意裏邊的情況,剛轉個彎就踢到了大喇喇張開在地板上的行李箱,一看滿滿當當的箱子便知顧從燃搬進來時還沒來得及收拾好。原想當作視而不見,但想到顧從燃那條血淋淋的手臂他又不忍心,何況行李就這麽擱著不安全,他蹲下身幫顧從燃把物品歸類,衣服掛衣櫃裏,日用品放床頭櫃上,幾盒登喜路連帶著火機被他沒收。行李箱暗格多,他不逐一翻找了,正要合起箱子,他聽到一聲悶響,有什麽從暗格裏摔出來掉到地麵,恰好落在他的鞋尖邊上。他呆愣地撿起地上香檳色的方形絲絨盒,不難想象裏麵裝有什麽首飾,卻控製不住自己打開一探究竟。一對簡約的磨砂拚嵌戒指安插在槽縫中,一束燈光從盒子內頂部灑下來,柔和地罩在對戒四周,使之做工看起來更精致無暇。戒指內側沒有刻字,這不是曾經送給江畫的那款。許沉河心髒怦怦直跳,經驗告訴他不能再亂猜,教訓有過一次就足夠,那次被顧從燃叫著別人的名字求婚有多難堪隻有他自己體會得到。把盒子塞回暗格,許沉河提上顧從燃的公文包離開,看時間快到飯點,索性回家做了菜品清淡的午飯順便送去醫院。病房裏沒找見人,但電視沒關,估摸著人不會跑太遠。這次許沉河不慌了,放下東西坐小沙發上換了個頻道看,不時摸過手機瞅一眼時間。接近午後一點時,再有趣的電視節目許沉河也覺出枯燥來了,他關了電視,焦慮地在病房裏踱了個來回,摸摸保溫盒底部,又拉開窗簾朝樓下提供給病人散步的花園望去。許沉河邊罵著顧從燃讓人不省心邊提步往外跑,一拉開門,他迎麵撞到手頓在半空正要開門的顧從燃身上。這和昨天早上的場景太相像,不同的是今天的顧從燃穿著整齊,那身氣勢仿佛又回來了,反觀自己奔波一上午,臉上大概還憂色未退,狀態高下立見。他心裏怨自己不長記性,然而關心的話還是急急地衝了出口:“你又跑哪去了?玩失蹤之前能不能先給我吱個聲?”“你在擔心?”顧從燃背部抵住門板合上,單手捧著盒榛子巧克力味的冰淇淋舉到許沉河麵前,“吃嗎?”對顧從燃前半句話的否認還未蹦出嘴邊,許沉河就被關於一盒冰淇淩的回憶奪去了話語權。顧從燃記得他所喜歡的,許沉河卻怕自己喜歡的事物全部和江畫的重合,他想問問顧從燃是在拿這盒冰淇淋哄誰高興,江畫是否也曾接受過這樣的方式?“不吃。”許沉河拒絕再受對方的恩惠,“讓開。”“那我吃。”顧從燃沒挪身,還沒把蓋子摳開條縫,許沉河又搶過去欲往他身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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