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通話聲喚回了沈俞的意識，他瞬間驚起，額頭浮起一層冷汗，飛速扭頭看了看四周，才發現自己整躺在一張整潔的沙發上，柔和的燈光照亮一方世界。“醒了？感覺怎麽樣，好點後我陪你再去醫院看看吧。”某個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正堂而皇之地坐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鍾思陌剛放下電話，見沈俞醒來，自然地笑道。“……”沈俞看了他幾秒，身體放鬆下來，他緩緩移過頭去，把視線聚焦在牆角複雜的貼花上，似乎突然對它螺旋紋的構造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怎麽了？”鍾思陌湊近了些。沈俞抿抿唇，疲憊無力感讓他的後背再次跌回到沙發上，他抬起右手遮住眼睛，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地厲害，想說些什麽，無論是客套的，還是感激的，趕快說些什麽偽裝出他所熟悉的氣氛，可心裏和身體卻都湧出一股股厭倦情緒，阻止他的任何動作。“那我猜猜，”他聽到鍾思陌輕笑一聲，溫聲說道，“你是不是很懊惱，覺得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似乎什麽都在靠其他人幫忙？”沈俞的手指抖動了一下，他立即想說些什麽，一隻溫熱的手卻突然按住了他遮在臉上的手，手心相對傳來的炙熱觸感瞬間澆滅了沈俞想要辯解的話語。“聽我說。”沈俞看不到鍾思陌，卻感知到照射在自己臉上的燈光被什麽擋住了，對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近在咫尺。“沈俞……在遇到我之前，你預期中未來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或者說，你的人生規劃是什麽？”鍾思陌緩緩說道，像是在讀什麽溫暖的睡前故事，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味道，他不打算等沈俞回答，繼續說下去。“我猜你是打算一直演戲，因為我可以感覺到，你真的非常熱愛這個行業本身。你或許不能得到很好的資源，但你的演技卻可以保證你不會失業，畢竟一部劇總得有個演員撐場。這樣一步步走下去，你最終會磨礪成現在網上所謂的老戲骨，在正劇中占據一席之地，不能是很多粉絲喜歡的明星，但卻是觀眾認可的演員。”“同時，你也最終會成家立業，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十幾年後牽著妻子和女兒的手一起去學校，路上遇到幾個散步的人，他們或許會指著你悄悄說，你看剛才過去的人像不像某部劇裏的角色，卻說不出你的名字……”隨著鍾思陌的敘述，沈俞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他就這麽任由對方遮住自己的眼睛，靜靜聽一個或許曾經在他心裏浮現過的未來故事。一瞬間他突然很想知道，鍾思陌究竟是怎麽做到把人心看的這麽透徹，而究竟什麽才能是他也不敢確定的“不過，這些都不可能出現了。”鍾思陌沉默幾秒後繼續說道，“因為你遇到了我。”“熱心市民俞先生，”鍾思陌笑了聲，他伸出另一隻手幫沈俞拍了拍腦袋下的靠枕，“究其所有，是我恰巧在那晚遇到了你，所以一切其他假設都不存在了。”“這麽霸道的嗎？”沈俞終於找回了聲音，他沒有動作，就這樣很平靜地閑聊一般帶著調侃自嘲的意味開口，在平靜而安全的氛圍中，方才一係列事件帶來的衝擊感已經化解了大半。“霸道嗎？大概吧，我喜歡上你後本來想抱著紳士態度不強求，後來才發現是不可能的。”鍾思陌低頭看著沈俞，目光掃過他柔軟而略顯淩亂的額發和淡粉色的唇，自言自語道，“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多麽高尚無私的人。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展現平台，希望你不受製於人，希望你能不被人欺壓。所以我也承認，我親手把你推到了一個你曾經不曾設想過的人生軌跡。”沈俞聽到這裏終於保持不了靜止了，大約是鍾思陌把愛與私心說的過於大方坦蕩，他隻能不自在地撥開對方的手撐著沙發坐起來，可卻阻止不了鍾思陌繼續說下去。“然而，我不得不承認，在我第一次插手之後，接下來的事便不是我可以全盤把控的了。事實上你已經在這條軌跡上越走越遠，你會遇到越來越多曾經不可能遇到的麻煩事，你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所以你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可你又無法真的做到滴水不漏，所以一旦出現紕漏，你就會陷入慌亂自責之中……那麽，你會怪我嗎？”沈俞猛的抬起眼睛，看著坐在離他半米遠處，居然帶著幾分苦笑的鍾思陌，眼睛裏一瞬間的難以置信與無措畢露無疑，他的舌尖就像挑了一顆千斤重的橄欖，張了幾次嘴，才組織好語言。“沒有，怎麽可能。”沈俞抬手搓了搓臉頰，笑了聲，借著這個動作低頭掩飾表情，“我還沒矯情和不識好歹到這個份上。”“沈——”“我有時候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環境可以塑造出你這樣的人，幾乎沒有一點缺點……”沈俞罕見地搶走了話頭，他的語速開始極快，轉而越來越慢，一句一句地說著，似乎在向自己求證著什麽。“其實我不隻是因為你說的那些……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一直很崇拜你，很久了。”最後一個字說出口，沈俞突然低頭自嘲地笑了聲，就像吐出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接下來的話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我真的非常崇拜一個叫鍾思陌的導演，從我的學生時代開始，從第一節 開竅的電影課開始。我一遍又一遍看了他所有的作品，他的訪談，他寫的短文，甚至各種評價他的谘詢……在我心中他是一個傳奇，一個標杆，同樣也是一個我一生也不可能接觸到的存在——偶像不都是這樣嗎？”鍾思陌看著眼前突然激動起來的聲音，眼裏閃過一抹詫異，他從未想過沈俞會這麽想，並且會這麽說出來。就像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如同鐵杵磨針一般追求沈俞，不料這杵子突然在石頭上自己高速旋轉起來，似乎不需要他磨，鐵杵心裏也並不抗拒針的形象。鍾思陌不知道自己上次如此激動忐忑是什麽時候了，他隨意搭在腿上的指尖甚至微微顫抖著，從來沒有人能真正在感情上運籌帷幄，但他不能去打斷沈俞問些什麽，因為他明白，或許沈俞接下來說的話就是對他的最終宣判。“所以很失敗的，某天他真的以鍾思陌這個人的形象出現在我麵前時，我居然沒認出來，還鬧了個烏龍熱搜。所以我所崇拜的到底是這個人，還是隻是他公布在外的形象我沒有去細想這些，但接下來我確實認識了一個和認知中不大一樣，更加豐富有層次的鍾思陌。”沈俞說到這裏又掩飾般地笑了笑，他深吸了口氣，逼自己抬眼直視鍾思陌，“所以我也必須承認一點，我很高興可以和你熟悉起來成為朋友，我內心深處也不可阻止地暗暗對自己有了些新的要求，或者說野心，因為我希望和你站在一個世界裏，成為名副其實的‘鍾導’的朋友。所以不是你推我走向了另一條路，而是遇到你後，我自己便想走這條路了。”沈俞說到這裏便停下了，他再次低下眼睛，昏昏沉沉的大腦讓他在聽到鍾思陌那句“會不會怪我”後未經深思便一股腦激動地反駁了回去，但鍾思陌知道，他還有被僅存理智拉扯著的未盡之語。“那麽現在呢，你還願不願意去走一條路，去站在那個其實不是什麽傳奇更談不上標杆的鍾思陌旁邊”鍾思陌再次靠近了些，他前靠半跪在沙發側的地毯上，仰起頭正好可以看清沈俞低垂著的臉，聲音和神情都不自覺帶上了極其認真鄭重的味道。沈俞也在看著他，或許清醒，或許昏亂，或許早已將思維剝離了身體逃避。暖黃色的燈光依舊鋪撒在這一方角落，沒有時針秒針不識趣地提醒，大概是過了許久，沈俞抬手推了推鍾思陌的額頭。“我不知道，”他無奈地笑著，“你為什麽要喜歡我啊，這讓我怎麽回答。”“那我再等你想想”鍾思陌也笑了，他試了試沈俞額頭的溫度，撐地起身，已經將曖昧的話題再度轉向了正常界限。“你有點發燒，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安薇我已經告訴她不用擔心了。剛才你突然暈倒走不遠，我們現在還在晚宴會所，至於那些酒囊飯袋的事你不用管，好好休息就行了。”沈俞對鍾思陌的不按常理出牌已經見識了不少，這次轉移話題更是解了燃眉之急，當即也把方才那些奇怪的想法暫時全部丟到腦後，他借著鍾思陌的手臂站起來，突然發現了之前因為視線原因一直沒有發現的東西。“手怎麽了？”沈俞下意識地一把抓過鍾思陌的手腕，看著上麵似乎是新纏了兩圈的白紗布，皺眉問到。“剛才沒忍住和那個王總打了打，酒瓶敲碎的時候不小心劃了個口子。”鍾思陌滿不在乎地說，反而似乎很喜歡沈俞著急的樣子，笑眯眯地看著他。“你瘋了嗎，打什麽架，還自己動手，手腕上萬一不小心割到動脈怎麽辦？”然而陣陣後怕的沈俞根本沒注意到鍾思陌的小心思，他把纏著紗布的手腕拉到眼前上上下下確認了幾遍，見沒什麽大礙才鬆開。“放心吧，你就看我和那個王總的體型差——怎麽算吃虧的都不可能是我啊。”鍾思陌揉了揉胳膊像沈俞表明自己沒事。“你說你沒吃虧你現在手腕上綁的是什麽？”沈俞沒好氣地瞪了眼鍾思陌，又覺得自己這一係列舉動似乎太過了些，扭頭止住話題，然而鍾思陌卻接了下去。“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脾氣，不夠傳奇也不夠標杆，普通人的壞毛病。”鍾思陌說到這兒自己都忍不住輕笑了聲，“我不喜歡被別人算計的感覺，更不允許有人傷害我在乎的人，而且很多時候不喜歡忍氣吞聲……我剛才稍微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要是那個白朱震是在我麵前玩花樣，我會直接把手機摔在他臉上罵一句去你的。”“所以你的意思是鼓勵我學習你了？”沈俞搖頭笑了笑，心情有些低沉。提前白朱震和他的鬼祟伎倆，他的心裏除了憤怒還有不少自責，為什麽那麽輕易地就中了對方的圈套，明明當時還有不少其他的選擇……“不，暴脾氣有我一個就夠了。”鍾思陌抬手拍了拍沈俞的肩，示意他不舒服可以靠著自己走路，“你的顧慮和小心其實也是你的特色與優點，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挺互補的，你不覺得嗎？”“……去你的。”沈俞低聲說了句，推了下鍾思陌受傷的那隻手臂自己走向門口，“有傷能不裝樣子逞強嗎？”※※※※※※※※※※※※※※※※※※※※我回來了，謝謝所有還在等我，等俞先生結局的小天使們……第51章 車內談心“現學現用嗎？”鍾思陌笑了聲，還是幾步跟上沈俞用另一隻胳膊從後麵虛扶住他，這次沈俞沒有再拒絕，兩個人一個胃病複發一個手腕纏紗，倒是有幾分難兄難弟的味道。原來從沈俞突然暈倒到醒來並沒有過多久，樓下的會場裏各路明星和隱藏在人群中的狗仔都未散去，鍾思陌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勞煩會場負責人朋友幫忙準備了隔壁一間空房間後聯係了醫院和助理車輛，不料車還沒到沈俞就已經醒了。鍾思陌顯然對這座會場的構造十分熟悉，帶著沈俞從樓道裏穿插走了半分鍾，就避開旁人找到一處樓梯走了下去。“和娛樂圈扯上關係的各種晚宴，無論打著什麽名號，都無非幾種目的——富人的玩樂，明星的名聲與小藝人的‘機遇’。”這座樓梯偏僻又昏暗，鍾思陌走在前麵自然地牽著沈俞的手腕帶路，一邊走一邊溫聲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