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殷白雪】


    元和三年春,永州百花齊放,甚為美麗,吸引了眾多遊人來觀看。


    「娘,」一個五歲左右的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搖了揺她旁邊婦人的手,仰頭撒嬌,嘴角兩個酒窩清晰可見,十分可人,「青兒想要吃冰糖葫蘆。」


    婦人看著隻有二十出頭,一身不顯眼的素色襦裙,發間隻有兩隻普通的銀釵,但她容貌氣度非凡,即使衣著低調在人群中也非常顯眼。


    隻見她蹲下身,溫柔的將小姑娘額角的碎發撇到耳後,「娘不是說了嗎,你牙齒沒有長好,不能多吃甜食。」


    「可是……」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冰糖葫蘆,又在眾人以為她會堅持要吃的候她很懂事的說,「青兒明白了。」


    「乖,」婦人輕撫小姑娘的臉頰,「等回家娘給你做你最喜歡的千層酥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一亮,撲進婦人的懷裏,「娘最好了,青兒最喜歡娘了。」


    婦人抱住小姑娘,笑得一臉幸福,「娘也最喜歡青兒。」


    茶樓上,傅懌怔怔的看著殷白雪,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以為他們永遠不會見麵了,這次來永州他也沒想過會和她見麵,不想第一天就碰見了。


    坐在傅懌對麵的是永州太守的公子,見傅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殷白雪,以為傅懌看上了殷白雪,畢竟殷白雪的容貌擺在那兒,這些年來看上殷白雪的人不知幾何。


    他並不知道殷白雪的真實身份,隻從他爹那裏得知這個女人在京城有人,得罪不起,於是他委婉道,「這個婦人姓張名婉,聽說有了不得的親戚在京城當官,這些年每一任太守都對她挺關照的。」


    一洲太守是三品官員,自然知道殷國公府的成年往事,雖說殷白雪犯了事,但她畢竟是皇後娘娘的親姐姐,所以每一任太守都會給殷白雪幾分薄麵。


    「張婉?」傅懌收回視線,不解的看向太守公子。


    傅懌的長隨也看見了殷白雪,小聲解釋,「殷小姐來了永州後便改名為了張婉,因王爺您吩咐沒有大事不用再將殷小姐的事告知您,屬下便沒有提及。」


    傅懌將這個名字小聲念了兩遍,隻覺得心頭像是吃了黃蓮一般苦澀。


    他再往街上看去,殷白雪帶著孩子已經走遠了,背影清冷又溫柔。


    「這個孩子是誰的?」當年他是親眼看著她喝下那碗藥的。


    長隨回道,「是殷小姐幾年前撿到的一個棄嬰。」


    太守公子一聽這話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張婉隻怕和端王爺關係匪淺。


    他試探道,「王爺認識她?」


    「故人。」傅懌點頭問,「她這些年過得可好?」


    「挺好的,」太守公子在心中琢磨了下道,「去年有一個富商看中了張小姐,不過被張小姐嚴厲拒絕了。」


    適才還是婦人現在就變成了小姐,雖然殷白雪已經收養了一個孩子。


    傅懌皺眉,「那富商可為難她了?」


    「是動了些手腳,那富商想要張小姐就範,惡意和張小姐名下的幾個鋪子競爭,」太守公子表現得義憤填膺,他爹是個好官,但這不妨礙他討好端王爺,有一句話說得好,上頭有人好辦事。


    「但我爹身為一方父母官,豈能坐視不理,於是在我爹的做主下,這個富商賠了張小姐一些銀兩,然後灰溜溜的離開了永州。」


    傅懌點了點頭,「多謝。」


    「不用,這都是應該的。」太守公子打量著傅懌的神色小聲問,「既是故人,王爺要不要去和張小姐敘敘舊,她就住在東大街的一處大宅子裏。」


    傅懌抬起眼瞼,眼神淡淡的看他一眼,太守公子心下一凜,趕緊閉嘴。


    難怪他爹說這個端王不是英王那類的酒廊飯袋,他聽他爹說,若不是有當今聖上,那坐上那把交椅的人就該是麵前這人。


    太守公子原本是奉他爹的命陪端王逛永州,體察民情,從茶樓離開,傅懌就回了住處。從傅懌住處離開,太守公子直奔永州府衙。


    永州太守林大人自然是知道殷白雪的真實身份的,他沉吟道,「這件事你不要摻合,王爺問什麽你說什麽,他不問你也不要多嘴。」


    京城裏還有個端王妃呢,聽說端王爺對端王世子寵愛有加。


    丫鬟來報有客來訪的時候,殷白雪正在看賬本。


    剛來時賬房還會哄騙於她,現在卻是半點不敢做手腳,有時想想她自己都驚訝,曾經一步出八腳邁的世家貴女終究成了一個普通婦人,但是她很知足。午夜夢回,她甚至有種在京城的十幾年就是一場夢。


    「誰呀?」


    「不知道,說是夫人的故人。」


    殷白雪手下一頓,故人?


    她放下筆,淡聲道,「請到正廳去,我隨後就來。」


    「是。」丫鬟躬身告退,走遠了她回頭一看,她的夫人正慢條斯理的整理賬本,看著像是一幅畫一般。


    丫鬟很想不通,夫人這般好看,即使是寡婦也有人想娶夫人為妻,為什麽夫人總是不願意。


    丫鬟回到大門,對等在門口的男人道,「我家夫人請你們進去。」


    男人轉身走到大門前停著的馬車前,說了兩句後車簾掀開,一個身著錦衣的男人從車廂中走了出來,丫鬟好奇的看了一眼,臉頰瞬間紅如火燒,好俊俏好有威儀的男人,她家夫人竟然認識這樣的男人。


    「你家夫人呢?」


    丫鬟低著頭不敢多看,「夫人在看賬本,讓奴婢請爺先去正廳。」


    傅懌微微頷首,在丫鬟的帶領下來到了正廳。一路走來,道路幹淨,丫鬟奴才進退有度,可見殷白雪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


    他坐在沒多久就聽到了外麵有腳步聲傳來,並響起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娘,客人是誰呀?」


    殷白雪搖搖頭,溫聲道,「你先跟紅霞去玩,一會兒娘來陪你放風箏好不好?」


    小姑娘最喜歡放風箏,甜甜道,「那我在外麵等娘。」


    殷白雪點了點青兒的鼻尖,笑道,「好,那娘一定快點出來!」


    她的故人都在京城,來色無論是哪一位,她都不覺得她有必要和他們多聊。


    聽著殷白雪的聲音,傅懌有些恍然,他們已經有十年不曾見麵。


    腳步聲越來越近,傅懌盯著門口,殷白雪出現在他眼裏,神色溫柔,看見他的那一刹那臉上有驚訝掠過,但很快歸於平靜。


    殷白雪走到堂中距離傅懌三步遠的地方福身行禮,「民婦張婉見過王爺。」


    「你……」傅懌深吸一口氣,「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殷白雪起身,她沒有坐主位,坐到了傅懌對麵的位置,兩人中間隔著大堂。


    殷白雪一臉淡然,仿佛並不為傅懌的出現而驚訝,「王爺怎麽來永州了?」


    「皇上派我來巡視江南一帶。」


    「這樣啊。」殷白雪道,「我娘……不,佟夫人還好嗎?」


    「挺好的,」傅懌說,「殷成前幾年中了進士,如今外放當官。」


    「那便好。」


    屋子裏安靜下來,傅懌發現兩人無話可說。說什麽呢,當初是他讓她喝的藥,也是他把她送走。


    傅懌本來不想來見殷白雪的,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他們的生活都已歸於平靜,但是明天他就要離開齊州,他最終還是決定來見她一麵。


    「你這麽年還好嗎?」


    「挺好的,」殷白雪淡笑,「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那就好。」


    殷白雪端起茶盞,「王爺可還有其他事?」


    端茶送客,傅懌心頭苦笑,他起身搖頭,「無事。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殷白雪起身,「王爺慢走,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


    傅懌微微頷首離開,走了兩步他停下,轉身,看著殷白雪平靜無波的眼睛道,「當年的事對不起。」


    春暖花開,院外青兒的歡笑聲和枝頭間鳥兒清脆的鳴叫聲混在一起。


    殷白雪淡淡一笑,「我收下了。王爺慢走,祝王爺餘生安康。」


    傅懌隻覺得喉頭酸澀難言,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青兒一直盯著正廳的大門,等著她娘出來陪她放風箏,誰知道出來的人不是她娘而是一個她沒見過的伯伯。


    她愣愣的看著這個伯伯走到她麵前,蹲下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青兒看了眼出現在正廳門口的殷白雪,認真回答傅懌,「我叫張青,你可以叫我青兒。」


    「青兒,」傅懌一笑,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放到青兒手中,「這塊玉佩送給你,以後你需要人幫忙可以帶著這塊玉佩去找任何一個當官的人。」


    玉佩有點大,青兒要雙手才能拿住,她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傅懌,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任何一個當官的人嗎?」


    傅懌點頭,重複道,「任何一個。」


    青兒不太敢收這樣的東西,她看向走近的殷白雪,喊道,「娘!」


    殷白雪掃了一眼青兒手中的玉佩,這是皇家玉佩,每一個皇子都有這樣一塊玉佩,有見佩如見人之意。


    殷白雪沒有拒絕,「青兒謝謝伯伯。」


    青兒屈膝給傅懌行了個標準的福禮,「青兒多謝伯伯。」


    「乖。」傅懌站起身,對殷白雪道,「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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