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車上,正往會麵的地點前往。他已經記不清楚千秋是他的第幾個隨從,反正前麵那些都被他父親料理得幹幹淨淨,找不到任何存在痕跡。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銀雀的傳聞,知道做他的隨從沒有好下場;因此他經常能看到他人眼裏的恐懼。明明害怕自己不知做錯什麽就會被處理掉,可又為了錢,或者其他的理由,不得不鋌而走險。人有時候真的很好笑。銀雀靠著座椅,看了良久窗外一晃而過的街景,忽地轉頭看他的新隨從。男人麵容平靜,直視前方,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看樣子成奐把你教育得很好。”銀雀忽然說,“你很懂規矩。”“謝少爺誇獎。”說這話的時候,千秋微微側過頭,並不直視他地點了點頭。銀雀收回目光,淡淡問道:“我的行程,成奐應該交給你了吧。”“是的,”千秋說,“上午十點和各區域負責人會麵;下午在西海港簽收從威爾塔過來的一批貨物;六點時要去梓苑吃飯;晚上七點半參加斯坦因家小少爺的滿月禮。”“哈……”銀雀不滿地歎氣,“六點為什麽要去梓苑吃飯來著?”“和內閣議員洛夫斯的長子相親。”“這是還嫌我一天不夠忙。”像是被滿滿的預訂壓得喘不過氣,銀雀隨意地鬆了鬆領帶,又開始看車窗外。他的父親,也就是成家的家主,近兩年一直不停地安排他和各家的alpha見麵吃飯,希望他快點把婚事定下來。首選當然是和他家旗鼓相當、能讓他家更上一層樓的人;次選的話,隻要是個優秀的alpha,願意改姓入贅成家,也不是不能接受。因為他是個omega,總有一天會和alpha結合,比起他中意,好用更重要他的父親是這麽想的。“我可以提問麽,少爺。”千秋忽然說。銀雀懶散地靠在靠背上:“隨便。”“少爺不想去相親嗎。”“廢話。”“那少爺為什麽不拒絕呢。”“因為我父親的想法是對的,我應該找個alpha,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我知道了。”“但是alpha……”銀雀像在對他說,又像在喃喃自語,“也不見得多強,隻是基因上占了點優勢而已,能用信息素壓製omega就以為自己是天生的強者了?一個個都是那種嘴臉真讓人惡心。”“少爺是討厭alpha嗎。”意料之外的問題。“討厭。”“更討厭弱者?”“討厭啊,很討厭,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可憐的出身,可憐的beta,一輩子隻能當個維持社會運轉的齒輪,想有孩子還得請上天保佑伴侶能懷上,光是活下去就已經拚勁全力了吧。”那種厭惡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千秋能從語氣感覺到他的不屑,他的鄙夷。好像弱者天生有罪,不該存活在這個世上。“是不是在想,我明明是個omega,隻有臣服alpha的命運,憑什麽看不起beta?”“沒有。”“別說謊。”銀雀饒有興趣地看向他。男人沉思了片刻,說:“真的沒有。”“有沒有都隨便了,隻是別讓我看出來,下等街的雜魚腹誹我,會讓我很不高興。”“少爺,到了。”就在時,車停了下來,司機怯生生地開口,並不敢回頭看。銀雀的脾氣很古怪,新來的也許還不知道,但司機很清楚。他心情好的時候願意和下人聊許久,但過程中也許那句話說得不如他意,就能輕而易舉惹怒他。下場不至於死,但總歸沒什麽好事。這裏應該能算成家的總部,一整三層樓高、開在王都中心區的高級餐廳,不少達官貴人都喜歡在這兒招待朋友,也包括皇室的幾位皇子公主。千秋第一時間下了車,替銀雀打開車門。男人迎麵撞上刺眼的陽光,皺著眉頭往裏走。各區域的負責人早就到了,在廳裏喝早茶;他們身後或多或少都跟著隨侍,在看見銀雀進來時紛紛小聲提醒自己的主人。“少爺。”“少爺早!”“喲,新來的?”資曆老一點的某個家夥輕浮地說著,目光從上到下不客氣地打量了一遍千秋,“alpha?銀雀也到身邊要人的年紀了啊,哈哈,看起來挺能幹。”“……我是beta。”千秋道。銀雀就好像聽不出來他話裏的嘲弄般,無表情地從他身邊經過,朝廳裏為他留著主座走去:“成奐給我新買回來的狗,你喜歡就送給你。”即便被稱為狗,男人也沒有任何不悅,依舊緊緊跟在他左後方。“狗嗎,會汪汪叫嗎。”那人揶揄道。“會咬人的狗通常不叫。”銀雀這麽說道,“人都到齊了,多餘的人出去等著吧。”他說完,聲音壓小了些,道:“你也出去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