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柯的話確實切中了他的心思,這些時日的相處裏千秋曾無數次懷疑銀雀在偽裝,又無數次推翻自己的懷疑。而最可怕的是,他逐漸不想去證實了。“好,那就跟我一起去。”千秋聽見自己的聲音低沉沙啞,好像另外一個人。為了掩人耳目,千秋身邊常用的人一概沒有跟著,他隻帶著銀雀乘上了自家的商船,一如從前銀雀帶著他那樣。但北部可比東部遠得多,他們至少得在船上待上七天,如何打發時間成了個大問題。多數時間銀雀都在艙內看書,看得累了就躺在千秋身旁小憩。他嫌船上準備的枕頭不夠舒服,便幹脆在千秋忙著看文書的時候枕在他腿上。偶爾他還會到甲板上曬曬太陽或者打鳥;但隨著船越來越靠北方,天氣開始冷得讓人難受,銀雀的風衣之外又加上了皮毛製的大氅,再沒有心情去吹海風。這七天的相處,比他們之前一兩個月待在一起的時間更久。他們很少閑話,仿佛雙方都抱有同樣的默契,享受著海上飄搖不定的安寧。在水手們說很快就要抵達時,銀雀才終於有心情出來看看。近海又不少海鳥,列隊飛遠又盤旋回來。銀雀才在甲板上站一會兒,鼻尖和臉頰便被凜冽的海風吹得發紅;他擺弄了會兒架在船舷邊的獵槍,忽地端起來。他的眼睛藏在瞄準鏡之後,沒有預兆地轉過身,漆黑的槍口便倏忽對準了千秋。男人就在他身後不遠處,靠著船舷抽煙;對突然瞄準自己的槍口並沒有躲閃的意圖。千秋隻是斜著眼看他,仿佛正等著他下一步的行動。幾秒後,銀雀的眼睛才從瞄準鏡後挪開:“我其實用不慣獵槍,不過我的手槍不知道去哪了。”“我替你收著的。”千秋道,“你也不需要帶槍。”“是嗎。”銀雀說著,將子彈推上膛,重新調整方向麵朝上空盤旋的鳥。“嘭”的過後,槍口飄出一縷薄煙,鳥四散而逃,其中一隻直直地墜進了海裏,被海浪頃刻間吞沒。“還不錯,比想象中好用。”銀雀說著,把槍放回了原位。他雙手交疊著摩擦了幾下,大約真是被北部的天氣凍得夠嗆;男人朝隨行地下人使了使眼色,很快便有人端著剛煮好的熱牛奶過來,讓銀雀捧著喝。銀雀十分習慣有人伺候,幾乎把這些當成他的一部分。這點和千秋相差甚遠,千秋更習慣所有的事情都不經他人的手,免得給人可乘之機。幾口熱牛奶下肚,銀雀舒坦了些,走向男人道:“在惦記殷千歲的訂婚禮嗎,是今天對吧。”“嗯。”“我們打個賭吧。”銀雀說,“如果我贏了,你就把我的手槍還給我;如果我輸了,你可以隨便提一個條件。”“賭什麽?”“就賭四公主會不會死。”男人看了看他,突然摟住他的腰,把人往懷裏帶了帶:“我賭不至於。”“我賭她死定了。”銀雀眯著眼笑,“你信不信?”“給我個理由。”“要是殷千歲發現自己被人算計了,在節骨眼上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以你對他的了解,他會怎麽做?”銀雀說,“尤其是在,四公主有可能會尋死的情況下。”千秋思忖了片刻,遲疑著說:“……殺了她,再嫁禍給其他人,以免她留下什麽證據。”“所以不管怎麽樣,他的婚事都告吹了。”“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成銀雀,這辦法很妙。”男人垂眼注視著他的眼眸,“所以你就是想找我要回你的手槍?”“……隻是你剛好提起,我剛好想到。”“回去之後給你。”千秋說,“你不會用它對著我吧?”銀雀仰起頭在他嘴角輕柔地碰了碰,眼波十足撩人:“當然。”【作者有話說】:二更達成√第50章 和本部王都比起來,哪兒都顯得寒酸。他們登陸的港口隻有寥寥幾艘漁船停著,往內陸一眼掃過去也見不到幾個人的蹤影,隻有大片大片的長青木。北部就快要到降雪天,沉沉天色下一切都灰蒙蒙的,毫無生機。“不覺得我們其實很相像嗎。”他們在附近找了間能暫避寒風的小店,在劈啪燒著的壁爐邊上等著老板做好新鮮食物。銀雀捧著茶杯,手來回變換著姿勢取暖時,忽然說出這樣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躍動的火光照在男人臉上,平常看上去有些野性的五官在橘色的光裏被柔和了輪廓。他原本正盯著壁爐裏的火,聽見這話後便自然地看向銀雀,眉頭微蹙著靜默等待下文。omega並沒看著他,而是垂眼看著茶杯上不斷氤氳上升的熱氣:“為了自己的目的,犧牲掉別人也無所謂,哪怕對方和我們無冤無仇。不覺得四公主很無辜麽,可你沒有任何不忍心,我也沒有絲毫同情。”“為什麽突然說這些。”“沒什麽,有感而發?”銀雀說,“隻是忽然想到對於我們來說,四公主隻是個道具,是死掉也沒有關係的道具;是不是對於別人來說,我們也是這樣。”男人沒有回話,銀雀自問自答:“是,就是。對於我父親而言,我也就是個繼承成家的道具而已;對於殷百晏而言,你連唯一道具都算不上,還有殷千歲可以供他選擇。”“你總不會今天才發現這個事實吧?”千秋道。店裏再無其他人,說這裏是個小店,倒不如說是所民居。他們沉默時,這裏便沉默,隻有壁爐中燃燒著的木柴不知疲倦地發出聲響。“我一直都知道啊,很早就知道了。”銀雀說得淡然,“隻是你不會覺得厭煩嗎,想躲,想逃,反正不想在留在現狀裏。……如果留下,就勢必要麻木,沒人會心甘情願當道具,你和我也一樣,有時候總會覺得不甘心,想反抗,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