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如果我離開之後有醫生或者護工過來查房,你隻需要裝做在睡覺就可以了。”左寒對陳歌並沒有抱什麽希望:“你不要多說任何一句話,他不管問你什麽,你都說不知道就好了。”


    “就這麽簡單?”


    “恩,另外等我回來,你記得給我開門。”左寒躺在病床上,不再搭理陳歌。


    十幾分鍾之後,左寒朝陳歌看了一眼,然後起身走到了病房門口。


    他悄悄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見走廊上沒有人後,直接溜了出去。


    “這個人疑神疑鬼,他的種種症狀確實和被害妄想症很相似。”陳歌從床上坐起:“我要不要幫他?”


    不用費力去思考,陳歌已經感覺出來,左寒今晚離開並非去查探醫院那麽簡單,這同樣也是對他的一種試探。


    他不信任左寒,左寒也沒有完全信任他,在被害妄想症患者眼裏,整個的世界都是危險的,都是潛在的敵人。


    保持著原本的姿勢,陳歌在床邊坐了十幾分鍾,左寒仍舊沒有回來。


    他看著錯開了一條縫的房門,拖著那條打了石膏的腿,慢慢走到了病房門口。


    拉開門,陳歌朝外麵看去,醫院的走廊上並非一片漆黑,樓道拐角和護士站那裏都亮著燈。


    “和我印象中醫院的樣子完全不同,難道那個陰森黑暗的午夜醫院真是我幻想出來的?”


    陳歌現在已經可以掌握好一個度了,他不會去深思任何問題,隻要不刺激到過去的記憶,大腦就不會傳來那種仿佛要被撕裂一樣的疼痛。


    “我回想白天發生的事情時,並沒有感到頭疼,但讓我試著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時,那種疼痛就會突然襲來,這本身就很奇怪。”


    “曾經的記憶對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為什麽僅僅隻是想一想,我都會感到疼?”


    服用了大劑量的藥物,身體無比虛弱,還飽受疼痛的折磨,可就在這樣的情況,陳歌依舊保持著獨立思考的能力。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左寒也挺像的,他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害他,我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在騙我,難道我們真的生病了嗎?”


    和一個精神病人的症狀如此相似,那就是間接在說明自己可能也是個精神病人。


    “能意識到自己可能得病,這說明我還具有病識感,我的自知力並未減弱……自知力?”腦海中莫名其妙蹦出的三個字讓陳歌愣了一下:“自知力這三個字我為什麽如此熟悉?這東西好像對我無比重要,我需要自知力,需要某個帶有自知力的東西!”


    疼痛如潮水襲來,陳歌似乎又觸動了以前的記憶,腦海中無數記憶碎片撞擊在一起,疼的他幾乎要暈倒。


    陳歌雙手死死抓住床欄,咬緊了牙。


    牙關已經流出了血,但他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為什麽會對自知力三個字印象如此深刻?!”


    意識開始模糊,陳歌再繼續思考下去,就不僅僅是頭疼了,他可能會直接暈倒。


    深吸一口氣,陳歌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按照高醫生教的呼吸方法,反複嚐試了幾次,大腦的疼痛終於緩解。


    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陳歌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他身體變得更加虛弱了。


    “如果我暈倒的話,另一個我是不是就會出現?我能夠和他對話嗎?”


    在陳歌準備回自己病床的時候,走廊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左寒走路沒有聲音,應該是護工過來了。”


    陳歌還記得左寒的話,他躺到病床上開始裝睡,大概過了十幾秒,腳步聲停在了病房門口。


    眼睛眯起,陳歌盯著房門,他並沒有緊張,更沒有感到任何不安,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心理素質好的離譜。


    “嘭。”


    有人輕輕敲了一下房門,緊接著腳步聲響起,門外的人離開了。


    “什麽意思?淩晨三四點跑過來敲一下門,然後離開?這是護工的惡作劇?”


    門外的人並沒有進來,而這也成了最讓陳歌迷惑的一點:“敲門的人是誰?護工?左寒?醫生?還是醫院裏的其他病人?”


    又過了一會,病房門被推開,左寒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順利嗎?”


    “這座醫院很大,是綜合類醫院,我們所在第三病區隻是其中很小的部分。”左寒走到陳歌床邊,伸手比劃了一下:“把醫院比作枕頭的話,我們大概就在這個角落裏。”


    “你有信心逃出去嗎?”陳歌更關心的是這一點,剛才莫名其妙的敲門聲讓他產生了一種急迫感,似乎在這裏呆的久了,會有更加不好的事情發生。


    “沒有。”左寒的回答非常幹脆:“樓道口安裝有監控,咱們這棟樓有三位護工和兩位護士二十四小時看護,離開病院的大門也上了鎖,鑰匙也不知道在誰的身上。”


    “鑰匙?”提到鑰匙,陳歌腦海中好像劃過了一道閃電,他就仿佛一個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我需要一把鑰匙!”


    “對,沒有鑰匙,我們根本跑不出去。”左寒覺得陳歌語氣很奇怪,他沒有再繼續跟陳歌交流,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你不睡覺嗎?”陳歌發現左寒依舊穿著衣服和鞋子,側身躺在床上,一點要睡的意思都沒有。


    “我可不想死在睡夢當中。”左寒閉上了眼睛,他把一隻手藏在懷中,掌心似乎藏了什麽東西。


    刀?不太像,應該是某種鋒利的東西,他從外麵弄到的?


    按照醫生所說,左寒是一個患有嚴重被害妄想症的病人,這樣一個危險的家夥,手持不明物體和自己在一個病房裏,想想都覺得可怕。


    理智告訴陳歌,他應該恐懼,但說實話他內心沒有任何波瀾。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陳歌閉上眼睡著了。


    ……


    開門聲響起,陳歌緩緩睜開眼睛,窗外的晨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他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這樣的生活挺不錯的,隻要我不去回想那些糟糕的記憶,我看起來和正常人也沒有什麽區別。”


    陳歌扭過頭,左寒仍舊躺在床上,他直到天亮好像才睡著。


    “看來你昨晚休息的不錯。”高醫生站在門口,他沒有去看左寒,而是直接走到了陳歌床邊:“昨晚你有沒有做噩夢?”


    “沒。”陳歌搖了搖頭,他腦海中高醫生的那張臉和現實中高醫生的臉重合,或許是看的多了,兩種相互矛盾的記憶竟然有開始融合的趨勢。


    腦海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慢慢改變他的認識,讓他看清楚現實,幫助他剝離掉那些疼痛。


    “這說明我的治療還是有效果的。”高醫生很是欣慰:“今天我就不讓徐婉繼續給你送飯了,你已經在病室裏呆了很久,該出去走動走動了,這對康複有很大的幫助。”


    “出去走動?我能去那個樂園看看嗎?”陳歌立刻來了精神。


    高醫生啞然失笑:“你是想要去看那個鬼屋女老板嗎?這恐怕不行,你暫時隻能在醫院裏活動。”


    “好吧。”


    “我去給你拿腋拐,稍等。”


    高醫生出去之後,原本昏迷的左寒突然醒了過來,他朝陳歌比劃了一個手勢,嘴裏小聲說道:“別信他的鬼話。”


    “你怎麽還沒睡啊?”


    左寒沒有再說話,一動不動,就好像還在熟睡一樣。


    幾分鍾後,高醫生拿著腋拐回到病房,他將陳歌扶起,兩人一起走了出去,整個過程中高醫生都沒有跟左寒說一句話。


    也不知道高醫生是擔心打擾左寒睡覺,還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吃過早飯,陳歌和高醫生來到了病棟外麵的花園。


    因為錯過了開花的季節,花園裏並沒有多少花,不過呆過這裏仍舊讓人感覺很舒服。


    風穿過樹梢吹在臉上,好像一雙溫柔的手。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如同遊動的金魚,道路兩邊的草木修剪的整整齊齊,仿佛一片平靜美好的綠色湖泊。


    “我是不是好久沒有離開病房了?”陳歌拄著腋拐,一點點挪動身體。


    “為什麽這麽說呢?”


    “這種放鬆的感覺我似乎很久沒有體驗過。”陳歌摸著身邊的樹,找了一個人少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你不是沒有體驗過,你隻是被困在了一間不透光的屋子裏,忘記了那種感覺罷了。”高醫生坐在陳歌身旁,他似乎很喜歡和陳歌聊天。


    “不透光的屋子?”


    “這不透光的屋子就是你的心,你拿著鑰匙把自己鎖在了心底,我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你從那間屋子裏出來。”高醫生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隻要能從這屋子裏出來,我的病就會好嗎?”陳歌很認真的問道。


    高醫生搖了搖頭:“精神疾病和心理問題是不一樣的,精神疾病不能自我矯正,需要藥物進行治療,讓你從心底的房子裏出來,這隻是第一步。”


    “那我的病怎樣才算徹底治好?其實我現在就感覺自己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陳歌背靠著一棵樹,眼神略有些茫然。


    “你沒有意識到自己生病,這就說明你距離康複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病識感和自知力也是我們判斷一個病人病情嚴重程度的依據。”高醫生和陳歌閑聊了起來。


    “自知力?那是什麽?”陳歌的手抓住了木椅邊緣,他低垂著頭,似乎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他此時的表情。


    “自知力就是病人對自身精神狀態的認識能力,看他能否判斷自己精神狀態是否正常,你現在這個情況顯然是沒有一點自知能力的。”


    “可我還是感覺我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隻是偶爾會頭痛。”陳歌重新抬起了頭,他捂著自己的腦袋,似乎剛剛又頭疼了一會。


    高醫生沒有反駁陳歌,他伸手指著遠處涼亭旁邊一個在自言自語的男人。


    那人三十歲出頭,穿著病號服,他自己站在陽光下麵,對著涼亭裏陽光找不到的地方自語。


    這人陳歌也感覺有些麵熟,但一時間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他叫張敬酒,曾經跟你住在一間病房,但後來我們發現他跟你住在一起後,病情不斷加重,所以又把他搬到了其他病房裏。”


    “張敬酒?”


    “恩,他是新海一家酒廠老板的兒子,年紀不大,本來有著大好前途,可惜精神出了問題。”


    “他有什麽病?”陳歌聽到張敬酒這個名字後,表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未分化型精神分裂。”高醫生盯著張敬酒,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個病人總覺得自己可以看見鬼。”


    “鬼?”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鬼,事實上我們對他的感官進行了測試,發現他五感和常人完全不同。”高醫生隨口說道:“他的注意力無法集中,總是感覺周圍有人在說話,就算是在隻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裏也一樣。而且他的大腦在處理聲音這方麵出現了問題,我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正常人聽到一句話後,大腦會去思考這句話表達的含義,而他則是聽到了一個個字,所有的句子在他腦海中都是支離破碎的。”


    高醫生和陳歌交談的時候,那個叫做張敬酒的病人扭頭看到了這裏,他眼睛猛地睜大,快步衝了過來。


    在高醫生和陳歌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張敬酒抓住了陳歌的手,想要將他從座椅上拽起來,但他忽視了陳歌受傷的腿,最終結果就是陳歌被他拽到了地上。


    沒有任何征兆,陳歌也沒反應過來。


    “護工!來人!”


    高醫生和一位巡查的護工將張敬酒拖到一邊,他被拖走的時候,還不斷衝著陳歌高喊——鬼、鬼、鬼!


    “你沒事吧?”高醫生將陳歌扶起。


    “沒事,沒事。”陳歌重新坐到了長椅上,他覺得有些奇怪,從張敬酒最後的語氣中能聽出他很害怕鬼,既然他很害怕鬼,那他為什麽還要主動上來拽自己?


    拽完自己後,還衝著自己大喊鬼、鬼、鬼……


    陳歌低頭打了打衣服上灰,和高醫生錯開了目光。


    “他應該是在提醒我,我的身邊有鬼,他覺得高醫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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