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驚蟄踏上了北去的列車,這一趟路程下來有點遙遠,他首先得要在兩天一夜後趕到哈市,然後乘坐一趟綠皮車前往一個叫饒河的小城市,再往下又得乘車開上過百公裏左右才能到達烏蘇裏江畔,這一趟折騰下來至少得要三四天的時間了。


    不過在買去往饒河的車票時還出了點曲折,那個地方一天就通一趟列車,可是最近鐵路維修暫時中斷運輸了,得要四五天後才能通,王驚蟄沒辦法就讓午橋找關係讓人直接從哈市送他過去得了,一天多的時間差不多也能到了。


    關鍵是還帶著個不能喘氣的小崽子,還得防止他露餡。


    上了火車,王驚蟄特意要了個上鋪的位置,然後上了車就爬到上麵把孩子給放到了鋪位上,等他下來之後,斜對麵下鋪躺著的四十多歲的中年,挺好心的跟他說道:“小老弟啊,一個人出門帶著孩子不太方便吧?”


    王驚蟄回應道:“還行,還行,反正訂到臥鋪了,睡一夜就到地方了,堅持一下就行了。”


    “我以前也帶過孩子出門去京城看病,那個辛苦啊,老弟這樣吧你跟我換換我睡上麵,你把孩子抱下來睡下鋪。”中年男子好心的主動要跟他換鋪。


    “額,大哥,這個就不麻煩您了,我年輕力壯的爬上爬下也沒事。”王驚蟄哪敢把小崽子抱下來啊,他出門的時候一直都用衣服把他給裹上了,不然露出這孩子一張慘綠色的臉,誰看見不嚇一跳啊。


    “你這也太粗心了吧,孩子在上麵睡覺你在下麵,萬一他翻個身掉下來摔到怎麽辦?”這大哥繼續好心腸的勸著。


    王驚蟄都有點要崩潰了,人家是好心但是他真不能抱下來啊,火車上的閑人比較多,萬一放在下鋪有誰呆著沒事上去說要看看孩子,那可全露餡了。


    王驚蟄硬著頭皮說道:“大哥,他睡覺的時候很老實,真的,打雷都打不行從來不翻身打滾的,一睡就一夜,你放心吧我也謝謝你的好意了。”


    “啊……”中年男子見狀也不太強求了,然後就跟他沒事閑聊了起來,此人也是東北那一片的,性子就是熱心腸,喜歡說話也願意幫人。


    他跟王驚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晚上了,列車員推著小車就過來了,然後喊著那一句全國各鐵路都通用的一套:“花生瓜子啤酒飲料礦泉水了,來,前麵的旅客把腳收收”


    賣東西的小貨車過來了,這大哥從桌子上拿出一隻燒雞和一袋花生米打開,然後讓貨車停下,伸手就拿起一瓶白酒問道:“多少錢,老妹?”


    “兒十”


    大哥頓時驚訝了:“這麽貴啊,能不能便宜點,你看咱們這都是老鄉,黑土地裏茁壯成長起來的,你給抹點唄照顧照顧”


    列車員禮貌的笑道:“大哥,就賣你一瓶酒我還得跟您捋捋前世今生唄?這車裏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往東北回家的,他們要是都跟我捋一遍的話,你信不信,這火車都得送給你們”


    “你這老妹說話咋這麽懟人呢,不便宜就不便宜,好像誰花不起似的”這大哥撇了撇嘴,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口袋,然後從裏麵拿出一疊錢從中抽出二張十塊的票子遞了過去。在這個手機付款已經占領消費主流的年代,很少有人在身上帶這麽多的現金了,王驚蟄大概瞄了兩眼,那他口袋裏的錢得有兩三千左右。


    “啪”中年擰開酒瓶,直接對著瓶口抿了一小口,然後暢快的吐了口氣,又撕開一隻燒雞腿塞到了嘴裏,不到片刻就吃的滿嘴流油,再抿一口,下個步驟就是撚起幾粒花生米然後一顆一顆的丟進嘴裏,吃的嘎嘣直響,看著特別的香。


    “小老弟,來點啊?”東北男人基本都是這個特性,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隻要喝上酒,別管認不認識都能從一瓶酒聊到好像能認識二十多年了一樣,不存在任何溝通障礙。


    “不用了,您喝吧,我還得照顧孩子呢,耽誤事”王驚蟄搖頭婉拒了。


    “那行,我這一瓶喝完差不多也到量了,一會悶頭睡覺。”


    “大哥,貴姓啊?”王驚蟄翹起腿,閑問了一句。


    “姓王,王闖”


    “哦,你這是在這邊打工的?”


    “啊,來了好些年了,跟著村裏的工程隊做木工的”第二個雞腿也被王闖給幹掉了。


    “這也不是年不是節的,你怎麽就回老家了,不幹了啊?”王驚蟄詫異的問道。


    王闖剛撕下雞脖子的手停了來,然後苦笑著搖頭說道:“沒辦法,家裏傻兒子又病了,我媽一個人看不過來,我得回去,唉,以後也不能出來了,我就在家老實種地吧。”


    王驚蟄皺眉問道:“那是怎麽回事呢?你孩子啥病啊?”


    王闖說他兒子生下來以後前三四年還挺正常的,後來忽然發了一場高燒又耽誤了救治,等從醫院接回來的時候過兩年就發現孩子的發育有點問題,用農村的土話來講就是王闖的兒子是個二愣子,大傻子,整天就知道坐在家門口和村口咧著嘴傻笑著,口水一天不知道要灑到衣服上多少次,胸前經常都濕漉漉的,這孩子也就一點好就是不會闖禍,除了傻坐著別的基本啥也不幹,就因為這個原因王闖的媳婦早年突然就跑了,家裏就剩下個老母親和傻兒子了,王闖則就從村子裏出來在外麵打工,一年賺個萬把塊錢的給家裏花,也琢磨著給兒子治病,他七十多歲的老母親一個人照顧著幾畝地,平時都由村裏的鄉親幫忙,日子過得特別的水深火熱。


    王闖說到最後,就歎了口氣說道:“還治什麽治啊,就傻一輩子了吧,我掙錢就是希望他活著的時候能好過點,這孩子平時就喜歡吃肉,帶著肉皮的那種大塊肥肉,一頓能吃一碗,但他吧還不胖,精瘦精瘦的,不知道這肉都吃到哪去了,我這輩子在肉上能給他管飽就行了”


    “那等你老媽不在了,你也不在了,咋辦,畢竟他還年輕呢,托付給別人啊?”


    “托付啥,都是農村的誰家能養活起這麽一個大小夥子,他一年得吃一頭豬,就現在這個物價兩年就能給人吃傾家蕩產了。”王闖想了想,然後端起剩下的酒瓶一口都給喝幹了,低著腦袋小聲說道:“等我死的那天,我要是還清醒著的話,就給他喝一瓶百草枯,我們爺倆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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