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陽光很熾烈,天空很藍,雲很白,而所有的美麗正如同這個季節,讓陸怡伶像是身處在夢境中,一切都顯得太不真實。


    明明該要有熄火新生命的喜悅,她內心卻充滿了極度的惶恐和不安,尤其在鄧子弦出現之後,她的心好像缺了一大塊。


    那樣的感覺讓她控製不住的掉下眼淚;一想到鄧子弦,所有負麵情緒全湧了上來。


    他怎麽能說出現就出現!尤其在她生產過後,最難看、最虛弱的現在。她要如何麵對他?以往她可以用她的美麗、她的高傲來獲得他的喜愛,但現在呢?


    就因為是真心愛他,所以在兒子出世之後,隻要一想到他們不會有未來,她就覺得心好痛好痛。


    在醫院住了四天之後,鄧子弦打算把她送到五星級做月子中心,讓她接受專業的照顧,但她不要;那樣陌生的環境,隻會讓她更無措和焦慮,她因此堅持待在熟悉的環境中。


    當兒子哇哇大哭時,她總是神經繃得死緊、呼吸急促、常常會覺得喘不過氣來;其實根本不用她起身照顧,鄧子弦總是一個箭步就飛到了兒子身邊,輕聲哄著那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娃娃。


    他是如此疼愛他們的兒子,她應該要感到滿足和開心的,但,相反的,她卻敢打前所未有的空虛和寂寞。


    曉山、柏楠、佳還有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兒子身上,她隻能靜靜地躺在死沉寂靜的房間裏。


    雖然他請來了專業保姆,為她坐月子及照顧剛出生的兒子,讓她可以將產後大傷的元氣滋補回來。


    然而,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愁緒罩著整個心窩、沉甸甸的、像一顆石頭,壓得她無法正常呼吸。


    “怎麽了?”


    大掌撫上她的額、她感到那熱燙的觸感,確實側轉過身,避開他的碰觸,更避開了他的凝視。


    “起來吃麻油雞。你什麽都不吃,這樣對身體不好。”


    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可以感受到那股純男性氣息,卻害怕他的碰觸。“我沒有胃口。”


    雖然他完全沒有參與她的懷孕過程,可是她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地在學習當一個好爸爸。


    他買來了許多書籍,包括育兒新知、如何照顧新生嬰兒、從0歲到六歲、林林總總十幾本有關育兒育女的書籍。


    她記得之前他看的都是跟工作相關的專業書籍,連休閑讀物都是名人傳記和勵誌刊物;曾幾何時,為了兒子,他居然看起了婆婆媽媽才會看的書。


    “不行,一定要吃。李嫂說月子要是沒有做好,以後你會腰酸背痛的。”他輕聲哄著。


    陽光穿透窗簾灑進房內,因為有空調,所以溫度宜人;床上的她,穿著長袖睡衣褲,將自己包的密不透風。


    “你該回去上班了。”她背對著坐在床沿的他,不想看他,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蒼白、憔悴的模樣。


    她知道他請了十天假,確實整天都待在這屋子裏,讓她有種說不出口的煩悶。今天是她產後第七天,為何她仍是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以前的他,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她隻能從他工作與工作中的空檔得到那少的可以的寵愛及溫柔;所以,要不是為了兒子,他根本不會請長假,更遑論會留在她身邊。


    就因為太在乎他了,在平時她無法調試自己的情緒;她心裏始終有個結,若無法解開這個結,她想,未來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她跟他不可能有未來。就是他沒有跟佳柔結婚,還是不會娶她;他跟他在一起這麽多年,他要的是什麽,她比誰都還明白。


    越想心越痛,越想眼淚就越止不住。


    “不要。我想陪你和弟弟。你才剛生產完,我不放心。”鄧子弦深情款款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


    此時,哇的一聲,兒子那洪亮的哭聲驚得他連忙三步並成兩步衝進了她房間。


    就是這樣。她實在不明白,明明有李嫂在,為什麽 他還是這麽擔心緊張?難道他不能多陪她一會?難道有了兒子,就不要她這個媽媽了嗎?


    鄧子弦抱著哭的臉紅脖子粗的兒子進房時,特意繞到床的那一頭,卻驚見她臉上滿是淚水。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他急問。


    她搖搖頭。母愛天性讓她從床上坐起;這幾天因為心情鬱悶,所以即使天天吃滋補養身的食物,氣色仍不見好轉,體重甚至減輕了。


    鄧子弦慌了,可是礙於懷裏兒子那響亮的哭聲,他隻好先安撫那不懂事的小小人兒。


    “我來喂他喝奶。”她說,伸長手想把兒子抱過來。


    “小心點。”他叮嚀。


    她伸出的手才剛碰上小小軟軟的身體,一聽他這麽說,身體立即僵住,心裏明白,眸中浮現些許惶恐。“你放心,我會很小心,不會弄傷他的。”她小心翼翼的接過兒子。要不是為了要喂母奶,他根本不讓她抱兒子。


    她抱過兒子,看了他一眼;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他避開,他沒有勉強她,背轉過身去。


    看見他轉過身,她在心中又歎了一口長氣,這才拉高上衣,將小小嘴兒放到胸脯上。


    因為吸吮到甜美的奶水,小娃兒立刻止住了哭聲。


    “你要多吃點,不然弟弟會沒有足夠的奶水喝。”他緩緩轉過身,噙著笑意看著他。


    她低垂著頭,專注看兒子那用力吸吮的表情。“你放心,我的奶水很多,不會餓著兒子的。”


    小家夥吸得好用力,使得她的身體本能跟著分泌更多乳汁來;也隻有在喂哺兒子時,她才會感到平靜、快樂與滿足。


    況且,她雖然吃得不多,但還是會勉強自己多吃一些可以增加奶水的食物,這是她為人母唯一能做及驕傲的地方。


    鄧子弦在她身邊坐下,凝看著她的側臉。


    這幾天來,她對他仍是冷冷淡淡。他真的懊悔極了,誰讓他在那天要亂吃飛醋,還是非不分的打傷了馮柏楠;最最糟糕的是,他竟汙辱了她的清白。


    經過了這些風風雨雨,他這也才真正體悟到,有了家的感覺是這麽甜美!那種甜美的滋味讓他隻想時時陪在她和兒子身邊,甚至連上班的事都給拋到一旁。


    “有李嫂在,佳柔也會天天過來陪我,你放心回公司上班。”她繼續委婉的勸他。


    他像是張無形的網,密密實實地罩住她,讓她喘不過氣來;隻要他離開,她想,自己內心裏所有悲傷感覺都會消失的。


    “不要。我想守著你和弟弟。”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看著懷裏那睡著的小寶貝,覺得他的世界是這麽單純美好。但,她的呢?


    王佳柔首先發現了陸怡伶的不對勁。那日漸憔悴蒼白的身影,動不動就偷偷掉眼淚的情形。


    “我想,怡伶可能得了產後憂鬱症。”王佳柔看著那一臉不解的男人。


    “為什麽?我把她照顧得這麽好,為什麽還會得憂鬱症?”鄧子弦無法相信。


    “怎麽不可能?”王佳柔不客氣地反問不。“怡伶的個性本來就比較沉悶,有什麽心事也不會說出來。從以前到現在,你有真正了解過她嗎?”


    “我……”沒錯,他得承認,她從來不將心事告訴他;他自認對她好,可是卻從來不曾接觸到她內心深處,也之所以她才會偷偷離開。


    “幸好我沒有真的嫁給你,否則,一定會痛苦一輩子。”王佳柔故意擺出哀怨狀。


    他瞪了她一眼。“會不會是她還在為了我誤會她跟柏楠的事生氣?我已經跟她道過歉了。”


    “以我對怡伶的了解,我看事情沒那麽簡單。她根本不是在生氣,而是一種絕望、孤單、寂寞,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我當然感覺到了。”他被問得有些難堪。“我問過她,可她什麽都不說,我也沒有辦法。”他感到很挫敗。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為什麽她有心事卻不肯告訴你?你這個男人當得還真是失敗。”王佳柔落井下石的損他,誰讓他耽誤她這麽多年的青春,隻要逮到機會,就非得損損他不可。


    “佳柔,那你認為怡伶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了。


    “我看怡伶八成是在跟弟弟吃醋。誰讓你眼裏隻有剛出生的弟弟。”王佳柔猜測。


    “不會的。我把弟弟照顧好,就是要她安心做月子,她怎麽可能會跟弟弟吃醋。”他一臉不信外加萬分苦惱。


    “那她為什麽會瘦成那個樣子,還天天悶悶不樂,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王佳柔拍了拍鄧子弦的肩膀。“我去幫你問問看。我可是為了怡伶,不是要幫你說話。”


    王佳伶在陸怡伶身邊坐下。“你到底怎麽了?”


    陸怡伶背靠在床頭,表情蒼白中有著傷感。她搖搖頭,什麽話都不肯說。


    “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就要說出來嘛。你放心,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的,看是要子弦滾蛋,還是要帶著弟弟離家出走,我全都罩你。”王佳柔拍胸脯保證。


    聽王佳柔那誇張的語氣,陸怡伶淡淡地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王佳柔看著門縫處,那是她進來房間時,故意沒全關上,好讓站在房門外的鄧子弦可以聽見她們的談話。


    “說說嘛,你這樣我會很擔心的。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你要是生病了,那弟弟要怎麽辦?”


    “我隻要一想到他是為了弟弟才留在我身邊,我跟他之間也沒有任何未來可言,就會不知不覺掉下淚來。”


    “子弦很愛你的,他絕對不是為了弟弟才留在你身邊,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王佳柔勸。


    “弟弟一哭,他就緊張得半死;而他也不讓我抱弟弟,就怕我會傷到弟弟,我覺得我是個很糟糕的女人。”


    “不是這樣的。子弦是怕你太勞累,做月子的女人,就是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否則以後會腰酸背痛的。”


    陸怡伶苦笑。“是嗎?他以前從來不會為了我放下工作,現在為了弟弟,卻肯休這麽久的假。”滿心苦澀,讓她的眼眶又起了水霧。


    “自從你離開他之後,他根本就無心工作,這你也知道呀,他早把江山讓給鄧子豪了。”


    “就算是這樣,可是我跟他之間仍是沒有未來,這是何必呢?我已經受夠了,他不要出現就沒事了。”


    這時,原本站在門口的鄧子弦忽地砰的一聲推開了房門。


    王佳柔識相的站了起來,歎了口氣,悄悄退出了房間。


    陸怡伶心一驚,看著他那明顯的痛苦。


    他一步步靠近她,她卻雙手環抱在自己胸前,好克製那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在她身前半蹲,仰著臉凝看著她,大掌想要撫摸她的一頭秀發時,她卻頭一偏,避了開來。


    “你心裏有什麽事就痛痛快快說出來。看是要打我,還是要罵我,隻要能讓你發泄情緒,你要做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


    他那一向如王者般的高傲氣勢,如今在她麵前卻像是小孩般脆弱,她的心擰痛,搖著頭,薄唇抿得死緊。


    他將她的兩隻小手包裹在掌心裏。“是我不好,我疏忽了你心裏的想法;我是這麽的自以為是,以為照顧好弟弟,讓你好好休息,就是對你最好的嗬護。”


    “我沒事的。”她仍是逞強。“也許是產後不適應,過陣子就沒事了。”


    他從她麵前站了起來,坐到了她身邊,“你一定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看著你的憂傷,我卻無能無力,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麽痛?”


    聽他說出這麽露骨的話,令她震撼,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任何愛她的話。


    他懂她的驚訝,“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這幾年來,我為了工作,犧牲了你的幸福,直到你離開,我才發覺自己大錯特錯。沒有你的日子,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鬥贏了鄧子豪又如何?我坐上接班人的位置又如何?我不要那些東西,我隻想要平平凡凡跟你過日子。”他的話鏗鏘有力,卻也有股柔情。


    她終於對上他那盛滿憂慮的瞳眸,兩人之間是靠得如此近,近到可以感受到那悲傷的氛圍。


    “你的事業心一向重,你現在隻是一時覺得對我有愧疚,要你一輩子在鄧子豪麵前抬不起頭來,我想你心裏一定有怨的。”


    “不會的。”看著她,幾次想要抱抱她、吻吻她,可是每次都壓抑著心頭的欲望,就怕她產後身體太虛。


    “是我先對你告白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跟你的感情是我強求來的,我不會為難你,你也不用在乎我,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怡伶。”他不顧她的反抗,將她緊緊摟入懷裏。“不是這樣的!要不是有你,我這輩子恐怕還不知道什麽叫真愛。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努力和佳柔撇清關係,為的就是能和你永遠在一起。”


    “那是你對我的道義責任。”她悶在他懷裏,冷冷的胸口逐漸感受到那厚實胸膛中的暖意。


    “不是的。”他再次用力否認。


    “那麽你為何從來沒有說過……”她頓了頓,吞下嘴的話。


    “你這傻瓜。”他將她摟抱得更緊,明白她說不出口的話是什麽。“如果我不愛你,我會直接跟佳柔結婚;如果我不愛你,為什麽要買下這間房子?如果我不愛你,在你離開之後,為什麽我連奮鬥的動力都沒有了?”


    連迭的追問讓她漸漸鬆開了心裏的結。“我內心很不安。”


    “我明白。都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沒有給你十足的安全感,都是我的錯,我們結婚吧。”


    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止了,因為他那句“我們結婚吧”,讓她隻能呆呆地窩在他懷裏。


    他……這是在跟她求婚嗎?


    早晨的陽光灑入房裏,映照著她的臉,那氣色明顯紅潤,臉也圓了一圈,小嘴一張一合間,是那麽的惹他情動。


    他唇角勾起微笑,雙手抵在枕頭兩邊,彎下身軀,就這麽吻上了她那小巧的嘴。


    “你別這樣……”她的雙手抵在他胸前,原本沉靜的雙眸被他的熱吻激起了漣漪。


    心結解開之後,她不再失眠,不再食不知味,也不再動不動就掉眼淚。他的求婚像是神奇的魔術,隻不過她還沒有點頭答應。


    “怡伶,我好想你。”他在她唇上低喃。


    她向來無法抵抗他的魅力,更何況是如此激情的熱吻,讓她全身霎時虛軟無力。


    他唇舌的吸吮間飽含對她的思念與熱情,從淺吻到深吻,再到細細啄吻,直到她氣喘籲籲,他才稍稍離開她的唇。


    “你……”她喘著氣,雙眼迷蒙。她也好想他,隻是不管心情再如何澎湃激動,她都要努抑製下來。


    “你一定無法想像這八個月來我過的是怎麽樣的日子。”看著她紅撲撲的臉,他真想一口咬下,卻隻能壓抑滿腔的熱流。


    她又推了推他。“你別這樣。”現在的他,動不動就在她耳邊說情話,讓她完全招架不住。“我們不可能的。”


    他的左手抓住她的右手,右手抓住她的左手,將她雙手輕輕擱在枕頭的兩側,牽製住她小手的妄動。


    “哪有什麽不可能。難道你還想偷偷離開我?”


    “放開我,這樣我沒辦法說話。”他那充滿男性氣息的呼吸幹擾著她的思緒,她的腦袋已經嚴重當機了。


    “我不要。你上次偷偷離開我,他們那幾個爛人竟聯合起來騙我,萬一你又消失不見。那我該怎麽辦?”鄧子弦一臉恐慌。“你會不安,我也會害怕,害怕哪一天你又突然消失不見。”現在的他已不再隱藏心裏的話,總是把對她的感情赤裸裸地展現出來。


    怎麽也沒想到一向氣定神閑的他竟會有這樣慌亂的時候,原來不安的不隻是她。


    “你明明知道我們不適合,所以那時你才會跟佳柔交往。我們的感情始終見不得光。”她幽幽說著;“否則我何必離開?我不想跟你們鄧家人對抗,也不想影響你的事業,我更不想嫁入豪門。”


    他放開她的手,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摟進懷裏。


    她掙紮著,想抗拒他的溫柔。


    “噓,別動,隻要抱一下就好。”他撫著她的發。


    她心軟了,隻能任由他抱著。“你該回去上班了。”她再三催促。


    “我當然會回去上班。不過,你得答應我,再也不會偷偷溜走,再也不會自己躲起來胡思亂想。”他將她摟得更緊。“你真的很狠心,竟然說走就走,完全沒有顧慮到我。”他擺低姿態,就是想勾動她的惻隱之心。


    “我哪有偷偷溜走,我一直都在你買給我的房子裏,是你自己說要和我住在一起的,結果呢?你根本沒來過。”她反將了他一軍。


    “我……”他語塞。“怡伶,我們結婚吧,否則我真的沒辦法安心。”


    她的心動搖了,但還是沒有鬆口。“你天生就是個領導者,不該埋沒才華。”


    “以前我也這麽想。可是,這段沒有你的日子,我發現我已經完全失去奮鬥的勇氣。”


    “你一步步從基層做起,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為鼎盛的執行長;而你爸爸更是積極在培養你,你不能讓你爸爸失望。”現在情勢正好相反,變成是她在勸他,因為不想看到他失誌消沉。


    他笑了。“那些雄心壯誌,理想抱負,我現在覺得那像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不想再過著勾心鬥角,沒日沒夜的生活,也不想再當什麽執行長,我隻想跟你過簡單平凡的日子。”


    “你有這個能力和才華,也有傳承你爸爸事業的責任,就這樣放棄了,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她真的很矛盾,既想要他多陪她,又想他能發揮所長。 女人的心呀,連她自己都弄不懂了。


    “有什麽好後悔的?我有你和弟弟呀。”他說得很是滿足。


    “你……”她氣惱極了,尤其此刻被他這樣抱著,縱使心裏有再多規勸的話也說不出口。


    “你放心,再怎麽說我還是鄧家長孫,爺爺絕對不會趕盡殺絕,否則顏麵上他會掛不住的;我副總的位置還是可以坐得很安穩,要養活你和弟弟不成問題;更何況,我爸爸留下那麽多遺產,隻要不是太揮霍,夠我們過三輩子了。”


    “我不想過那種被關在籠子裏的生活,也過不慣上流社會的生活。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嫁給你。”她虛弱地擠出一絲苦笑。


    他感慨地歎了口氣。“我不逼你。等你坐完月子,我們再慢慢談。”


    “我們的身分背景太過懸殊,我想這應該沒得談了。就算我應答你,你家裏的人也會反對,我和你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眼眶中的淚悄悄流淌下來。


    他察覺了她的悲傷,很多是驚慌,用拇指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水。“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你不想結婚就不要結婚,你要我認真工作我就認真工作,隻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麽都答應你。”


    叫她不要哭,偏偏他說出來的話是那麽令她感動!這個一向眼高於頂、自負又聰明的男人,如今卻是這般溫柔貼心,讓她多麽不舍。


    隻是,她真的可以和他一起生活一輩子嗎?幸福會不會在轉眼間又消失不見?


    鄧子弦的家位於天母的精華地段,是棟三層樓透天別墅,有前院,後花園,更有著可以容納三輛車的大車庫。然而,這樣寬闊美好的空間,卻顯得空曠死沉。


    也不過是晚間八點,這個家卻已靜到一點聲音都沒有。這讓他覺得很不習慣,已經開始相信兒子的哭鬧聲了。


    他的麽弟整天流連在外,不到深夜不會回來;大弟嘛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待在房裏當宅男。


    自從父親驟世之後,母親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從悲傷中走出來,現在已經能說會笑了,有時還會跟姐妹淘去喝下午茶,生活總算漸漸恢複如常。


    他敲敲母親的房門。“媽,是我。”


    “進來吧。”鄧母的聲音中明顯有著笑意。


    他一打開房門,見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裏正在上演台語連續劇。


    “媽,在看電視呀。”他在母親身邊坐下。


    “是呀,無聊嘛,隻好看電視打發時間。”鄧母幹脆把電視關掉。“你們都不陪我,一個比一個忙,我若想跟你們聊天地,恐怕還得跟你們預約時間,不知道生了你們三個兒子有什麽用。”鄧母瞪了兒子一眼。


    “媽,是我們不好。”他隻好乖乖被念。


    鄧母一向溫婉,可是這會臉色卻不大好看。“兒子大了,就不要媽媽了,還是嫌媽媽老了,你什麽事都不肯跟媽媽說?”鄧母說得很哀怨。


    “媽,我……”這就叫做賊心虛嗎?在媽媽那探視的眼光下,他居然編不出任何理由。


    三兄弟裏,他跟母親的感情算是最親近的,往常他工作忙,無法陪媽媽吃晚餐,但不管前一晚他有多累,多晚才入睡,他都會每天一早陪媽媽用早餐。


    所以當他說出要跟王佳柔分手時,母親也隻是流著淚感歎,並沒有太多堅持及幹涉。


    “那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最近一直在請假,好幾天都不見你回家,你要不要跟媽媽說?”鄧母輕聲哄著,好像眼前的兒子還沒有長大似的。


    他苦笑,幽幽歎了口氣,決定坦白招供。“我女朋友為我生了一個兒子,這幾天我都在照顧她。”最近的他,就算回家,也是匆匆忙忙的,難怪母親會抱怨連連。


    聽他這麽說,鄧母卻豪不驚訝,隻是唇角揚得老高。“你終於肯說了。”


    “媽,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佳柔都告訴我了。我在等,等你什麽時候才要告訴我這件事。”鄧母雖不滿,卻沒有半句責備。


    “這個佳柔,嘴巴那麽大做什麽。”他嘀咕。


    “你還敢怪佳柔,你都跟佳柔分手了,人家佳柔不但沒有怪你,還時常來陪我這個孤單老人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媽呀。”


    “媽,我心裏當然有你。相信佳柔一定已經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你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又要怎麽告訴你呢?”因為還不知道母親對這件事的看法,加上他不想跟怡伶之間再有任何波折發生,所以他一直在等適當的時機。


    “那可是媽媽的第一個孫子。況且你跟她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介紹她給媽認識吧,媽想要去看孫子。”鄧母深深打量著兒子。


    “媽,不行啦,我怕會嚇到她。”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你這樣說,好像媽媽長得很恐怕,還是媽媽脾氣很不好,怕媽媽會破口大罵?”


    “不是啦。隻是她根本不想嫁給我。”這是事實。


    “孩子都生了,難道孩子不用報戶口嗎?你放心,媽不會為難她的。”


    “媽,謝謝你,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馬上同意;隻是,她有心結在,我不想給她壓力,萬一她帶著弟弟跑掉就慘了。我真的無法做出任何冒險的決定。”鄧子弦很為難的說,一副既愛又擔心的可憐模樣。


    鄧母在聽見他這麽說之後,反而笑了。“你真的是我兒子嗎?向來自負到像是把全天下都踩在腳底下的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媽。”他有著微微的難為情。“你別笑我啦。”


    “看來你是真的很愛她,愛到連自己都失去了。”鄧母拍了拍兒子的肩,有著無比感慨。


    “是呀,失去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已在不知不覺中愛她這麽深,我寧願就這麽順著她的意思,也不想冒任何風險。”


    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樣,鄧母連連搖頭,外加不舍。“如果你爸還在的話,絕對會反對這件婚事;可是你爸不在了,你想怎麽做就盡管去做吧。”


    “媽……”他好感動。


    “我看,你還是讓媽媽去跟她談談。你就告訴她,我想看孫子。媽媽先釋出善意,讓她知道我不是個惡婆婆。不管她的家世如何,她已經替我們鄧家生了兒子,我們不能虧待她。”


    “媽,你別急,我先去探探她的意思,好嗎?”他真怕媽媽會搞砸一切。


    “好。那你快點,我等不及要抱孫子了。”鄧母催促。


    在他的計劃裏,或許再等個半年一年,才會告訴母親這件事,沒想到卻被佳柔打亂了計劃。


    隻是,現在佳柔有怡伶當靠山,根本不怕他;看來他的地位是直直落,再也不是那兩個女人心目中的天神了。


    不過,沒關係,沒地位就沒地位吧。一想到怡伶和兒子,他就心滿意足了。


    周末下午,陸怡伶和鄧子弦在家裏為兒子慶祝滿月。


    由於孩子還沒取名字,所以他們隻能喊他“弟弟”這個乳名。


    小娃兒長得快,從出生時的三千公克到現在已經是六千公克的小小壯丁了;而且不管大人們如何吵翻天,他還是睡得香甜。


    來祝賀的除了杜曉山、馮柏楠,還有王佳柔,最重要的是鄧母也來了。


    陸怡伶簡直無法相信像鄧母這種出身豪門世家的貴婦,竟然不反對她和鄧子弦在一起。


    鄧母一來,就一直逗弄著小金孫,笑是合不攏嘴,直到弟弟喝完母奶睡著了,這才心滿意足的來到陸怡伶身邊。


    鄧母買來許多禮物,從弟弟的衣服到日用品,還有給陸怡伶的各式補品,最重要的是那顆閃閃發亮的大鑽戒。


    “怡伶呀,這個見麵禮,你一定要收下,代表我這個婆婆的心意。”鄧母沒給陸怡伶拒絕的機會,一開口就以婆婆自居了。


    “這……” 陸怡伶看著那顆價值非凡的鑽戒,搖了搖頭。“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收啦。”王佳柔在一旁鼓吹著。“鄧媽媽人很好,你要是不收,鄧媽媽會很難過的。”


    “是呀,你就收下,不然我真的會很難過的,我真的很喜歡你來當我家媳婦。”鄧母早被王佳柔洗腦了,對陸怡伶的委曲求全有著深深的好感,還有源自於內心的疼惜。


    陸怡伶看了鄧子弦一眼,在他眼裏看到了渴望。她其實很為難,如果她不收下,可能同時傷了鄧母和鄧子弦的心。


    “伯母,謝謝你,那我就收下了,我會留給弟弟娶媳婦時用。” 陸怡伶笑說著。


    陸怡伶原本很擔心,不斷想像著連續劇裏的劇情--鄧母在知情之後,定會大力反對,甚至可能搶走她的兒子。


    沒想到她擔心的事不但沒有發生,鄧母還以那最柔軟的女性物質對她噓寒問暖,讓她感受到最真實的疼愛。


    看到陸怡伶收下鑽戒,鄧子弦終於鬆了口氣。


    “還叫什麽伯母,該叫一聲媽啦,不然以後弟弟要怎麽叫我奶奶。”鄧母笑說著。


    “我……” 陸怡伶麵有難色,表情很是尷尬。


    “媽,別逼怡伶嘛。”鄧子弦出聲緩頰。


    “笨兒子,我這是在幫你耶。”鄧母瞪了兒子一眼。“不然要拖到何時怡伶才肯嫁給你。”


    “鄧媽媽,子弦還一直怪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也不想想要是沒有我的雞婆,這會你就會少掉怡伶這個好媳婦了。”王佳柔趕緊轉移話題,替陸怡伶解圍,同時不忘讚美自己。


    “佳柔最乖了。以後有什麽事,你盡管跟鄧媽說,鄧媽一定當你的靠山,子弦不敢怪你的。”鄧母說。


    大家就這樣說說笑笑,融合成一片。鄧子弦特地請飯店主廚送來一桌五星級台菜料理,當然還有滿月必備的麻油雞、紅蛋以及油飯。


    三個男人喝著酒,三個女人話家常,氣勢和樂融融。


    說著說著,鄧母又將話題繞回到陸怡伶身上。“怡伶啊,你放心,我絕不會委屈你的,我會去跟子弦的爺爺說,就找個好日子替你們公開舉行婚禮,一定要把婚禮辦得熱熱鬧鬧的。”


    “伯母,可是……我還沒有心理準備要嫁給子弦,我……” 陸怡伶很為難,拚命給鄧子弦眨眼示意。


    盡管鄧母人很好,但她還是對那樣的豪門世家有著嚴重的懼意;她不想住進發地豪宅裏,過著不屬於自己的生活;她有最起碼的尊嚴,她過不慣那種穿名牌吃美食的日子,她得要呼吸自由的空氣,才能快樂的生活下去。


    “媽……”鄧子弦正待要開口,不知怎地,弟弟竟號啕大哭了起來;那哭聲,像是被欺負得有多慘。而事實是,小壯丁隻要一哭起來,聲音就是這麽驚天動地。


    “唉呀,怎麽哭了?”鄧母連忙過去抱孫子。“奶奶秀秀哦。”接著聞到了臭臭的味道。“唉呀,弟弟便便了啦。”


    “媽,我來。”鄧子弦連忙走過來,熟稔的抱起弟弟,然後走回房間去。


    “沒想到子弦還會替弟弟換尿布。”鄧母嘖嘖稱奇。


    “伯母,子弦可厲害了,他什麽事都會做,連替弟弟洗澡都難不倒他。”杜曉山出聲讚美。


    “沒錯,子弦真的很令人刮目相看。”馮柏楠也跟著說好話。


    “我進去幫他。”被鄧母這麽一說,陸怡伶很多不好意思的連忙走回房間,也幸好弟弟這麽一哭,剛好解除了她的尷尬。


    這一次,老天爺很厚待她,不但給了她一個白胖小子,還給她這麽好的男人。幸福握在她手中,她還有什麽好奢求的。


    她走上前,在他替弟弟換好尿布並且穿妥衣服,將弟弟抱在胸前時,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


    她將臉貼在他那寬大的背上,聽著弟弟思思呀呀的叫著,她喃喃地說:“子弦,謝謝你。”他沒有逼他,給她完全獨立的空間;他也很了解她,完全順著她的心意。


    鄧子弦轉過身來,一手抱著弟弟,一手將她擁進懷裏,在她唇上印下一記吻。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愛你,我一定會給你你想要的幸福,我們一定會幸福一輩子的。”


    弟弟張大雙眼,好奇地看著他們。


    她毫不猶豫地回應他的吻。她愛以這麽多年的男人呀,隻是,她還沒有勇氣答應他的求婚。


    也許等弟弟周歲以後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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