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的最後一排小樓是緊鄰著山腳線修的,再往後就是山丘林地了。Ω Δ看書 閣.ΩkanΩshuge從風水的角度看,這是倒置的戶型,因為山在屋子的南麵。所以這裏的二樓主臥窗戶都是朝後院的,露台也是朝那個方向。


    小區後麵的那一大片山野,如今名叫“南沚山森林公園”,地方可不小,有的山穀和山峰之間落差有好幾百米,地勢也很陡峭。森林公園裏不少地方都修了小路,可供人遊玩遠足。丁齊也去過南沚山公園,而且還深入沒有路的野林間,為了尋找所謂的小鏡湖。


    他為此還特意買了一身裝備,諸如登山鞋、登山杖、戶外服、防刺手套、多功能背包等,為了防範迷路等意外狀況,還準備了繩索、刀具、指南針、急救包、常備蛇藥,下載了詳細的衛星地圖和地形圖,總之沒少下本錢。


    南沚山森林公園裏有湖泊,有泉溪,往深處走的風景也不錯,但丁齊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小鏡湖,倒是發現了不少野生動物,有野雞、野兔、鬆鼠,據說山中還有狐狸和獾子,但丁齊並沒有看見。


    他還在山中碰到了兩夥 “探險者”,對方問他是哪個驢友協會的、是不是和同伴走散了?丁齊回答,他不是跟著團夥出來的,就是想一個人自己逛逛。別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也覺得那些人挺無聊的。


    靠近南沚小區這一側是低丘緩坡,山勢向上漸漸延伸,視野很好,遠望則是層層的青翠丘巒。山腳的地勢當然不是整齊的一字排開,朝著小區裏凸出來一塊,小區中最後一排樓前的道路也走了個弧形,朱山閑買的小樓恰好在這個位置。


    這棟小樓的位置向前伸出來一截,與左右的兩棟小樓呈品字形排列,也就是說鄰居家的樓房恰好與他的家後院平行。


    朱山閑沒有修牆將前院的整片地方圈起來,卻在前院的右角位置修了個涼亭。涼亭居然是兩層的,高度比那棟小樓稍矮一些,亭子外麵架了個扶梯可以上二層。而在前院的左角位置,立了一根差不多有三層樓高的圓柱子。


    涼亭和柱子的位置恰好標出了前院的地界,就等於無形中有了個開放式的前院,柱子上纏繞著紫藤,而涼亭上掛著葫蘆。


    石不全指向側前方道:“左藏龍、右臥虎,沒錯,那就是朱區長家了。”


    丁齊納悶道:“哪裏有藏龍臥虎呀,我怎麽沒看見?”


    石不全:“柱子就是龍,涼亭就是虎。”


    丁齊:“左右搞錯了吧?”


    石不全:“我們在樓的北邊,從南麵看就不錯了。拐到柱子旁邊停,朱區長就站在門口呢。”


    樓前右側停了一輛suv,丁齊對車不是很熟,好像是大眾途觀,應該是朱區長開來的。地方夠寬,他將車停在了旁邊。兩人剛剛開門下車,朱山閑就已經走下台階迎過來笑道:“阿全,好久不見呐!東西都已經給你放好了,房間也準備好了。”


    石不全上前握手道:“麻煩朱區長了!”


    朱三閑搖頭道:“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難得你有事還能想起我。”


    丁齊也走上前去道:“朱區長好!”


    朱山閑主動握起他的手道:“丁齊吧?我可是久仰大名呐,你是我們境湖市的名人啊!最近又聽說了你的事跡,看樣子是金子就會發光,不論在哪個崗位都有成就,這就是人才。”


    這話說得丁齊不知如何作答,他不認識朱區長,看樣子這位朱區長卻認識他,至少聽說過他的不少事,包括最近在境湖大學圖書館的“研究成果”。還好朱山閑沒有繼續說下去,又招呼他們進屋喝茶。丁齊本以為把人送到了自己就走,可朱區長盛情相邀,也就進屋坐了會兒。


    一樓有個南北通透的大廳,進門處擺了一麵八扇屏風,屏風上雕的是八仙過海。繞過屏風來到廳中,陳設其實都是按照麵朝後院的格局擺放的。案上已經沏好了茶,是生普,恰好放了三個杯子。


    朱山閑今年四十多歲,但看上去隻有三十出頭的樣子,神氣很足。像這個年紀的很多官員,包括企業領導,往往看似精神飽滿其實氣血虛亢,在工作崗位上一直精神頭很足、幹什麽都很有勁,但身體和精神的透支消耗都很大。


    可是丁齊感覺,朱山閑顯然不是這種情況,至少保養得非常不錯。丁齊又不是精通望診的老中醫,怎麽能一眼看出來這些?其實他的導師劉豐也有這個本事,劉豐不僅能判斷生理特征,甚至能一眼看出某個人的行為特征包括犯罪傾向。


    這種判斷準不準?非常準,有時甚至準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從某種意義上說,丁齊是得到了劉豐的“真傳”,某些方麵甚至是青出於藍。


    朱山閑很和善,絲毫都沒有擺領導的架子,說話時總是笑嗬嗬的。可是丁齊卻感覺朱山閑的氣質無形中就有那麽一種範,不太好形容,可稱之為官氣吧。這種官氣可不是脾氣,而是在某些位置上坐著,總需要拿主意、做決斷、下指示,久而久之養成的一種氣質。


    官員未必有官氣,有官氣的也未必是官員,但流露出這種氣質的人大多都是領導幹部,根據這種感覺去判斷人的身份,雖不能說是百發百中,但也是*不離十。


    朱山閑隻是個不大不小的正處級幹部,假如是在首都某部委那種地方當差,也就是個毫不起眼的基層。但是在地方上可不一樣,雨陵區的戶籍人口就有六十多萬,常住人口更多,朱山閑是二把手,除了區委書記就屬他最大,是手握實權的領導。


    丁齊怎麽會有這種感覺或者說眼光呢?沒有任何人教過他,隻是因為他見過各色各樣的人,而且因為工作的要求,需要從各個角度由外及內詳細地觀察、歸納、總結,久而久之就會形成一種很直觀的印象。同一類人往往具備同一種氣質或特征,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對,就是一眼看出來,沒有理論隻是實踐,長期的實踐形成了最直觀的經驗,不需要再去思考,直接就能得出某種印象式的結論。


    導師劉豐也對丁齊解釋過這種現象,道理很簡單,就是工作過程中見的人多了,而且觀察與分析得很用心,久而久之便會養成這個能力,或者說形成這樣的習慣。古人所說的相術,其實就是基於這個原理,隻是上升到某種理論的高度、總結出種種規律,便成了所謂的相學。


    比如曾國藩就寫過一本《冰鑒》,專門講怎麽由相而知人。相學是一套形而上的理論,總結出的規律未必是正確的,有的甚至是純胡扯,但相術的原理卻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最高明的相術,不是看了多少本所謂的相學書,而是有這種真正的觀察技巧與經驗積累,從而達到某種水平,就像一個漸悟的過程。


    丁齊對朱山閑的身份很好奇,正因為好奇,就會用習慣的方式去觀察,他不知道江湖爵門弟子通常是什麽樣的,但哪怕並不認識朱山閑,也一眼就能看出其人很可能是位手握實權的領導。


    丁齊不僅在觀察人,也在觀察環境,客廳的左右牆壁上各掛著一副字。東邊是一副橫卷,寫的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行楷字體非常漂亮,每個字差不多都是荸薺那麽大。卷末的落款題的是“山閑”,應該是這位朱區長親筆所書。


    當代很多所謂書法家,也就是各級書法協會的會員,其實論功底絕大多數都比不過古代的一個秀才。因為書法如今已經脫離了實用的寫書功能,當代的書法家都是練出來的,而古代的讀書人從小每天都要寫,開蒙時字寫得不好還會被先生打手板,日常用的功夫是不一樣的。


    如果真要和古代一個普通的秀才比,當代真正的書法家大多勝在作品的意境和氣韻上。意境源自於閱曆與眼界、體驗與感悟,而氣韻則更體現出在此基礎上的個人修養。


    丁齊並不是書法家,但他在圖書館工作了這麽久,最近的工作就是考證各種古籍,雖說不出太多的所以然,可鑒賞的眼光還是有的。朱山閑的字寫得非常漂亮,不僅很見功底而且相當有氣韻,這幅字已經稱得上是藝術作品了。


    西麵的牆上掛著一幅立軸,寫著一首五言詩:“歸山深淺去,須盡丘壑美。莫學武陵人,暫遊桃源裏。”丁齊悄悄用手機上網搜了一下,這是唐代詩人裴迪所作的《送崔九》,與對麵那幅《桃花源記》意境呼應。


    這首詩每個字都有菜盤大小,和對麵那幅是一樣的行楷字體,應該也是朱山閑的親筆。小字考功力,大字考勁力,能將大字和小字都寫得這麽漂亮、完全保持了一致的水準,可見這位朱區長的書法造詣相當不錯。


    丁齊不由讚歎道:“朱區長,這兩幅字都是您的親筆吧?原來您也是一位書法家!”


    朱山閑搖頭笑道:“閑來無事,陶冶情操而已,哪敢稱什麽書法家,我也沒指望借此聞名。”


    石不全在一旁打趣道:“朱師兄,我看還是你的官做得太小了。假如你的官做大了,就憑屋裏掛的這兩幅字,你不是書法家都不行,弄不好還成當代書法大師了!”


    朱山閑連連搖頭道:“不指望這個,不指望這個!真要是那樣,可能就壞事了,那些個江湖門道我還不懂嗎,防不勝防啊。”


    剛才在門外時,石不全的稱呼是朱區長,但到了屋裏喝茶時,便改口叫朱師兄。看來有些稱呼隻是自己人之間才會用,沒必要讓門外人聽見。


    這棟二層小樓,樓上樓下都是雙衛結構。一樓有客廳、廚房,還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是帶獨立衛浴的套間。另一個應是客臥,被朱山閑改成一間私密的小會客室兼書房,如今就是石不全修複古卷的專用工作室。


    二樓有個連接樓梯的小廳,外麵還帶了個大露台,裏麵同樣有個帶獨立衛浴的套間,另外還有三個房間。那三個房間都是空的,隻有套間收拾出來放了家具、床鋪。整棟小樓的原始戶型朱山閑幾乎原封未動,更沒有拆牆改造,樓上樓下共六室三廳。


    朱山閑對石不全道:“師弟,假如你想在二樓幹活,就挑一間空屋子,把東西都搬上去。”


    石不全搖頭道:“不用了,一樓好,工作台放在一樓更穩。假如師兄原先安排在二樓,我還打算搬到一樓來呢。”


    一樓的桌子比二樓更穩?丁齊聽得有些發愣。這種細微的差別也能感覺出來?對工作環境的要求也太挑剔了,簡直不是人類!


    朱山閑看見丁齊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麽,又特意解釋道:“這個小區很安靜,但出門往北還有好幾個工地。夜裏會有很多重載大卡車經過,過個溝坎或者意外爆胎,是能感覺到震動的。”


    然後他又對石不全說道:“這裏一樓放桌子的確很穩,雨陵區的地質勘探資料我都查過,我們這片地方下麵是整體基岩,你就安心幹活吧。”


    石不全放下茶杯起身走向書房道:“我去檢查一下快遞來的東西,打開包裹就準備開工了。我工作的時候,你們誰都不要來進來打擾。”


    丁齊本來還想觀摩一番石不全的絕活呢,不料這小子直接來了個免打擾。朱山閑笑道:“別去管他,他就是這脾氣。丁老師今天如果想住這兒,樓上還有一個套間是收拾好的。假如你不留在這兒住,我就住這兒陪阿全。”


    丁齊:“朱區長,您忙不忙?”


    朱山閑:“最近不忙,而且從這裏開車去辦公室隻要十分鍾,我住哪兒都一樣。孩子上大學了,*,他媽媽也通過關係調到上海工作,正好可以陪著,現在家裏也就我一個人。”


    丁齊其實挺想留下來陪石不全的,他對《方外圖誌》的內容以及石不全的修複工作都很感興趣。但一來他還要去圖書館上班,這裏的確太遠,二來聽朱山閑的語氣,這位區長其實是想親自陪石不全住在這兒,於是便告辭離去,臨走前還加了個微信。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丁齊突然變得清閑了。他每天仍然在工作,但心理感覺卻有點無所事事。前段時間他將太多的精力都用在了尋找方外秘境的線索上,如今線索已經有了,隻是等待石不全那邊的結果。


    記得導師劉豐曾說過,有些事情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上癮,或者人的行為習慣會被自己所做的事情控製。


    這指的當然不僅是黃賭毒之類的非法愛好。比如搞證券投資,每天盯著大盤看漲跌,預測每一支股票的走勢,不論對錯,好似都有需要改進與總結的經驗。哪怕不去看實時走勢的技術漲跌,也要去分析各個公司的基本麵,國際國內的政策變化等等。


    不知不覺中,人就陷進去了很難再抽身,處於不停地循環與追逐狀態,總有東西在吸引你的心神。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每天所做的事情並無意義。人之所以會陷進去很難出來,那是因為總有新的東西在吸引心神,比如每天股票的走勢、大盤的漲跌。


    假如突然強製性的讓這個人不再接觸這些,他反而會感覺不知所措,甚至是莫名焦慮,這就像一個現代人出門忘了帶手機。現在很多人總是喜歡有意無意刷手機,大抵也是這種心態,不單純是因為碎片時間的無聊。


    丁齊前段時間的心態與此類似,但也有不同。去年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他一度成日思索人活著是為了什麽?後來他不再想這個問題了,而是專心去解開這世上神秘的未知。如今突然被打斷,丁齊也感覺一時不知該做什麽才好。


    還好他很擅於自我調整,那就多幹點工作吧,在博慈醫療多出診,這樣還能多賺點錢。畢竟前段時間為了尋找“大赤山”、“小境湖”,他的開銷也不小。


    不知石不全什麽時候才能修複古卷,或者解讀出《方外圖誌》中的內容。按照石不全的說法,總之十天半個月之內是別想了。能否完全修複要看實際情況,哪怕隻是解讀其中部分內容,也要等一段時日。


    在這段時間,丁齊倒是把302庫房中張錦麟捐贈的珍本古卷全部整理完畢。在《方外圖誌》被找到並調包換出去之後,他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石不全已經告訴他,調包換進來的東西就算被檢查修複也沒有問題,他就又一次向圖書館領導匯報了自己的最新發現。


    這七卷帶著曆史傳奇的《妙法蓮花經》,對圖書館而言又是一項重要研究成果。此事也許算不上什麽社會新聞,但再次驚動了相關領域的很多人。


    同事們都羨慕丁齊的運氣,趙館長也對丁齊的工作讚賞不已。可是沒過幾天,趙館長就把丁齊叫到了她的辦公室,有些為難地說道:“小丁啊,你原先要求繼續完成302庫房的整理工作,我也答應了,可是現在情況有點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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