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齊本是抱著同情與惋惜之心來看望葉行的,可是親眼見到葉行之後,在查閱病曆資料時,心中卻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深深地憎惡。假如換個人可能說不清楚原因,但丁齊習慣做自我分析,或許正是因為葉行所表現出的症狀吧。


    精神類的病症與其他的疾病不同,它往往帶著患者的人格傾向特征,反應了一個人的情感投射,隻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了精神異常。葉行的症狀竟然是針對周圍的所有人,而不是特定的某個人與某一類人,表現出了逃避性與攻擊性。


    再結合他懼怕周圍的有形物體,簡直是對整個環境產生了恐懼感與抗拒感,在他沒有發病之前,這個人的心理得有多麽壓抑?而且埋藏了怎樣的惡意?


    打個比方,假如某個人堅定地認為整個世界都對他充滿了敵意,如果不是特別極端的情況,那麽隻能說明一件事,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他確實不是好東西。


    葉行“瘋了”之後的症狀,會暴露出他沒有發病之前的心態。對於這樣一位病人,醫生應該保留同情之心,但無論如何不會有好感。


    境湖市博慈醫療的法人代表葉行突然住進了精神病院,並沒有影響到這家民營醫院的正常運行,一切照舊,上級機構很快就任命了一名新的法人代表,姓蔣。


    丁齊是葉行特聘來的,但這位蔣總並沒將丁齊怎麽樣,反而對他很客氣,單獨找丁齊談了話,表示會繼續大力支持他的工作,並讓丁齊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這很正常,丁齊早已是心理專科門診的頭牌專家,他的業務幹得很好,與博慈醫療隻是提成合作關係。


    隻要能創造效益,無論換誰做法人代表,都會重視丁齊,沒有道理無故得罪他。倒是那“五朵金花”一度很是擔憂,領頭的那位經理小張還特意來找丁齊,有點希望丁齊能罩著她的意思。丁齊隻得勸慰她們,隻要業務沒問題,也不必擔心別的。


    總之葉行不在了,幾乎沒有對博慈醫療運轉造成任何影響,仿佛有他不多、沒他不少,他就是一個這樣沒有存在感的“廢物”。如果說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也不是實話,博慈醫療全體員工還為葉總發起了一場募捐。


    安康醫院的特護費用相當昂貴,可是葉行的症狀也沒有辦法接回家去看護。葉行當然有醫療保險,可是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費用需要自行承擔。葉行的親屬找到了單位,表示葉總是在工作崗位上病倒的,博慈醫療要承擔全部責任。


    這種事情扯不清楚,博慈醫療倒是給了一筆補助,出於人道精神,還在單位內部發起了一場募捐。丁齊也捐款了,數額和院長以及新來的蔣總一樣多。募捐的款項加上博慈醫療給的補助,夠特護一年的費用了。


    葉行有二百多萬存款,都落到了他的家人手中。他們收拾葉行的物品找到了所有的銀行卡,然後拿著葉行的身份證和醫療診斷等各種證明去銀行詢問並將錢取了出來。但是這筆巨款他們卻沒打算用來治病,而是先到博慈醫療來要錢,包括發起募捐也是他們要求的。


    丁齊為何會知道這些,他是聽朱山閑說的,看來朱山閑也很關注葉行的狀況。可是葉行並沒有在安康醫院住滿一年,他三個月後就去世了。他死於鎮靜藥物依賴導致的多器官衰竭,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他是被自己活活累死的。


    假如一個人總是在高度緊張甚至歇斯底裏的狀態下,懼怕環境中的一切,總是吃不好也睡不好,需要藥物才能鎮定,身體機能必然衰竭,所以葉行……這些都是後話了。


    丁齊到安康醫院看望葉行後的第二天傍晚,譚涵川把他叫到了後院裏,莊夢周、朱山閑、尚妮也都在。譚涵川說道:“丁老師,你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包括感官的敏銳程度,如今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人,也算是養練功夫有了根基,我們今天做個小測試好不好?”


    做個小測試?丁齊有點莫名其妙,以前都是他對別人說這句話,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就應該已經被他催眠了,今天譚涵川怎麽也來了這一出?他笑著問道:“老譚,你想測試什麽?”


    譚涵川:“我用這個小球打向你,你伸手把它接住。”他拿出的是一個紅色的橡膠小球,直徑不到兩厘米,半透明的質地彈性非常好,就是小孩玩的彈球。


    丁齊站在涼亭前,譚涵川說話時慢慢往後退,一直退到竹林中離他大約有五米遠的位置,話音剛落就彈指把小球打了出來,事先沒有任何征兆。丁齊的視線被竹葉擋住了,那小球在空中竟劃出了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一叢竹子打向丁齊的耳側。


    丁齊側身一閃再一擰腰,伸出右手把小球給捏住了。他的動作居然還有變化,一開始是麵朝譚涵川的方向,後來發現小球走了弧線,又調整了一下姿勢。原本他下意識地是想伸出食指和中指把小球夾住的,大概又覺得不太保險,手形一變,用三根手指把小球給捏住了。


    很多武俠片中所謂高手接暗器的水準,恐怕不過如此。就按丁齊此刻的表現,別說飛來的是個小球,哪怕是把飛刀都能捏住,這玩意畢竟不是子彈。而且譚涵川退得比較遠,盡管動作很突然,但也給了他反應時間。


    這本應是很精彩、很瀟灑的表現,然而緊接著丁齊卻發出哎喲一聲,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氣,左腿微曲,腰也彎了下來,還用左手扶住了右腕。


    莊夢周笑眯眯地問道:“丁老師,傷到哪裏了?”


    丁齊苦笑道:“小腿好像拉傷了,腰也扭了,肩膀也扭了……”


    朱山閑也笑道:“老譚,你可真厲害,一個小橡膠球,就把丁老師全身都打傷了。”


    丁齊趕緊解釋道:“不是譚師兄……”


    尚妮也看出門道來了,插話道:“當然不是譚師兄,是丁老師把自己弄傷了。”


    譚涵川走回近前道:“丁老師現在的感官和反應沒有絲毫問題,其實身體素質也相當不錯了。但身體勉強跟上意識,卻不夠協調,也適應不了這麽大的負荷。”


    丁齊剛才的動作是快如閃電,可做出那樣的動作之後,全身至少四處受傷,都是拉傷和扭傷,這和很多運動員在競技場上受傷的情況是類似的。


    尚妮關切地問道:“傷勢不要緊吧?假如扭著腰就比較麻煩了,可能需要臥床。”


    朱山閑搖頭道:“還不至於,隻要腰椎沒事就沒問題。”


    譚涵川一揮手:“走,我們進小境湖給丁老師調治調治。今天是晴天,但願晚上有月亮,順便采點月凝脂,也到時間了。”


    不是每株月靈芝上都能采到月凝脂,需得是成年的植株才行。眾人對這種靈藥還缺乏足夠當然了解,不知道它需要多少年才能長成,隻是對其生長環境有一定的熟悉。


    月靈芝生長在正午熾熱的陽光無法直射到的地方,往往與其他幾種植物伴生,卻在月光經常能照到的地方。它在什麽時候能被月光照到?要看月亮出現的角度。每株月靈芝之間都會間隔相當的距離,從未出現過兩株生長在一起的情況。


    譚涵川推測它可能是一種菌類,是通過地下的菌絲繁殖的,有成片分布的特征。小境湖中已探明的區域內,莊園所在的山峰以及左右兩座山峰的陽麵分布最多,這一帶也是小境湖中最安全的區域。


    而在小境湖其他區域中,偶爾也有發現月靈芝,三三兩兩成片分布,大多不成規模,加起來還趕不上這三座山峰中的多,想采集也非常不容易,畢竟要在月夜中深入險地,路非常不好走,每一片地方離得又很遠。


    采集月凝脂要趕上好天氣與好運氣,每株成年的月靈芝在月光下以黃金撫摩其頂,可以滴落三滴,再想采集就要等到至少一個月之後了。


    在最佳的情況下,假如是趁月夜搜遍三座山峰,以最快的速度把可采集的月凝脂都采集到,以石不全留下的那個小玉瓶的容量,大約可以采集到兩瓶半,約三百多毫升。


    每個月都可以采到四百毫升月凝脂嗎?這隻是理論上的最佳情況,實際上絕不可能。月凝脂被采取之後,月靈芝都會變得萎靡枯槁,至少要一個月才能恢複。假如它剛剛恢複就再來一遍,總是如此,非得把這種靈藥都弄死不可。


    譚涵川做了一番研究統計,觀察植株在各種情況下的狀態,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大概每月最多可以采取二百毫升月凝脂。他們將三座山峰中的月靈芝分為三個區域,每片區域隔一個半月采集一次,時間分別在陰曆初八與陰曆二十二左右,具體要看天氣。


    也就是說每半個月可以采到一百毫升左右的月凝脂,隻能少不能多,今天差不多該到時間了。


    眾人又一次進入了小境湖。沒見莊夢周手裏拿石頭,他斜挎著一個棕灰色的樣式很古典的帆布包,石頭應該就放在包裏,兩隻手還提了兩大包東西,又背了一個大包。看著挺累的,但他隻負責將東西帶進門而已,然後就放下了,等譚涵川他們進來再搬進莊園。


    莊夢周不止進去了一次,已經帶進去很多東西了。大家搬進來的都是各種生活用品,雖然沒有柴油發電機那麽誇張,但也有幾塊可以組裝的太陽能電池板以及相應的配套設備。莊夢周不能總是留在這裏給大家捎東西,所以趁此機會盡量準備齊全些,最好是他們每個人都能修成隱峨境。


    後院涼亭中的大衣櫃換成了另一個,原先的那個據說是冼皓的仇家來襲時給弄壞了,亭前的竹子也斷了一片。不必補種,等來年春天發筍,便會有新竹長成。


    在小境湖中,譚涵川給丁齊作了個“全身按摩”,絕對不是那種讓人舒服的大保健,而是鬆一鬆筋骨,鬆之前還得先抻。丁齊疼得是直冒冷汗,咬牙忍住了才沒叫出來,感覺全身幾乎都要被譚涵川弄散架了。


    譚涵川說給他鬆一鬆筋骨,還真不是假話,折騰完了之後,丁齊感覺全身都鬆快了,隻要沒什麽大的劇烈動作,就連受傷的地方也感覺不到疼了。這一天一夜,丁齊享受的是貴賓級待遇,夜間朱山閑他們又采來了月凝脂,讓他內服外用。


    在這種情況下,丁齊注定無法始終手握景文石寄托心神,這段經曆他是記不住的。等到出去之後,丁齊不知道在小境湖中經曆了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傷竟然好了。他還是聽尚妮轉述了一切,當時感激萬分,找到譚涵川等人表示感謝,卻又一次被帶到了後院中。


    譚涵川說道:“丁老師所創的方外秘法,是直修心性的法門,雖然也有養練功夫,但目的終究不是為了與人爭鬥。可是我們經曆了這麽多凶險,所有人都得有戒備,得有防身自保之能,我建議丁老師也得練點功夫了。”


    朱山閑點頭附和道:“這個年紀才上手,照說已經太晚了。但是譚師兄試過丁老師的筋骨,身體素質本來就不錯,又有最合適的機緣得到了月凝脂之助,隻要肯下功夫,還是能練出名堂來的。”


    丁齊有些錯愕道:“你們想教我練武?”


    莊夢周在一旁搖頭道:“不能說是練武,武這個字的涵義既太窄又太寬泛,其實是讓你有防身自保之能。你想想啊,冼皓有麻煩,被仇家追殺,假如你在她的身邊,若沒有自保之能,豈不是成了拖累?”


    丁齊趕緊點頭道:“有道理!老譚,我要拜你為師嗎?”


    譚涵川搖頭道:“那倒不必,我們都學了方外秘法,也沒有拜你為師啊。”


    丁齊:“你想教我什麽?”


    譚涵川:“先從基本功練起吧,身姿特別是下盤要穩,練站樁紮馬。樁法也是心法,同樣是在鍛煉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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