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絡居然真是賣假肥皂的,莊夢周那句話不是開玩笑,尚妮驚訝地反問道:“啊!賣假肥皂也能掙那麽多錢?”


    莊夢周:“問你們一個問題,現在幹什麽買賣最掙錢?不要說什麽毒品和軍火,就說正常的買賣。”


    丁齊:“金融?”


    莊夢周:“丁老師說得對,但除了金融之外呢,搞實業生產的?”


    石不全試探著答道:“賣假肥皂?”


    莊夢周又笑了:“答對了,就是賣假肥皂!這可比你們冊門賣假古董掙錢多了。假古董一年才能幾個賣出去呀,還得碰上不識貨的冤大頭,既沒法走量,而且風險又高,市場規模更是有限。


    日用必須品的利潤率非常高,尤其是有品牌加成的日化產品,肥皂就是代表。它的工藝很簡單,至少對於田仲絡而言絕不複雜。你們知道他當年是學什麽的嗎?本科是清華大學化工專業畢業,絕對的高材生!


    清華畢業之後,又去美國留學,學工業設計,拿到了碩士學位,然後回國到了北京大學讀了工商管理博士。他如今在政界、商界的很多人脈,其實都是當年北大的同學和老師,個個能量很大……


    田仲絡上清華是一九七八年,是剛剛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他從美國留學回來,又在北京大學拿到工商管理博士學位,是一九九二年。然後他幹了什麽呢,就是賣假肥皂,剛開始產品還有點粗糙,後來越做越精良,專門仿冒名牌肥皂。


    夏士蓮、舒膚佳……這些牌子他都生產過,利潤率驚人啊,而且鋪貨渠道非常廣,避開一線中心大城市,重點就是三、四線城市以及廣大鄉村。我估計你們偶爾都用過,隻是不知道而已。


    但你們知道世界排名最靠前的日化用品公司的每年銷售額有多少嗎?僅僅是寶潔和聯合利華,加起來就有上萬億了,而且毛利率很高,比想象得都要高。一塊肥皂的成本其實沒多少,田老板也算是舍得下本錢的,並不粗製濫造,就是仿製名牌。


    賣肥皂發了家,他的業務越做越大,後來又引進生產線搞洗發水呢,還專門投資了一個廠子生產包裝材料。多芬、清揚、飄柔、潘婷、海飛絲、伊卡璐、歐萊雅這些牌子他都仿,還雇了一批專業人才,有自己的研發實驗室,研究怎麽把這些假貨做得更像,甚至做得更好……”


    尚妮:“既然這樣,還不如轉型賣真貨呢!”


    莊夢周點頭道:“他的確這麽想過,也這麽做過。”


    石不全:“哦,他賣過什麽真貨啊?”


    莊夢周眯著眼睛似是回憶:“起初的時候,他賣的是包裝。剛才不是說了嘛,他搞了包裝企業,這是一種掩護,研發各種名牌產品的包裝,同時也對外接訂單。你們想不到吧,他一度就為寶潔、聯合利華企業在國內的訂單,比如裝肥皂的盒子,裝洗發水的塑料瓶子。


    這些包裝材料由原公司提供設計,每一次的批量不大,經常更換,還有生產工藝要求,一般都是外包。田仲絡的包裝企業要技術有技術、要設備有設備、要人才有人才,這些外包加工單利潤很薄,但田仲絡也不是為了掙錢。


    你們覺得滑稽嗎?有那麽好幾年時間,他一邊為真肥皂生產包裝盒,一邊在生產自己的假肥皂,但用的包裝盒也他生產的。”


    石不全不得不感歎道:“真是個人才啊!”


    莊夢周也感慨道:“的確是個人才,但是可惜啊。大概就是上世紀末本世紀初吧,那時候他的資本積累已經有了,也開始考慮轉型。轉型幹什麽呢?還是賣肥皂!他注冊了自己的品牌,設計了產品包裝,成立日化企業,也開始賣真肥皂。


    很遺憾,這次轉型並不成功。並不能說他的產品不好,渠道也早就有,但是市場……一言難盡吧。


    原先賣假肥皂的時候,工商、稅務、消防、衛生、安監等等部門當然都得躲著,可是一旦設立自有品牌搞正式生產,就全部得打交道了。打這些交道也沒什麽不好,要想洗白上岸都是應該的嘛,但經營環境很惡劣,比產銷假貨艱難多了,讓田仲絡有些受不了。


    田仲絡當然有人脈、會打點,否則也不能賣那麽多年的假肥皂了,產銷真肥皂經營環境雖然差點,他也一直在做買賣,可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就很難再做大了。這時出了一件事,大概是零五年的時候吧,有人追著那些真肥皂的銷售渠道,查到了他賣的那些假貨來源,抄到他的老巢來了。


    出了這事,田仲絡便決定放棄了。假如這次轉型能成功的話,他可能也會成為一位成功的民族企業家,至少在大眾眼裏會是這樣!”


    丁齊:“假肥皂不是假古董,他幹了那麽多年的買賣,直到零五年才被人抄了老巢,難道之前那麽長時間都沒被查過嗎?”


    莊夢周搖頭道:“怎麽沒被查過,大查小查也被查了上百次吧,但是都沒有傷筋動骨。田仲絡也不是白混的,當地該打點的有關人員他早就買通了,往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等風頭過去了則一切照舊。


    但是零五年那一次,可不是當地要查他,而且上麵搞的一次聯合專項行動,查得非常準。田仲絡的倉庫都被查了,幾乎所有庫存產品都被沒收銷毀,那是真的傷筋動骨了,他注冊的幾家包裝和日化企業也被查封了。”


    冼皓:“他自己怎麽沒進去呢?”


    莊夢周:“當然查不到田仲絡本人頭上,就跟幹特務似的,買賣都是單線聯係而且都是他的手下在幹,更重要的是,當時沒有查到假貨生產設備與生產基地。田仲絡很聰明,他的手下還有經銷商的身份,查不到生產基地,反而可以說自己也是受害人,買到了大量假貨而已。”


    丁齊皺眉道:“生產基地查不到,難道是……”


    莊夢周:“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也是這麽想的,他的主要生產設備,或者說可能被查的重要證據,其實都轉移到了方外世界,或者大部分一直就在奇岩境裏麵。”


    尚妮驚訝道:“那樣也行嗎?”


    莊夢周反問道:“隻要發揮聰明才智,怎麽不行呢?他得到了秘境傳承和控界之寶,可以打開門戶啊。隻要門戶的位置合適,直接把卡車開進去都行。但是把卡車開出來的時候就得注意了,司機至少得有三境修為,否則容易出事……”


    石不全:“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控界之寶可以護住形神,隻需要很短的時間就可以。完全能想另一個辦法,比如從奇岩境裏麵往外運東西,司機開到門戶前就下來。再換一個司機從門戶外麵進來開車出去,隻需要短短的幾秒鍾,田仲絡護住其形神即可。”


    莊夢周:“你們果然都是冊門的,我估計他就是這個辦法運貨吧。還告訴你們一件有意思的事,當年參加專項行動的經警,抓住了幾個參與製假販假的團夥成員,可是怎麽都審問不出來生產基地的情況,那些人是真不知道!”


    丁齊:“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記得了!難怪他說,方外世界就是一種最好的保密手段。至於奇岩境,隻要他不打開門戶,外人當然找不到。如此說來,有些事我還想多了,那於鵬飛和李修遠未必有三境修為,他們知道奇岩境的存在也去過奇岩境,但也許隻能記住田仲絡想讓他們記住的事情。”


    冼皓:“奇岩境聽著就好有詩意,按《方外圖誌》殘缺中的記載,一片世外仙家氣象,因秀水奇岩而得名。在裏麵生產假肥皂,搞得烏煙瘴氣,不幹了才好,那他後來幹什麽了?”


    莊夢周:“零五年之後有那麽十來年吧,田老板去搞房地產了,他不蓋房子隻搞投資,掙得錢可比賣假肥皂多多了,從土豪終成巨富。等房地產幹得差不多了,政策也變了,幾年前田老板又開始轉型,這次算是徹底墮落了。”


    丁齊:“他又幹什麽了?”


    莊夢周:“就是你最開始的那個答案,他幹金融了!屁吐屁聽說過嗎,前幾年最時髦的互聯網金融創新概念,他就轉型幹這行了。”


    丁齊吃了一驚道:“p2p呀?我有不少同事都買了理財產品,從去年開始吧,相繼有好多家爆倉的,錢都追不回來。”


    尚妮也說道:“是呀,我們那邊人更多,我們學校有不少老師都買了,從去年開始爆倉的好多呀,據說平台都跑路了,田老板那邊生意做得怎麽樣?”


    莊夢周苦笑道:“據我所知,他總共設立了十一家p2p平台,這兩年先後爆倉九家,主要就集中在去年,其中有好幾家都在杭州。小妮子,你們學校的老師弄不好就買過他的產品。”


    尚妮:“十一家平台爆了九家,那他是不是賠慘了?”


    莊夢周搖頭道:“不不不,平台爆倉了,其實他賺爆了,比辛辛苦苦生產肥皂掙的多得多,比搞十年房地產來錢也更快。”


    尚妮不解道:“這是怎麽回事?”


    莊夢周歎了口氣道:“我就個成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人,對這方麵也是外行,講不出什麽門道來。”


    丁齊忍不住道:“莊先生,既然都提到了,您就多講兩句吧,哪怕隻講其中的江湖門道也好。”


    莊夢周:“哪有什麽江湖門道!我就問一句,p2p平台為什麽會爆倉?”


    尚妮:“老板卷款跑人了?”


    莊夢周:“也有平台老板沒跑掉的,至少表麵上的老板沒跑掉,很多錢照樣收不回來。”


    尚妮:“那就是投資失敗了。”


    莊夢周:“對於金融機構來說,平台爆倉的原因並不一定是投資失敗,當投資人的錢取不出來的時候,更多人擠兌就會引發爆倉。就說你們那邊的事吧,好幾家p2p平台突然爆倉其實是一個政策引發的,購房搖號。


    在正常情況下,誰想買房子就拿錢去買,一套房子假如賣五百萬,也隻能賣給一個人,從投資市場抽走的流動資金隻有五百萬。可是一旦購房搖號,有可能一套房子出售,幾百個人都在排號,瞬間就凍結了幾百個人的資金,加起來恐怕就是幾個億啊。


    你們大概沒有經曆過二十年前的股市,那時候哪天突然成交量銳減,肯定是有一批新股集中申購,流動資金全去排隊打新股去了。你們那邊的購房搖號政策一出來,每當有大型的地產項目開盤,就相當於抽走了巨額資金。”


    尚妮:“可是購房搖號並不需要提前交款啊?”


    莊夢周:“是不需要交款,但當時領號需要驗資,驗資驗的是銀行存款,股票或者理財產品的資產是不算的。很多人就從平台提現,存到銀行裏參加驗資搖號,平台不可能保留那麽多流動資金,立刻就形成了擠兌,流動性枯竭引起連鎖爆倉……”


    丁齊有些疑惑道:“難道僅僅就因為這個原因嗎?”


    莊夢周:“這當然不是全部,也不是最重要的,難道方外聯盟的成立僅僅是因為朱大福的出現嗎?朱大福僅僅是一個契機,小妮子那邊的購房搖號也是。其實田仲絡旗下的那些平台爆倉,也是他和他的同夥順勢推動的,不僅沒損失反而賺大了,反正也查不到他頭上……”


    田仲絡旗下的那些p2p平台,當然都不是他本人直接出麵經營的,自有手下去幹,從各種法律關係上根本查不到田仲絡頭上。一個金融平台出售理財產品,投資者買了理財產品之後,平台當然要拿這筆錢去投資。


    這些錢都投到哪裏去了呢?可以拿去買債券,也可以投資其他的項目,總之以各種投資項目的名義,大部分都流向了田仲絡及其合作者手中。這些項目可能是真贏利的,那麽在正常情況下金融平台就能持續運轉下去,但也有可能僅僅是為了套取資金設立的。


    比如丁齊投資了張三的平台,張三許諾的回報率很高,然後拿這筆錢投資田仲絡的項目。丁齊和田仲絡是不直接發生關係的,也根本不知道張三把錢投給了誰,他隻是張三的債權人。而張三是田仲絡的債權人或投資人。


    假如張三這個平台爆倉,並不一定就是投資失敗,也可能是流動性問題。假如這個平台還在,它所投資項目也在,而且賬務很清晰,將來還是可以收回投資至少是收回部分投資。可是有人借著平台爆倉,順勢就讓這個平台消失,那麽丁齊的錢就真追不回來了。


    張三跑路了或者是被抓了,平台死了,對外宣稱是投資失敗。這個平台沒有了,賬也追不回來了,對丁齊和田仲絡的意義完全相反。丁齊的錢是收不回來了,而田仲絡卻是不用還錢了。所以想圖謀暴利的話,對田仲絡而言,反而是要這麽做。


    從嚴格的法律角度來說,田仲絡還是要按照約定償還本金和利潤的,然後再由平台償還給丁齊這一類的投資人。可是平台沒有了,由誰來負責呢,丁齊又能去找誰?而且在投資過程中,可以有多種手段使投資項目失敗,投資者也查不清資金究竟到了何方。


    田仲絡旗下有十一家平台,這兩年爆倉了九家,也倒了九家,這些平台聚集了上千億的資金,隻有極少一部分是被所謂的經營管理者自己揮霍的,剩下的大部分當然是投資到各種各樣的項目中去了,這些項目大多與田仲絡及其同夥有關。


    當然了,田仲絡一個人也沒有這麽大的能量,他有大量的人脈合作關係,隻是參與合作者之一。他們設立這些金融平台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帶著這麽斂財的打算,而這些人往往都帶著商界精英、金融翹楚、慈善名流、經濟學達人、投資新銳、時代先鋒等等名銜。


    莊夢周介紹到這裏,石不全連連搖頭道:“太簡單粗暴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莊夢周仍然搖頭道:“怎麽能說沒有技術含量呢,其實難度也挺大的,需要做很多事情。任何一種看似正常的商業經營模式,隻要存在可以巧取豪奪的漏洞,可以不通過正常經營而獲得暴利,就一定會有人那麽幹的。冊門賣假古董,不是一回事嗎?”


    尚妮:“您說田仲絡旗下有十一家平台,接著爆倉順勢跑了九家,那麽剩下的兩家呢?”


    莊夢周:“隻要這個模式存在,倒一家就再幹一家就是了。至於剩下的這兩家,是優質互聯網金融平台,田仲絡那幫人特意做出來的樣板。因為人們知道,大浪淘沙,總會剩下優質項目的。那幫人也不僅僅隻會詐騙,同樣也會做正經生意。


    將來就算這個漏洞被堵死了,他們照樣有正經生意可做,而且是經過市場風險檢驗的正規金融平台,信譽最佳!比如冊門的買賣,鋪子裏也不能全是假古董,總得有幾件真貨鎮場子,這也是講究,否則這行買賣就不會存在了……阿全,你說是不是?”


    嘴碎的石不全這次卻沒有回答,眾人也好半天都沒說話,最後還是丁齊開口問道:“莊先生,你去年在某個新經濟論壇上見到田仲絡,當時他又在計劃探討什麽呢?”


    莊夢周:“他當時談的還是互聯網金融創新,重點金融區塊鏈業務。我也不太懂,算了,就不說了……”他已有些意興闌珊,顯然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話題了。


    尚妮嘟囔了一句:“田老板還不如去賣假肥皂呢。”


    莊夢周:“假肥皂還在賣啊,一直都在賣,好歹也是很賺錢的生意,路子早就趟出來了,不幹多可惜啊!”


    石不全:“不對呀,您方才不是說他從零五年開始就不幹了嗎?”


    莊夢周:“他自己是不幹了,但可以交給別人幹啊。如今都是白雲洞的翟少霖那夥人在幹,假肥皂從奇岩境出品變成了白雲洞出品。要不然,你們以為我是根據什麽線索找到了白雲洞?當然了,線索是鮮華查到的,我隻是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找到了白雲洞。”


    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莊夢周能夠潛入白雲洞,也難怪白雲洞成為了附屬於奇岩境的勢力。大家終於了解了田仲絡的發家史,難怪莊夢周會叫他賣假肥皂的,總某種角度說,這已經是個最好聽的稱呼了。


    丁齊看著窗外歎息道:“以那位田老板現在的身家,追求的未必是金錢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吸毒,一旦上了癮就停不下來。就算他不想,他身邊的人、他的那些合作者也會繼續的。


    所以說有些底限,從一開始就要守住,因為一旦突破了,便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一破再破,然後就漸漸變得沒有底限。”


    莊夢周:“丁老師是個明白人。”


    高鐵到站了,眾人下車趕往郊外的張坊鎮。2019年3月23日中午,方外門現有的全體成員,在禽獸國門外的鐵鎖崖上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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