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皓把魏凡婷牽到一旁,在她耳邊悄聲道:“小婷婷,別聽他們瞎扯,真想學,回頭師娘教你。”


    魏凡婷納悶道:“怎麽瞎扯了?”


    冼皓:“莊先生和你朱師伯剛才玩的,叫四扇屏。你師父不懂,朱師伯留麵子,石師叔純起哄。”


    魏凡婷:“四扇屏是什麽?”


    冼皓:“一種屏風,也是一種遊戲,有空我再告訴你們。”


    再看屏風前是一張素方桌,兩側是兩張素椅。兩邊靠牆的位置還各有兩張椅子,椅子中間各有一個方幾。據石不全判斷,這些應該都是明代初年的東西,但他也不敢完全確定。三間正屋中所有的陳設就是這麽簡單。


    屋子後麵還有院子,堂屋裏放山屏的作用也是讓人不能一眼看到後院。前院後院皆以黃土鋪地夯實,盡管多年沒人居住,卻未生雜草,就連落葉都沒有一片。前院的左側還有草棚,依著院牆的一角修建,外側是半人高的矮欄,不知是馬棚還是豬圈。


    後院有做飯的廚房和堆雜物的柴房,柴房中如今當然沒有柴,廚房中壘著灶,灶旁放著一口大陶缸。院子的右角還有一口井,井欄上蓋著一塊石板。將石板挪開探頭觀看,井中還是有水的,水麵離井口大約有三丈來深,看似平靜無波,以神識查探居然是活水。


    這裏看上去就是個農家院,而且還是很多年前的那種農家院。眾人轉了一小圈就把院落內外的情況都探查清楚了,丁齊又說道:“去峰頂上看看,那裏有座亭子。”


    在山腳下的時候,遠望峰頂能見金光閃閃,但是走過半山之後,因為視線角度的關係反而看不見了。此刻眾人出了院落沿著門外的石階登上見頂,不由發出一聲驚歎,峰頂上竟然有一座氣勢非凡的六角金瓦亭!


    此亭的瓦片就是純金製成,六角亭當然有六道脊,每道脊都呈金鳳朝陽的造型。墨玉地基,六根檀木柱,每根柱子上都繞有金龍,有的是雙龍盤旋,有的是單龍鎖柱,間隔排列,總共是九條龍。


    這九條金龍並不是用金粉描上去的,而是純金的浮雕繞於柱上,龍須與金瓦相觸,卻不見龍尾,就像是從地基裏鑽出來似的。六角亭五麵有欄,帶美人靠,亭中放著一個圓形的墨玉石台,石台中央有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淺槽。


    朱山閑看見這個淺槽就咦了一聲,取出了隨身帶的影器,就是那個仕女飛天伸開雙臂斜舉著一麵銅鏡的雕塑。他把影器往淺槽中一放,底座竟嚴絲合縫正好嵌入。眾人皆點頭歎道:“果然就是這裏的東西啊,原先就應該安放在這個位置。”


    一路走上山,所見是樸實無華的金山院,峰頂上卻有一座如此奢華精美的亭子。眾人前後打量了半天,譚涵川笑道:“這亭子造的就像個法拉第籠啊,坐在裏麵倒是不怕雷劈。”


    這裏是整個禽獸國的最高點,放眼可望見這方世界的全貌,丁齊取出禽獸符對眾弟子道:“你們先下山玩去吧,山下禽獸國是最適合淬煉神識之地,仍然會化身為禽獸,時時要保持自我意識清醒。不要在山下睡著了,假如困了想睡覺,就回到金山院來,否則一覺醒來可能就忘了自己是誰。”


    畢學成點頭道:“對對對,還沒過足癮呢,下山再耍一會兒。”


    石不全:“我那條草裙子呢?”


    尚妮:“丟山門口了,再編一條就是了。”


    丁齊又取出那瓶月凝脂對冼皓道:“把它給小巧用了吧,你教小巧怎麽用,我恐怕需要在這裏閉關一陣子。”


    眾人都離開了,丁齊則在峰頂上坐了下來,將禽獸符放在身前。打開金山院,終於可以將此處方外世界凝煉成完整的心盤,然後便可以開始重新祭煉禽獸符……他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冼皓走上了峰頂,丁齊知道動靜便睜開了眼睛。冼皓問道:“你祭煉禽獸符還要用多久?大家今天晚上就該回去了。”


    丁齊卻瞪大眼睛道:“你肩膀上站的是什麽東西,小巧嗎,毛呢?”


    冼皓忍住笑意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喂它服用了月凝脂,結果羽毛全褪掉了。”


    丁齊:“它這是要變異嗎,還是月凝脂吃多了?”


    小巧的羽毛全掉光了,一隻沒有毛的麻雀就像個小怪物,形容不出的滑稽。聽見兩人在說自己,還揮著肉翅膀道:“我是一隻麻雀呀,又不是人,比你們小得多,可能是喝多了。”


    冼皓:“這樣也好,外用的時候就省事了。”


    小巧:“我還打算和你們一起去外麵呢,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暫時走不成了。”


    冼皓:“你留在這裏也挺危險的,飛都飛不起來。”


    丁齊:“隻要留在金山院不出去,倒也沒什麽危險,就讓它住在那個宅院裏,留下個背包給它當窩。這陣子我也要留在金山院閉關,它可以給我護法。”


    冼皓:“你究竟需要多長時間?”


    丁齊:“我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根據在大小赤山祭煉兩界環的經驗,估計半個來月吧。”


    冼皓微微一皺眉:“兩界環一直不在你手裏,而禽獸符你一直帶在身邊,早就祭煉了很久,怎麽用得時間反而更長?”


    並不是說沒有突破大成修為,丁齊就無法祭煉控界之寶,先前他就一直在祭煉禽獸符,用的方法與祭煉景文石差不多,否則今日也不可能催動這件控界之寶。隻是在突破大成修為後,在原有的基礎上可以重新祭煉一番,從而掌握真正的神器妙用。


    丁齊解釋道:“禽獸國更大,情況也更複雜,每個方外世界的玄妙不同,控界之寶的神器妙用也不同。”


    冼皓:“我知道了,過兩周再來。”


    丁齊:“幫我請個假,這段時間我不能去博慈醫療上班了,就算公休假吧。”


    冼皓:“你就是個拿計時工資的臨時工,還談什麽公休假?我找朱區長幫你打聲招呼,想必他們也不會開除你,丁大專家就是個掛招牌的祥瑞!”


    眾人在周日下午離開了禽獸國,隻留丁齊一人在此地閉關,大家把帶來的罐頭之類的食品也都給他留下了,就算丁齊可以暫時辟穀,還有小巧要吃呢。


    丁齊每日坐在金山院的峰頂,也是這裏的世界之顛,潛心祭煉禽獸符。他已很久沒有這樣獨處,蒼茫世界唯有一人。但是很久之前,確切地說是十七歲那年父親去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總有這樣的感覺。如今又體會到了曾經的心境,但心境又有不同。


    控界之寶的神器妙用是什麽?首先是能通過它感應到整個世界,就像神念的中介,隻要刻意關注,甚至可以察覺一草一木的動靜。其實丁齊通過景文石也能做到這一點,但每個世界的控界之寶還有其獨特的妙用,比如禽獸符就可以用來操控那座山水大陣。


    此番來到禽獸國,丁齊才知道與妄境中的體驗有何區別,他能使用禽獸符打開大陣登上金山院,卻不能堪破這座大陣的玄妙。這怎麽形容呢,你有鑰匙可以開門或反鎖,但並不能搞清楚鎖的結構。


    丁齊一直在通過禽獸符感應這座大陣,企圖搞清楚它是怎樣布置的又如何運轉。但直至將禽獸符祭煉成功,這座大陣的玄妙他也沒有完全弄明白,看來還是修為不夠啊。


    可是丁齊至少搞定了一件事,他可以開啟這座大陣放外人進入金山院,但假如來客圖謀不軌,也可以運轉大陣將其絞殺山中。這動用的是整個世界的力量,以自身的神氣法力為引,利用禽獸符操控。


    當然了,丁齊也可以用禽獸符護住某個人或某些人的形神,使他們保留記憶,但假如人太多或時間太久便有些受不了,看來田仲絡的那個建議也可以適當采納。他特意來此打開金山院祭煉禽獸符,當然是為了開放禽獸國做準備,目前看來條件已具備。


    丁齊祭煉禽獸符用了十多天,對神器妙用的掌控越來越純熟自如,而小巧也是一天一個樣,等到丁齊將禽獸符祭煉完畢,它的毛也重新長齊了。丁齊看見“新小巧”就想樂,這哪裏是麻雀,簡直就是一隻白鴿嘛!


    小巧不刻意“收斂”的時候,體型就似鴿子大小,如今的羽毛也變成了純白色。丁齊又不禁想到他們這幫人進入方外世界後,好像對白色挺偏好的,他自己化身為白馬、冼皓化身為白鷺,小巧可能就是和他倆學的。最搞笑的是石不全,為啥是白猿呢,他分明是黃毛啊!


    丁齊問小巧:“你這個樣子太顯眼,能不能變回去?”


    小巧有些傲嬌地答道:“當然可以啊!”發出叫聲的同時蹦起來撲扇著翅膀,很快又變成一隻普通麻雀的模樣,還是那麽小,仍然長著不起眼的雜色羽毛。


    丁齊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小巧真會變,他饒有興致地追問道:“你還會變什麽?”


    小巧扭著腦袋道:“不會別的了,我就會變這個!”


    丁齊笑道:“看來還是一種本能啊,但你已經快成妖怪了。孫悟空會七十二變,你現在隻會一變,還早得很呢!”


    小巧:“孫悟空是誰呀,也是一隻麻雀嗎?”


    這解釋起來就麻煩了,總不能跟小巧講一部西遊記吧,而且還得跟它解釋清楚什麽是虛構的故事和文學創作,而這些概念小巧從來沒接觸過。丁齊想了想,給小巧留下一道神念心印,等它出去之後,在學習世事的過程中慢慢去理解吧。


    兩周後的周末,方外門的全體禽獸又來了。石不全順著繩索第一個來到門前,還沒等他施展方外秘法呢,禽獸國的門戶便打開了,腦海中響起丁齊的聲音道:“進來吧!”


    石不全走進禽獸國化身為白猿,第一件事仍是奔向前方的草窠裏,編織了一件草裙圍在腰上,手法更見精熟。眾人都進來了,卻不見丁齊的身影,尚妮大呼小叫道:“丁老師,你在哪兒說話呢?”


    丁齊以神念道:“我在金山院等你們。”


    一聽到這個答案,眾人便知丁齊已祭煉禽獸符成功,大家紛紛越過草原往金山院走去。山上的丁齊將四間屋中的桌案都搬到了前院,拚成一個大的條案,站在院門口等候。


    大陣已經打開,眾人恢複人身直接上山,來到院中一看這個場麵便問道:“你這是幹什麽呢,要擺席麵嗎?”


    丁齊笑著點頭道:“是啊,等你們來吃飯呢!”


    冼皓解下背包道:“上次留下的東西都吃完了嗎?都是些保質期長的野營食品,估計也不好吃,這次我們帶來了不少新鮮東西,就在這裏做吧。”


    丁齊:“先不用做,這頓我搞定!”說著話朝天空一招手,眾人也順著他的手勢朝天空望去,好半天卻沒見什麽動靜。


    石不全納悶道:“你這是幹什麽呀,難道天上會掉下來吃的嗎?”


    丁齊:“別著急,讓鳥兒先飛一會兒!”


    話音未落,就聽見院外的半空傳來一片撲扇翅膀的聲音,一隻白鴿似的鳥兒飛了下來,叼來一隻粉色的果子放在桌上。那果子看上去就飽滿多汁,美味可口的樣子。接著一隻隻鳥兒飛來,都叼著各種食物,放在長案上便飛開,很快便堆滿了一桌。


    塗至驚歎道:“百鳥朝鳳!師父,您就是傳說中的鳳凰啊?”


    冼皓糾正道:“鳳為雄,凰為雌,你師父應該是鳳!”記得在妄境中,丁齊也曾如此施展禽獸符的妙用,同樣聽到了這樣一段對話。


    莊夢周笑道:“今天真是開了眼界……沒凳子,就站著吃嗎?”


    畢學成:“我去給大家搬椅子去。”幾名晚輩弟子都跑進了屋中,把椅子、凳子都搬了出來。總共隻有六張椅子、四個凳子,他們卻有十二個人,譚涵川又出去居然搬了兩塊大石頭回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動的。


    由於季節的原因,果子隻有三樣,都是早熟的品種,還有另外一些東西,比如從水底挖出來的荸薺,品種好像和外麵還不太一樣,已經被洗涮幹淨了,都是可食之物,而且味道很不錯。眾人品嚐著眾鳥送來的食物,又詢問了一番丁齊操控飛鳥的玄妙,皆嘖嘖稱奇。


    朱山閑感慨道:“這幾天恰恰好是清明小長假,清明又稱寒食節,我們這一頓也沒有生火,就算寒食吧。”


    丁齊微微一怔,山中忘歲月,原來已經是清明小長假了。記得在妄境中,他帶著冼皓回了涇陽縣的老家,在那裏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假期,然後才堪破了妄境。


    石不全又看著周圍道:“假如把禽獸國開放成觀光點,同時也是一個方外門的據點,還需要添不少家具呢,我們總不能拚桌子吃飯、搬石頭當凳子吧?”


    尚妮:“禽獸國的門戶,懸在鐵鎖崖的中間岩縫裏,往這裏搬家具可不容易。”


    石不全:“帶工具進來就行,就地取材自己做,我就是木匠!想當初困在小赤山,那是實在沒有工具呀,顯不出我的手藝……”


    丁齊:“等有空的時候你就慢慢來當木匠吧,我這兩周沒有出去,方外聯盟的情況怎麽樣了?”


    朱山閑:“我們一來,你就露了一手百鳥朝鳳,要緊事都忘說了。境湖市心理學發展研究會的手續早就注冊好了,方外聯盟總部也籌建完畢。除了大小赤山,到昨天為止,又有七家方外世界加入了聯盟,多了二十一位理事。”


    丁齊:“好高的效率啊!”


    冼皓:“你知道他們加入方外聯盟後,最感興趣的是什麽嗎,就是你打算開放金山院的消息。理事長這段時間當甩手掌櫃,知不知道家裏已經進賬了二百一十萬?按分成比例,你得百分之九十。”


    丁齊:“啊,這麽快!都是誰付的?”


    冼皓:“你不是弄了一份金山院的保密級資料嗎,十萬塊看一次,有十一家方外世界都申請付費查閱了,隻有響水峰願意用對等資料查閱權交換。然後還有一家說要訪問金山院,第一次就預定了十個名額,每人十萬塊,就是一百萬。”


    丁齊:“也不用這麽著急呀,我人還沒回去呢。”


    冼皓:“人家說了,先預定上,錢也先交了,等你回去再商量時間,反正他們排在第一批。”


    丁齊又一皺眉:“這數字也不對呀,七家新來的,再加上奇岩境、白雲洞、五心穀,就算全部要求查閱金山院的保密級資料,也隻有十家啊,哪來的十一家?”


    冼皓解釋道:“朱師兄的建議,大小赤山也申請查閱了,雖然用不著,但付這筆錢也算是個掩護,讓人不清楚我們和大小赤山的關係。這十萬塊是我出的,回頭你得還給我。”


    丁齊:“好,還給就是了,其他的錢你也都幫我先收著。預定參觀金山院的方外世界究竟是哪一家呀?好財大氣粗的樣子,問都不問就交錢了。”


    冼皓:“九放離空島,很奇怪的名字。我也告訴他們了,這陣子你在金山院中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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