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腳下的山路變得陡峭時,丁齊看見了夢生花。它長得確實有點像萱草花,但是花盤比萱草花要大些,細長的花身在頂端分成五瓣張開,花瓣的邊緣呈緋紅色,而花蕊則呈紫色,整朵花的顏色過度宛如光譜竟呈七彩。


    夢生花並不是成片生長的,在山坡上一叢叢的分布,每走不遠就能見到幾叢,葉子長得很像蘭草。丁齊又聽見了嗡嗡的聲音,隨後便看見了拇指蜂,差點被嚇了一跳。


    他從未見過這麽大的蜜蜂,比大黃蜂、大馬蜂都要大得多,體型差不多相當於成人小拇指了。不時有拇指蜂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崔山海告訴大家,不去招惹它們就行,拇指蜂並不會主動攻擊人。


    譚涵川又問道:“這拇指蜂的毒性強不強?”


    崔山海答道:“毒性很強,我還特意試著被叮過,立刻就鼓起一個大包、非常疼。普通人被叮三、五下可能不致命,但會難受得要命,但假如被叮個十幾下,不及時救治就有危險了,它會引起神經麻痹,進而導致呼吸困難甚至心跳驟停……”


    尚妮:“你的膽子可真大,這也敢試?”


    崔山海:“我和老譚一樣,都是搞科研的嘛!其實偶爾被叮幾下倒也無所謂,反而能增加抗性。你隻要不帶著一身竹節酒的酒氣,或者去偷它們的花蜜,拇指蜂也不會群攻你。”


    石不全:“偷花蜜?聽您這麽說,一定是幹過嘍!”


    崔山海笑了:“我的確幹過。拇指蜂的毒,解藥就是它們釀的花蜜,其中最好用的便是夢生花蜜,恰好是這個季節采的蜜,大約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去偷了。”


    譚涵川嗬嗬笑道:“小崔啊,你也有這麽調皮的時候,那該怎麽躲過一大群拇指蜂的追殺呢?”


    崔山海:“躲是很難躲得過,總得被叮幾口吧,後來我就用防護服了。”


    譚涵川:“看這拇指蜂的體型,普通養蜂人穿的那種防護服和麵罩肯定不太好用。”


    崔山海:“那當然,我一開始試的擊劍服和擊劍麵罩,不是訓練用的那種,而是正規比賽用的,腿部防護稍弱了一點,得穿得厚皮大長靴。後來我又試了好幾種新材料,比擊劍服更好用。”


    譚涵川:“是宇航員穿的太空服材料嗎?”


    崔山海:“我一說你就猜到了,的確是。”


    晏斌彬驚訝道:“崔峰主,您穿著宇航服去偷蜂蜜?”


    崔山海笑著解釋道:“當然不是真正的宇航服,那我也弄不起,就算弄得起也弄不到。宇航服的研製,試過很多種材料,其中有幾種材料很適合拿來做偷蜂蜜的防護服,所以我就選了其中一種,然後還是帶著擊劍服的麵罩,很好用!”


    石不全:“您可真會玩,啥時候也能帶我們也去偷一回蜂蜜嗎?”


    崔山海:“看情況吧,今天可沒準備,最好不要去招惹拇指蜂。而且那東西,除了能解拇指蜂的毒素,和普通的蜂蜜也沒太大區別,沒必要偷太多。我隻是準備了一些存貨以防止意外,那東西保質期很長,可以存很久的。”


    走在最前麵的莊夢周回頭問道:“喝了用夢生花蕊泡製的竹節酒,就會受到拇指蜂的攻擊,假如直接把拇指蜂的花蜜灑身上又會怎樣呢?”


    崔山海:“您可千萬不能試,那效果就跟捅了蜂窩差不多。”


    朱山閑似是玩笑道:“假如將蜂蜜稀釋,裝噴霧瓶裏麵,不小心噴在誰的身上……在這個地界,那可是居家旅行、陰人設絆子的良劑呀!”


    水若微微一怔:“朱區長這是幫我們出主意嗎?假如有人來到這裏圖謀不軌,就給他來這麽一下……但是千萬要小心,得站住上風頭出其不意,別沾到自己身上。”


    譚涵川點頭道:“如此說來,有拇指蜂分布的地帶,就是天然的屏障和陷阱啊……今天的話聊到哪裏算哪裏,在場的人可千萬不要對外亂說。”


    葉宗清趕緊開口道:“按照方外聯盟的章程,參觀別家方外世界時的見聞,都不得透露給聯盟其他成員,我們當然會遵守。今天多謝諸位信任,設計隱秘之事,我也不會告訴五心穀中的其他人,波波、小石,你們都要記住!”


    今天來參觀響水峰的有三撥人,崔山海、水若、李誌遙就是響水峰的,譚涵川等七人與響水峰之間彼此很信任。而葉宗清、晏斌彬、石和玉等三人就相對比較陌生了,但能邀請他們來此,響水峰也是表明了一種坦誠的信任態度。


    話說到這裏,葉宗清立刻就表了態,今日所見的很多秘時肯定不會泄露出去,哪怕是對五心穀的其他人也不會說。


    他們說話時,丁齊也在注意觀察眾人的反應,發現李誌遙曾欲言又止。丁齊與冼皓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領神會。


    拇指蜂群就是響水峰中的一種防護手段,就算朱山閑不提醒,響水峰曆代祖師以及崔山海夫婦豈能想不到?估計早就知道這一招了!


    但莊夢周剛才將話題挑明了,崔山海夫婦也不能說我們早就掌握了這種對付人的手段,隻得故作驚訝,想必李誌遙對此也是知情的。


    說話間腳下的路越來越陡峭,但還沒有超出一般人的極限,隻是體弱者爬起來就很艱難了。走了大概半個小時,眾人穿出山林隻聞水聲如雷,麵前是一道數十米高的飛瀑,飛瀑下是浪花與白霧翻騰的深潭。


    崔山海引著眾人走向左側的山壁,沿著山崖有一條鑿出來的石階路,可以從側麵高處欣賞這道飛瀑,蜿蜒數百米之後,終於登上了崖頂,放眼一片湖光。隻見周圍群山如抱,有九條溪澗從不同的角度匯入一座湖泊,而湖泊的出水口便是那道飛瀑。


    葉宗清長歎道:“好地界呀!這座湖、那道瀑布應該都有名字吧……咦,你們怎麽了?”她的話說到一半,發現響水峰的三個人神情都有些古怪。


    李誌遙摸了摸鼻子道:“上麵這座大湖叫上龍潭,下麵那個水潭叫下龍潭,我們看見的瀑布就叫飛龍瀑布。”


    眾人都笑了,叫龍潭的地方真多呀,連方外世界中都有,在這裏又遇到了。在笑聲中沿湖岸而行,遊山玩水很輕鬆愜意。山澗溪流都不深,匯入湖泊的小澗水麵灑得很開,直接就能淌過去,很多地方都有大石頭為落腳的橋梁。


    走到了這座幽穀的盡頭,崔山海卻沒有帶著他們繼續繞湖參觀,又指著崖壁上的一條縫隙道:“從這裏又得進洞了,是一條登上主峰的捷徑,體力差點的人都上不去。”


    這一帶溝壑縱橫有很多這樣的岩縫,裏麵黑乎乎的不知究竟。這條岩縫並不起眼,稍微側一下身可以站直了走進去,打開手電會發現裏麵彎曲幽深,空間越走越寬,竟然又進入了一個複雜的地下洞穴中,有各條分岔。


    洞穴的深處氣溫極寒,幾乎接近於零度了,並沒有很多洞穴中常見的蝙蝠。還好大家皆體質過人,至少都是練過的,跟著崔山海這位向導鑽上爬下,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終於從山壁間鑽了出來。


    這個地方很隱蔽,就在山崖下的凹陷處,是半人工半天然的甬道連接的一個個石龕,可以望見山下的上龍潭以及遠方的場院輪廓,但山下的人卻很難看清這裏。沿著崖壁下半開放的一處處石龕前行,前方有一排鑿出的石室,而路旁的石龕中還有一尊尊雕像。


    與一般的宗教造像不同,這裏的每一尊雕像都極為寫實,等身大小,雕刻得栩栩如生,包括衣服上的每一道褶子、額頭眼角的每一條皺紋,都清晰得摩刻了出來,很難想象這是手工雕的,就像是真人掃描之後3d打印出來的。


    而且這些雕像不是雕完了放到這裏的,它們的底座完全與山岩一體,就是在山體岩石中直接鑿出來的。雕像共二十五座,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僧道等出家人。在阿全這種內行眼中,從衣飾就能判斷出年代,最早的一尊雕像身著唐代的服飾,是一名體態豐腴的女子。


    據崔山海介紹,這些雕像就是響水峰的曆代祖師,下一任峰主為前任峰主鑿建塑像,也是響水峰的傳統。石不全驚訝道:“怎能雕得這麽寫實呢?古今中外哪一種雕塑風格都不像啊!”


    崔山海介紹道:“這就是響水峰的風格,也是響水峰的修煉傳承……”


    響水峰的傳承包括火門爐鼎術,而且以爐鼎術為根基,但秘傳不僅限於此,還有其他修煉與印證手段,為祖師造像便是其中之一。古代沒有照相技術,更沒有激光全息技術,在前代峰主離去後,後代峰主才會為其造像,怎能雕鑿得如此寫實?


    他們並沒有學過雕刻,更不是美術學院造形專業畢業的,但都修煉了一種觀想法——觀想師尊。很多修行門派中都有觀想法傳承,比如密宗就有觀想本尊、觀想上師等等法門,但觀想法門並不局限於某宗某派。


    通過觀想師尊在某一時期特定的形象,然後準確地將這個形象雕鑿出來,見像如人。觀想而出、雕鑿而成,就代表了一種修為境界。這個過程不容失敗,若沒有把握可以慢慢來,但必須從頭到尾一次成功。


    聽了崔山海的介紹,丁齊感覺響水峰中這門修煉傳承大有深意。假如已有大成修為,想做到這一點當然不難,以神識控製斧鑿,隻要入境肯花些功夫,就算從沒學過雕塑也能完成這樣的雕像。


    可是響水峰曆代峰主不可能都有大成修為,其中大部分人恐怕終生都沒有突破大成境界,那麽就必須借助獨門觀想法了。


    每走過一尊祖師雕像,崔山海都會躹躬行禮,眾人皆跟隨行禮。看過全部二十五尊雕像之後,丁齊也有所發現,其中三尊雕像的“作者”應該已有大成修為。這三尊雕像都出現於明代,而且是連續排列的,其中一尊雕像的作者修為境界應該比他此時還高。


    雖然這二十五尊雕像皆如真人重現,但也有所區別。其中二十二尊就像是從石頭裏剝出來的,怎麽形容呢,就是腦海中已有師尊的形象,將包裹的岩石層層剝去,使人像顯露出來,這完全符合崔山海介紹的以觀想法雕鑿的過程。


    至於另外三尊雕像則不是這種感覺,就像是真人直接站在這裏化為了石像。真人化為石像當然不可能,這隻能說明雕鑿者已掌握了神念,那麽至少已有大成修為。


    特別是其中一尊雕像是一位高簪道人,給丁齊的感覺幾乎就是活的,這使丁齊不禁又想到了陶昕。丁齊甚至推測,假如入境感應此像,就可與響水峰的某位祖師對麵交流,甚至有可能從對方那裏得到響水峰的所有傳承。


    但丁齊並沒有擅自這麽做,他此刻隻是受邀請來訪的客人,不可能在崔山海麵前如此無禮。而且感應石像中的神念心印,宛如見當年之真人,在那種神念交流情況下無法欺騙彼此,對方自然會知道他的身份,若無特殊理由,並不會無故授以傳承。


    想當初丁齊在琴高台世界中見到了“陶昕”,但陶昕並沒有把天地秘境和控界之寶的傳承交給他,隻是與他有一番友好交流。這也說明了一件事,就算有外人來到此地,能感應到雕像中的禦神之念,若心懷不善,恐怕也很難借此謀算響水峰的傳承與傳人。


    看見了道人的雕像,丁齊又特別留意了下一尊石像,是一位書生,這位書生才是留下禦神之念的高人。因為根據響水峰的傳統,道人的雕像就是書生雕的,留下禦神之念的也應該是他。


    想到這裏,丁齊又悄然以神念道:“崔峰主,以觀想法雕鑿前代峰主之像,說來簡單,其實非常之難。竹節酒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幫助修煉觀想法門吧?但對一般人來說,它隻是有近似迷幻的作用,能讓人做他想做的夢。”


    崔山海的陡然一驚,許是因為第一接觸神念,更是因為竹節酒真正的作用就在於此,非響水峰傳承者不可能知道。他不動聲色轉身道:“丁院主,其實今日請您來參觀,我還有很多事情想私下請教,等用過了晚飯,能否單獨聊聊?”


    丁齊:“好啊,沒問題!其實現在時間還早,不用等吃過晚飯,隻要崔峰主有空,我隨時都可以。”


    水若不解道:“你們兩個,究竟有什麽悄悄話要說呀?”


    在眾人麵前,崔山海也不便明言,打了哈哈道:“就是有些問題要請教,可能涉及某些隱秘。”


    水若玩笑道:“你們男人的隱秘嗎?”


    崔山海一聳肩:“你說是就是吧。”


    譚海川插了一句:“小崔,接下來該怎麽開放響水峰,您真得好好請教丁老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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