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元仗著這兒是自家袍哥會的地盤,毫不怯場,開口便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小木匠。


    很顯然,他是心懷怨懟,準備利用這個機會,將小木匠置之於死地。


    不過他剛剛說完話,靠牆坐著的一排人裏,有人站了起來,衝著他喝罵道:“小兔崽子,輪得到你說話麽?”


    雍德元一臉的桀驁不馴,然而遇到那人,卻沒了脾氣。


    他低下了頭,但依舊有些不平,喃喃說道:“除了這魯班教的妖人,還能有誰?”


    喝罵雍德元的那人,自然是他老子,而承受著喪子之痛的程五爺卻攔住了那位閑大爺,緩聲詢問:“德元,有何事,你且說。”


    雍德元得了指示,站起來說道:“昨夜之事,薑叔審的時候,我就已經說出來了,想必諸位叔伯也是知道的,這個叫做甘墨的小木匠,來曆神秘,藏頭露尾,又懂得魯班教邪法,先前更是與程寒小弟有過衝突,他能對我施法下咒,必然也會對程寒小弟下手。”


    說完,他又補充道:“程寒小弟無故而死,除了這魯班教的邪法,想來也沒有別的理由。”


    程五爺聽了,點了點頭,說道:“有點道理……”


    小木匠下意識地想要罵一句“有個屁的道理”,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這樣的境況之下,他隻有竭力辯駁:“我與程寒兄弟,是不打不相識,他對我禮遇有加,待我如兄弟,我承蒙他看得起,也是滿心感激——此事昨日王檔頭全程瞧見,可以作證。”


    王檔頭聽了,趕忙回話:“對,昨日甘墨兄弟與程小爺把酒言歡,差點兒都要結拜了去,怎麽會害他呢?”


    他算是瞧清楚了,知曉自己與小木匠交往過甚,算是綁在了一起。


    小木匠若是出了什麽問題,他估計也逃脫不得。


    所以隻有死保。


    雍德元冷冷說道:“你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有什麽資格跟程寒小弟結拜金蘭?”


    小木匠咬著嘴唇,看著那個家夥,不知道他為什麽對自己的仇怨,為何會這般的大,以至於昨日酒樓羞辱不算,此刻竟然還想要他的性命去。


    青城山教出來的徒弟,都是這樣的麽?


    他不說話,而那個黃臉中年人則看向了小木匠,說道:“對了,甘小友,你曾與人說過,你師祖乃南國巨匠荷葉張,那麽你的師父,又是何人?”


    小木匠猶豫了一下,知曉這回可能瞞不過去了,開口說道:“我師父叫做魯大。”


    魯大?


    那黃臉中年有些疑惑,顯然是沒有聽過魯大的名聲,而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廖恩伯廖二爺,卻開了口:“哦,你便是一直跟在魯大身邊的那個小孩兒?你小名,叫做什麽?”


    小木匠拱手回稟:“甘十三。”


    他很是恭敬,這是因為廖二爺的名頭,當得起這敬重。


    廖二爺聽了,又端詳了一下他,開口說道:“是啦,我在你很小的時候,瞧見過你。”


    他為小木匠的來曆作了見證,然後回頭,與程五爺說道:“他師父魯大,又喚作鬼斧大匠,當年鎮妖塔垮了半邊,整個川黔滇無人可解,便是請了他師父來做的修葺——嘿,這鬼斧大匠也是個奇人,一不求錢,二不求名,工期大半年,拿的是尋常工錢,隻愛酒王屈天下的陳釀,後來塔成之後,一股青氣衝雲霄,端的厲害。”


    程五爺點頭,說道:“原來是鬼斧大匠的弟子,這就難怪了。”


    明了小木匠的身份之後,程五爺站起了身來,對場中一眾嫌疑人說道:“諸位也不用慌張,今日請你們過來,除了那凶手,其餘的都是我袍哥客人。而且,有廖二爺在,諸位請相信,我袍哥會絕對不會隨意冤枉一個無關之人。”


    說罷,他轉過身來,朝著廖恩伯廖二爺拱手,說道:“二爺,請。”


    那廖二爺一直坐在太師椅上,雙眼眯著,除了剛才與小木匠對話時睜開,其餘時間,仿佛都在睡覺一般。


    此刻聽到了程五爺的話語,他陡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他一副文人裝束,將寬大的袖子挽起來,眾人瞧見那右手的手腕上,居然紋著一條藏青色的八爪長蛟,那長蛟盤踞在廖二爺的右臂之上,蛟龍頭部在手腕正中,而蛟尾則在肩膀頂端處。


    眾人不解其意,卻見他咬破了舌尖,朝著裸露出來的右手手臂,噴了一口血。


    噗……


    這一口血噴下來,那條盤踞在廖二爺右臂之上的刺青長蛟,居然仿佛活過來一般,而最先靈動起來的,卻是沾血的雙眸。


    它那雙眸子,沾過血後,立刻顯露出神采,隨後眾人聽到一聲古怪的叫聲,悠長而空靈。


    仿佛龍吟。


    緊接著,一大股的黑霧從廖二爺的身上冒了出來,卻有一條六七尺長的黑色蛟龍,在那翻滾的黑霧之中伸展身姿。


    一股無形之氣,從那玩意的身上激發出來。


    場中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這種無形無質的巨大壓力。


    廖二爺伸出手來,將那黑蛟攬住,然後對場中一眾嫌疑人說道:“這條黑蛟妖靈,是我一老友,得了大機緣,從洞庭湖中得到的卵,轉贈於我,我以精血飼養四十年,算得上是靈性十足,而之所以程五爺特地將我給請過來,便是因為它有一個特別的能力,那就是……”


    他的雙目在場中眾人的身上巡視一圈,緊接著,緩緩說道:“小黑,它能夠分辨出一個人是否說了假話。”


    說完這個,他走上前一些,不管那黑色蛟靈在周身翻騰,鄭重其事地對在場一眾人等說道:“所以,諸位,一會兒我問你們話語的時候,千萬不要撒謊,一定不要撒謊,因為如果撒了謊,那麽即便你不是凶手,恐怕也很難走出講義堂,聽清楚了麽?”


    聽完這廖二爺的話語,在場的眾人都不由得心中一震。


    誰能想到,名滿渝城的廖二爺,居然還有這麽一手?


    倘若不是親眼瞧見那條黑色蛟靈從二爺的右手手臂之中遊出,誰又能夠相信這是真的呢?


    那條長達六七尺、活靈活現的蛟靈,將眾人的心魂都給攪亂,而當廖二爺的話語說出來時,眾人的情緒就更加亂了。


    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也沒有人露出焦慮和恐慌的表情來。


    反倒是一些人滿心喜悅,甚至躍躍欲試起來。


    廖二爺說出話來,環顧四周,將眾人的表情納入眼中,隨後落到了小木匠這兒來。


    老頭子笑眯眯地對小木匠說道:“按照雍家小子的說法,你的嫌疑其實是最大的,而我相信你師父魯大,相信他不會教出那般暴戾的徒弟來。所以,就先從你開始,如何?”


    小木匠問心無愧,自然不會拒絕,點頭說好。


    黑蛟遊弋,廖二爺順著剛才的話語往下問:“聽說你與程寒那孩子有過衝突,可以說一下是為何麽?”


    小木匠想了想,將當日之事說起,他心底無私天地寬,故而說的話,也頗為客觀,並且還表達了對於程寒最終守諾的感激之情。


    廖二爺聽完,又問了一句:“那個對你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小木匠猶豫了一下,問道:“可以不說麽?”


    廖二爺說:“可以,不過也許會影響我,或者說是蛟靈的判斷。”


    小木匠回答:“是魯班書,我師父留給我的東西。”


    廖二爺問:“後來找到了麽?”


    小木匠答:“找到了,不過被我燒了。”


    廖二爺:“為什麽?”


    小木匠說:“魯班書之上,有頗多害人的邪法,我生怕再出現這麽一次事故,裏麵的內容流傳出去,禍害了別人,而我則沾了因果——我雖然是荷葉張傳人,但師父魯大並未有讓我入魯班教,所以我也沒有保存此書的義務……”


    他這般說,主要也是為了撇清魯班書與自己的關係,免得到時候麻煩不斷。


    廖二爺聽到,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聊起了張飛樓中的事情,小木匠如實作答。


    這一問一答,持續了半刻鍾左右,廖二爺便沒有再問了,而是對小木匠說道:“此事的確與你無關。”


    說罷,他目光移動,落到了旁邊的王檔頭身上來。


    瞧見小木匠對答如流,安然無恙,王檔頭也有了信心,他與廖二爺對話,雖然頗多諂媚之處,卻也並無後續發生,安然過關。


    跟隨著王檔頭的張三也是如此。


    緊接著,廖二爺又挑了數人詢問,比如開衣帽鋪子的李福財,比如與他談生意的楊四,又比如一些沒有江湖身份的嫌疑人……


    這些人都一一過關,並無任何問題。


    不過氣氛並沒有因此而鬆下來,因為不斷有人被排除,剩下的人裏,就很有可能是凶手。


    廖二爺問過這些人之後,又開始盤問起了雍德元幾人。


    雍德元和他妹子自然沒問題,順利過關,隨後廖二爺又盤問起了湖州會館的蘇小姐來,而聊了沒幾分鍾,突然間,排在蘇小姐下一位的史艾倫,這位來自贛西梅山教的男子,突然間一轉身,卻是朝著那虛掩著的祠堂大門,猛地衝了過去。


    《<a href="https://.shanhaimiwenlu/tianshimima/">天師密碼》作者:南無袈裟理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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