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錦官城外龍泉驛,長鬆山下,小木匠帶著人跋涉過了一條小溪,便藏在了一處山石之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施展出了藏身咒來。


    而在半個時辰之前,他們已經將這幾天代步的馬匹給賣掉了,換了一筆錢。


    因為都是北馬,雖說耐久力和負重方麵不太行,但對於許多有錢騷包的人來說,高頭大馬方才是最愛,所以出手倒也不算難,而且還挺搶手的。


    之所以賣馬,倒不是因為缺錢,而是這三天來,都有追兵一直在盯著他們。


    因為騎著馬無法翻閱山林,所以他們一直都走著大道。


    這樣的目標實在是太大了,所以眼看著接近了錦官城,小木匠就決定將馬給賣了,然後來一個突然消失,讓一路追蹤而來的那幫人暫時性地失去目標,從而將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家夥給甩掉。


    這三天來,小木匠的精神也達到了瀕臨崩潰的境地。


    在答應安老七之前,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如此的複雜。


    他當時一是吃不住勸,硬不起心腸,二來也是為安老七和王娘子之間相濡以沫、同生共死的感情所感動到了,所以才會應下這差事。


    他本以為絡腮胡以及他背後那所謂的“媚娘老板”,他們與安老七夫婦之間的恩怨,應該會了結於那個鎮子,隨著衝天而起的火焰而燒了個幹幹淨淨,卻不曾想,追兵在第二天早上就來了,而且不隻是一兩個,仿佛所有的力量重心,都轉移到了這邊來。


    小木匠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那幫人記仇,因為那三個死去的嘍囉而千裏追殺。


    但是到了後來,他卻發現,那幫人對於這個怯怯懦懦的小孩安油兒,似乎更加感興趣一些。


    這事情讓小木匠頗為驚訝。


    好在那小孩適逢大變,卻表現出了相當不錯的克製力來,十分懂事,就算是逃亡的路上再苦再累,他都咬著牙堅持著,不敢叫半點兒苦。


    或許,他母親臨別時給他的那一巴掌,以及那一段話,讓他在一瞬間,便成長了起來。


    而更讓小木匠感到安慰的,是那個叫做楊不落的少年,同樣是失去了親人(那個拉二胡的老頭是他的親爺爺),他的表現比安油兒更加不錯——他不但會騎馬,而且鞍前馬後,豁出勁兒地討好著,幾乎都不讓小木匠費太多的心思。


    無論是安油兒,還是楊不落,小木匠都能夠從他們的身上,瞧出當年自己的影子來。


    不過即便如此,小木匠也沒有與他們太過於親近。


    不是他生性高冷孤傲,而是因為他害怕別離,害怕投入,害怕萬一發生了事情,他會因為這點兒交情,豁出命去。


    他不敢太投入,因為他的能力並不足以撐起心中太多的正義來,而且他還有需要保護和關心的人。


    他無法做到那般的瀟灑。


    一路上,這一大三小的組合,彼此的關係也十分奇妙,各自都在為生存而拚搏著。


    小木匠的感覺沒有錯,在他施展了藏身咒之後的兩刻鍾之後,有一隊人馬從他們左前方的二十丈處匆匆走過,他藏在石頭後麵,打量著那幫人,發現這裏麵不乏修行者,而且還有高手——是那種他正麵對上,並沒有信心贏過的強人。


    在一個“餘孽”身上,投入這麽多的力量,顯然這已經無關於仇恨本身啦。


    一定是安油兒這裏,有著那幫人一直找尋的東西,才會如此。


    待那幫人走了之後,小木匠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安油兒麵前,蹲下身子,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說道:“油兒,那天晚上,你爹都給你說了些什麽?”


    安油兒沒有想到小木匠居然會問他這事兒,有些緊張,低下了頭,雙手握著,結結巴巴地說道:“沒得啥子……”


    他歲數不大,才七歲的年紀,就算是突如其來的成長讓他做出了許多的改變,但終究還是掩蓋不住一些東西。


    小木匠看了一眼顧白果。


    顧白果大不了安油兒多少,但仿佛完全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人,她抱著虎皮肥貓,在旁邊搭腔說道:“油兒,你也看到剛才那陣勢了,如果這件事情搞不清楚的話,咱們別說送你去見你大姨,就是出了這片林子,恐怕就得被逮住。”


    安油兒卻仿佛認定了某種死理,咬著牙說道:“真沒得啥子的。”


    聽到他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說,小木匠沒有那麽耐心了,他直接了當地說道:“你要是這麽講的話,那我就把你放在這兒啦,是生是死,各有天命了,好吧?”


    他作勢欲走,安油兒終於急了。


    他衝上前來,拉住了小木匠的袖子,有些結巴地說道:“你、你……你不是收了我爹爹的錢麽?怎麽可、可以出爾反爾?”


    小木匠忍不住笑了,說沒關係啊,我可以把錢還給你。


    他將身上背著的包袱取了下來,丟在了安油兒的跟前,隨後問旁邊作壁上觀的楊不落:“你跟我們走,還是自己離開?”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不落當然選擇抱大腿:“我跟你們走。”


    兩人對話結束,準備離開的時候,安油兒終於感受到了小木匠話語裏麵的決絕,哭一般地說道:“我講,我都講,求求你們別把我給拋下,好麽?”


    小木匠等的就是這一句,停下了腳步,平靜地說道:“那要看你有沒有撒謊。”


    安油兒到底是一小孩兒,而且還是一個沒什麽經曆、適逢大變的小孩,心理防線被小木匠擊潰之後,直接選擇了投降——他告訴小木匠,那幫人之所以要殺害他父母,對他又鍥而不舍,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十年前,他母親曾經偷了那位“媚娘老板”的一本秘籍。


    媚娘老板對這秘籍十分看重,因為那是曆任花門護法必須研習的一門手段、法門,因為傳習的人非常少,這秘籍遺失之後,導致魅族一門的花門護法,出現了將近十年的斷檔。


    正是如此,那家夥對他父母,方才如此恨之入骨。


    小木匠聽那安油兒說完,直截了當地問道:“秘籍在哪兒呢?”


    安油兒眼神下意識地往旁邊閃了一下,然後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全部都記在這裏啦。”


    小木匠聽了,忍不住笑道:“真的?”


    安油兒很是認真地點頭,而小木匠卻對顧白果說道:“把他身上的包袱給解下來。”


    一句話讓安油兒像小獸一樣,變得充滿了攻擊性,他一邊緊緊護著身上背著的包袱,一邊衝著朝他過來的顧白果吼道:“你要幹嘛?你們到底要幹嘛啊?”


    小木匠很不耐煩地說道:“你到現在了還要騙我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吧,他走過去,伸手將安油兒的雙手按住,顧白果則從不斷掙紮的安油兒身上,將包袱取下來,隨後放在地上解開。


    包袱裏,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一些紙鈔和銀元,另外還有地契之類的東西。


    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顧白果搜完,衝著小木匠聳了聳肩膀,而這時那安油兒則說道:“你們看,我沒有騙你們吧?”


    小木匠將他推到了一邊,蹲下身去,不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將包袱皮給拿了起來,然後將其對著天空,眯眼打量著,口中緩緩念道:“山、間、花、陰、基?你母親別看膀大腰圓,鏤空刺繡的手藝倒是極好的,剛才那幾個字,就是你先前口中所說的秘籍麽?”


    安油兒被揭破了,小臉兒頓時急得通紅,破口罵道:“你媽批……”


    啪……


    小木匠都沒有動手,那楊不落卻直接扇了一大耳光去,將那小孩都給打懵了。


    安油兒臉色一變,剛要嚎啕大哭,楊不落卻冷冷說道:“你媽之前跟你說過一遍,你大概是忘記了,我不介意再跟你說一次——你爹娘都死了,我們也不是你爹娘,在這裏,沒有人會慣著你……”


    楊不落對待安油兒,乃至他的爹娘,態度還是十分複雜的,既為他們的遭遇而難過,又因為被殃及池魚而惱怒。


    事實上,若不是安油兒的爹娘,他爺爺也不會死。


    安油兒被楊不落的一通教訓給直接整蔫了,不再反抗,而小木匠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也忍不住地罵了一句髒話。


    他本以為安老七夫婦隻是讓他護送一下兒子,而他正好順路,所以就幫個忙而已。


    沒想到這裏麵,居然還藏著這麽大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雷。


    要不是他頭腦機靈,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想到這裏,小木匠將身上的那包袱皮給換了過來,對安油兒說道:“這個我來保管,等到了錦官城,我再還給你——到時候咱們交接清楚了,互不相欠,這輩子都別再見麵……”


    安油兒感覺到了小木匠的生氣,雖然有心相爭,但又患得患失,終究還是沒有敢開口要回來。


    《<a href="https://.shanhaimiwenlu/tianshimima/">天師密碼》作者:南無袈裟理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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